鳳凰面具 第六卷、湖秀繁花 七、出千(下)
    酒吧裡亂作一團,醉鬼們到處躲避,侍者和保安圍過來勸阻;但是,他們哪裡是江湖高手的對手,連祝童和雪狂僧的衣角都沒摸著,酒吧裡已經沒有了兩個鬧事者的身影。

    舷窗下五米是四層甲板,雪狂僧那一掌乃正宗般若掌,他自幼為武癡狂,這一張下去,就是頭牛也要被幹掉了。

    小騙子被擊中的部位是後背,那裡雖然有鳳凰面具保護,也自不好消受。

    祝童在空中勉強調整好內息,剛抬頭,就看到一隻腳尖點過來,無可躲避的迅捷。

    「唔!」小騙子悶哼一聲,勉強以右臂格擋,身體借力滑向另一邊。

    這一下,祝童才感受到佛門高人的厲害,第一掌還只是內息紊亂喉頭發麻,右臂卻被這一腳踢得痛徹骨髓。

    如不是近來功力大進,也許這一腳就交代了!小騙子咬牙切齒,才勉強嚥下湧出的熱血,手上卻沒含糊,腳尖點一下甲板,蝴蝶樣飛起,左手轉動銀針刺向雪狂僧,右手扯下神傳琥珀隱在身後。

    蝶神還在沉睡,甲板上兩道人影飛舞飄忽,瞬間從四層跌到三層、二層。

    祝童只刺出兩針就發現,雪狂僧根本就不懼怕他的金針刺穴,針上的迷幻劑對他也毫無作用;十多分鐘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憑借輕盈靈便的身法躲避對方的進攻。

    雪狂僧似乎不知疲倦,攻勢如船外的海浪般,一浪接一浪;祝童可沒那樣悠長的內力,論實戰經驗更是天差地別,如果不是身體輕盈的不像話,每每在間不容髮的絕境以奇異的身法尋到最細微的空間逃逸,早就支撐不住被打下大海了。

    兩個人漸漸移動到船頭,祝童已經把神傳琥珀塞進嘴裡,咬破舌尖,以自己的血滋養神傳琥珀,召喚蝶神。

    啟明星虛無在漸漸瑩白的天幕,「未來公爵」號結束一夜狂歡,緩緩*上北外灘國際客運碼頭。

    有贏錢的嗎?祝童又一次出現在甲板上,看著走向舷梯的賭徒們,希望從他們的臉上找到些答案;但是,誰一夜沒睡,都是一副迷糊的樣子。

    趙永兵失魂落魄的走下船,身邊的保鏢卻還精神。

    柳伊蘭與謝晶先下船,坐上她那輛奔馳600絕塵而去;祝童走到街邊正要打的,藍湛江開輛別克過來,滑開車窗:「上來吧,我送你。」

    祝童坐進去,以衣角摀住嘴,把含在裡面的鮮血吐出來。

    「你受傷了?」藍湛江關切的問,遞過來個黃蠟丸;「吃下這個,道家回生丹。」

    如今不是客套的時候,祝童打開蠟丸,塞進嘴裡。

    清晰的暖流衝開淤塞的穴道,胸前傷處淤塞的血氣慢慢疏散,祝童閉目運轉蓬麻功,就在別克車上入定療傷。

    再次睜開眼,發現別克車依舊在緩緩行駛,外面的風景是海洋醫院前那條路。

    「你的電話響了三次,我說你喝多了,還沒睡醒。」藍湛江把祝童的手機遞過來。

    「幾點了?十點半,藍先生,謝謝你。」

    祝童道謝,翻看來電顯示:一個是葉兒,一個是王覺非,一個是秦可強。

    這次療傷用去三個多小時;祝童感覺一下,傷勢好多了,但是雪狂僧那樣的人誠心要他的命,注定不是好耍的事。

    「雪狂僧怎麼樣了?你沒弄死他吧?」藍湛江半開玩笑半戲虐的問。

    「我哪裡有那樣的本事?」祝童揉著胸口,受傷的後遺症顯示出來,手腳無力;「他跳海了,十多海裡的距離,雪狂僧那樣的高手,淹不死的。」

    「噗嗤!」藍湛江輕笑著撥通電話,雪狂僧被小騙子弄下海,就是不死也要扒層皮;「謝晶小姐,雪大師中途落海,告訴他們這是最後一次。」

    祝童聽藍湛江講完電話,*上椅背思索片刻:「為什麼幫我?」

    「你是東海投資的執行人,我不幫你,難道去幫江小魚?」

    「我不是,我是李想,是醫生,不是什麼執行人。」

    「你是的,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江湖就是江湖,一旦進入就別想徹底擺脫;祝童,為了今後的江湖人不走你的老路,你必須承擔這個責任。為了葉兒好,為了自己好,你要早做決斷。」

    藍湛江的話音不高,明顯的,比小騙子更有力量。

    「停車,你們離我遠點。我和葉兒的事與江湖沒有任何關係,今後,江湖與我也沒任何關係。」

    祝童拉開車門走出去,身心疲憊;這一夜的遭遇,在他心頭蒙上重重的陰影,特別是和雪狂僧的交手,差點死在那老和尚的手裡。如果不是生死關頭蝶神神奇的甦醒,掉進海裡的一定是小騙子。

    「你會回來的。」藍湛江看著祝童走進海洋醫院的大門,搖搖頭。

    車門打開,柳伊蘭坐進來,現在的她衣著樸素,一點也不華麗,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上海婦人。

    「把趙永兵給他,三妹,讓肯停止對清洋家的調查。不是生死攸關的時候,不必出手。他太叛逆、太自負,應該吃點苦頭。」

    「不好吧?江小魚會輕易放過他?大哥,您這樣做太冒險;祝童不是貓,他沒有九條命。」柳伊蘭心疼的看著祝童的背影,女人同情弱者,最同情受傷的英雄。

    「他有兩條命。」藍湛江打開別克車上的LD,上面演示出祝童與雪狂僧激鬥的鏡像。

    柳伊蘭看完,驚異道:「他竟如此高明?看不出來。」

    「祝童的身法不是祝門身法,甚至比三百年前鷹飛的碎雲飄都飄逸;他如此圓滑,會輕易被幹掉嗎?經歷過與雪狂僧這一戰,江小魚……在他身上佔不到什麼便宜。你看到沒?雪狂僧身上的古怪真的與他有關,祝童是命令雪狂僧跳海,似乎還對他說了些什麼。你估計,他會對雪狂僧說什麼?」

    「不會是讓他殺死自己的徒弟江小魚吧?」柳伊蘭心情好一些,看這樣一場高手之間的搏鬥,確實是件神清氣爽的樂事。

    「這要回去讓唇語專家辨別,沒想到,祝門還有個高明的前輩,把他調理的這麼厲害;我剛才讓祝童知道了我們的目的,他會考慮的。江小魚,會逼著祝童走出夢境。」

    「我看,祝童的進步還有別的原因。」

    柳伊蘭心細,在祝童身上感覺出點什麼,具體是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告訴肯,放開對秦渺的約束。」藍湛江最後說。

    「我以為那樣做不太合適,弄不好會適得其反。」對於祝童與葉兒的感情,沒來由,柳伊蘭竟有些感動;放開對秦渺的約束,祝童能應付過來嗎?

    她知道:祝童的固執,只在維護如今的身份與葉兒的感情,那是他的底線,誰也觸碰不得。

    藍湛江發動汽車:「這是個試探,看祝童會如何反應。」

    「並且,你這次上祝童的當了;珊珊那樣的女孩子到處都是,他也許會因此憤怒,但是你也看到了,他用江湖上最低級的賭局來算計趙永兵;按照祝門的語言,他在借這個機會告訴祝門前輩,有人在找他們。」

    「祝門的語言?」柳伊蘭不解,一個賭局在信息傳遞的方式,她不能理解。

    「自從祝門走進江湖道,從來不涉及賭場;以祝門弟子的技巧算計,只要他們願意,哪個賭局也不會有贏家。賭局上關鍵的不是最後那把牌,是祝童剔除對手的過程,你能看出破綻嗎?」

    別克車在道路上滑行,柳伊蘭回憶著,搖搖頭:「但是,他確實出千了。」

    藍湛江注視著前面:「那是做給你看,也是對千門有個交代;他唯一忌諱的是江小魚,祝童這樣做,是不想得罪五品清洋。他是個滑頭,祝門有三戒:戒殺、戒賭、戒妄。祝童設計這個賭局,是為了試探你與祝紅前輩有多少聯繫。」

    「我不相信,他確實在訓練珊珊。」

    「珊珊在他看來,是你拋出的誘餌;祝童以往的作為你知道,他沒去調查珊珊的底細就出手,可能嗎?他一定在想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瞧,今天被他引出來亮相的人,包括我,包括他,都不是為了賭或錢;也不是為了鼎燃星空,倒是很有點閱兵式的味道啊。」

    「嘻嘻,閱兵式。」柳伊蘭輕笑幾聲,又問:「那是為什麼?江小魚確實想得到鼎燃星空。」

    「祝童在借這個賭局讓大家知道他的厲害,還有立場,也許還有別的什麼。江小魚今天表現的也很意外啊,他竟然向謝晶借錢?」

    「借錢是要還的。」柳伊蘭低沉著嗓音道;「謝晶和江小魚是在互相利用。」

    「不錯,借錢是要還的。問題是,江小魚真的拿不出這一千五百萬?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只證明一件事,他要把銀槍拖到他那邊;一千五百萬不是小數字,為了江小魚能還上這筆錢,銀槍會與他牽扯越來越深,還有無聊和尚……」

    「無聊和尚怎麼了?」

    這次,藍湛江沒有回答。

    別克駛上浦東大橋,柳伊蘭燃起支香煙,忽然笑道:「是香煙,祝童是用香煙。」

    「他沒有掩飾,謝晶知道,江小魚也知道。你輸了,明天你把祝紅前輩的消息告訴祝童。」

    「又是我。」柳伊蘭不滿的抗議。

    「只能是你。」

    別克車停在遊艇碼頭上,藍湛江慇勤的為柳伊蘭打開車門,兩個人挽著手、情人般,走上一艘華麗的遊艇。

    謝晶走上甲板,身邊還有個白髮老者,一襲粗布白衣,手握玉丸,鶴髮童顏飄然如神仙。

    趙永兵渾渾噩噩撞開門,昨天,他還是身家半億的富豪,一夜之間,變成喪家犬。

    失去鼎燃星空,他這個黑社會老大*什麼養活那一幫小弟?他的毒品生意該怎麼做?以往對他稱兄道弟的「朋友」們,會怎麼看他?

    一切都始於貪婪,趙永兵本想在賭船上消遣一下,順便撈些錢把鼎燃星空修繕一下,卻沒想到會輸得如此慘,一想到將要面對銀行的追債,將要面對上下家買主的冷眼,還要面對同行仇人的報復,他就後悔得嘶聲大叫。

    這間別墅裡住的是趙永兵的媽媽,是她從小在石庫門裡把趙永兵拉扯大;這個自私的女人一輩子都在詛咒可惡的命運,年輕時頗有姿色,也曾有風光無限的好時光;後來因為未婚先孕無奈才嫁給個工人,老實的丈夫被逼死後,她對唯一的兒子非打即罵,這也是趙永兵對女人仇恨的誘因。

    趙永兵已經準備好了要與媽媽對峙,無論如何,他也要把這間別墅的房產證抵押給銀行,他需要錢,需要資本去做生意。

    但是,別墅裡並沒有老婦人的嘶吼,即使他已經為母親提供了優越的生活環境,兩個人之間也沒說幾句好話。

    還是媽媽好啊,知道我倒霉了,準備這麼一桌好飯。

    別墅客廳裡,擺著一席豐盛的酒菜,趙永兵坐下來,發現沒有酒。

    「老闆,你在找這個嗎?」

    珊珊端著托盤裊裊從室內走出來,上面放著一瓶黑方,兩個玻璃杯。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死了嗎?」趙永兵定定神,背後發麻。

    「我特意來接你的啊。」

    別墅裡光線黯淡,所有的窗戶都被厚重的窗簾遮蓋著。

    「你媽媽剛進去,她讓我對你說,她不放心你,讓我來接你。」

    珊珊冷笑著一擺手,起居室的門無聲打開,趙永兵看見自己那討厭的母親呆坐在沙發裡,無聲無息。

    「你……你……別過來,我不要死……」趙永兵一夜沒睡,神情本有些恍惚。

    「老闆,我捨不得你啊。」

    珊珊拿出只銀色的火機,「啪!」一下打著,燃起一支白蠟燭。

    「我們很多姐妹都在裡面等著你呢,老闆……」

    半小時後,一輛急救車開進海洋醫院,趙永兵被抬下來,原本高大健壯的身體,痛苦的萎縮成一團,四肢顫抖著,嘴角唾液橫流,不斷哀嚎著。

    送他來的幾個保鏢,雖然面似恭謹,回首間卻露出不屑。

    這幅德性,哪裡有一點老大的樣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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