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河間之敗
周德威那半信半疑的語氣,氣得趙晁七竅生煙。套用現代的話來說他是個學者,自然不容許別人質疑自己的發明了。但無奈這回他也不敢拍胸口保證,比如李存煥要的火銃,到現在趙晁還沒有製作出來。鐵器火炮,不是製作不出來,而是質量比青銅火炮還差,對於火器這種武器,趙晁心裡沒有太大的把握,自然也犯起嘀咕來。
不過這個時候趙晁也唯有把心一橫,不行也得行啊剛才說出去的話,便如同潑出去的水,怎麼收回來啊?覆水難收啊
趙晁快步來到後方,火器陣地上,因為這次行軍比較急,並沒有帶上青銅火炮。這不由讓趙晁大為緊張,蒺藜火球和霹靂彈可不同青銅火炮,他們是火藥包製成的。這也是李存煥一直甚為忌憚的製作方法,因為火藥包不穩定,容易被敵人繳獲。
「準備準備」趙晁一路吆喝,陣地上都是軍器監屬下火器署的學徒,畢竟說起來火藥也是非常專業的。
三十具弩炮連忙開始運作起來,一枚枚直徑近二十厘米的圓球被放在弩炮的絲織網袋中。「一號弩炮試射」趙晁緊張的命令道。
雖然平時在演武場上並沒有少試驗這種武器,但真是用到的時候他可是緊張的滿額頭汗水。他不由埋怨起為什麼青銅火炮的那幫傢伙不會用弩炮呢這不是讓我受罪嘛
「放」比起趙晁,名為副手的白雄璋明顯要老練多了。畢竟白雄璋來自忠孝軍的工兵營,比起趙晁明顯專業了不少,不過因為不太會這種神秘的火藥武器,周德威這才謹慎起見,帶了趙晁這個老傢伙過來。
一枚霹靂彈帶著一絲絲黑煙猛然飛出,狠狠的摔在距離宣武軍五米左右,霹靂彈猛然爆開,一聲巨響,一團烈火以霹靂彈落點為中心,猛然擴散而來。幾名靠近的宣武軍士兵被震的兩眼發黑,兩耳發鳴,倒在地上一臉呆滯。
宣武軍士兵不由微微騷動起來,他們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厲害的武器。
「猛火油」敬翔失聲道。
「軍師這是什麼?」朱溫不由疑惑的問道。
「這應該是產自安西黑水製成的猛火油,不過猛火油一向用於守城怎麼用到了野戰上了」敬翔驚疑不定的喃喃道。
「管他娘的擂鼓後退者殺」朱溫目露凶光,惡狠狠的低吼道。
「千歲如此一來士兵損失恐怕很慘重」謝瞳臉色有些發白的勸諫道,「千歲你看,那炮彈落地,方圓近兩丈的距離都受到烈火的襲擊,還有炮彈造成的震盪。如果勝利了,恐怕這次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朱溫不由猶豫了,作為二號軍師謝瞳的話很有道理,而且份量也不輕。
「千歲請寬心,此種猛火油來自安西,路途遙遠不說。而且據我所知,這種猛火油就算是安西也不是很充裕,盧龍軍手中一定不會有很多」敬翔安慰道。
「嗯軍師所言有理」朱溫露出一抹微笑,點頭讚賞道。
「千歲應該下令士兵陣型之間應該稀疏一些減少猛火油造成的傷害」謝瞳見朱溫不採納自己的意見,唯有退一步道。
「嗯這才像話」朱溫聞言,點點頭,對謝瞳這話頗為認同。
謝瞳露出一抹苦笑,他總是感覺這場戰爭不會太過理想。但他也不得不認同敬翔的觀點,的確,以現在的情況不打不行啊這讓謝瞳心中非常糾結。
「上調三度」白雄璋仔細的看了一遍瞭望塔上的士兵打出旗號,臉無表情道。
「諾」負責操作弩炮的工程兵急聲應道,緩慢調轉拋射的角度。
「咦」白雄璋身邊的親兵忽然驚呼一聲。
「發生了什麼事情?」白雄璋皺皺眉頭,語帶不滿的問道。
「將軍,剛才瞭望塔上的士兵發來了新旗號,宣武軍開始疏散。」親兵急聲解釋道。
「看不出朱溫反應也挺快的」白雄璋不甘的說道,「不用試射了全體四十度角霹靂彈放」
「諾」士兵連忙急促準備著,這次並沒有統一齊射,每一個準備好的弩炮立刻鬆開弓弦,在扭力彈簧的勁力下,一枚枚霹靂彈帶著一絲絲黑煙飛上天空。
「走啊」宣武軍一陣大亂。
「轟~轟~」一聲聲轟鳴聲中,一團團烈火爆射而出。在混亂中大量的宣武軍被烈焰灼傷。實際上霹靂彈的威力並沒有他顯露出來的恐怖,黑火藥和猛火油混合的霹靂彈,只要不是靠近到落彈點一米內,很難會死亡。烈火雖然兇猛,但來的快,去的快,有著鎧甲保護,不過是灼傷裸露的皮膚。雖然會受傷,但並不容易造成死亡。
但無奈,無論是人還是動物,自古至今對於火總是懷有一種特別的畏懼之心。霹靂彈落下後,宣武軍一陣大亂,正是擴大戰果的好時機。
「好」佇立在指揮車上的周德威緊握拳頭,激動的說道。「長矛戰陣前進壓垮他們」
「諾」一聲聲象徵著進攻的擂鼓聲響起,伴隨這激昂的擂鼓聲,團練兵踏步前進,整齊的踏步彷彿無數戰馬在飛奔一般。一聲聲齊整的聲音,感受著來自大地的顫抖,宣武軍一時間不由愣住了,他們想不到這他天下居然有一支這樣的軍隊。
「楞著幹什麼弓弩手反擊」宣武戰將丁會大吼道。
弓弩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對著天空,伴隨著身邊校尉的怒吼,將箭矢傾灑向半空。
「停」旗牌官大吼一聲,手中龍旗伸出,雄壯的軍號聲也發出急促的軍令。
士兵迅速停下來,在地上重重的踏出兩步,彷彿踐踏在人心上一般,宣武軍不由臉色微微發白。即使是朱溫也不可否認,李存煥麾下的盧龍軍氣勢迫人。
「大風」
伴隨著命令,長矛兵晃動手中的長矛,發出一聲聲呼嘯聲。當箭雨來歷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晃動的長矛林,不斷有箭矢被擊飛,也有箭矢竄入長矛林中,長矛戰陣中不時發出一聲聲悶哼,受傷的士兵退出,後面的士兵默默的補體上其位置。犧牲的士兵,被無視其存在,後面的士兵踐踏在他的身體上,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長矛戰陣。
「鐵軍」謝瞳忍不住心悸,他不知道李存煥究竟是怎麼樣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的。這支真的是新兵組成的兵馬嗎?這個問題不約而同在眾人心中冒起。
朱溫瞇著眼,眼中閃爍著雄獅一般的目光。「吹號角全軍衝鋒」
「千歲士兵還沒有整理好戰陣」一名參軍緊張的勸說道。
手持軍號的士兵也不由微微一愣,但看到朱溫目中的凶光,也回過神來了,連忙拿起軍號,大力鼓吹。伴隨著進攻的號角,士兵猛然發起衝鋒。那名參軍也非常自覺的閉上嘴巴。
「平矛」長矛戰陣中中級軍官連忙下令道。
宣武軍速度非常之快,居然有一支兵馬在團練兵措手不及之下,衝入他們的戰陣中。除了朱溫外,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結果,被近身了的團練兵,手中原本威力巨大的長矛,旋即施展不開,宣武軍獰笑中,將長刀劈向團練兵。
團練兵無奈拿出障刀抵禦,但無論是威力還是重量上障刀都不如長刀厲害,不過片刻便被宣武軍死死壓制。
周德威臉色大變,長矛戰陣有一個特點,就是強的厲害,弱的厲害。為什麼強的厲害就不用說了。弱的厲害是不僅僅指被近身了就被壓制。而是長矛戰陣非常依賴戰陣,一旦一個戰陣被擊破,從而形成突破口。就彷彿被敲開了外殼的雞蛋,哪怕這個口子再細,也能夠將雞蛋掏空。
「可惡」周德威不甘心的一拳頭錘在指揮車的欄杆上,看了看左右的騎兵,都被宣武軍糾纏著。本來擴大戰果的進攻,卻被朱溫捉住了一瞬間的時機反擊如果兩翼騎兵沒有被糾纏住就好了但在現實中是沒有如果的……
「撤退」周德威閉上眼睛,聲音中充滿了果斷和無奈。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那麼憋屈的。居然被朱溫果斷的捉住機會,雖然剛才的那一下衝鋒,不是宣武軍士兵撞上長矛上,死傷不下千人,但朱溫他勝了現在周德威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量減少損失,不再無謂的繼續頑強抵抗下去。
在戰爭中,從來都是進攻容易,撤退難。比如淝水之戰,便因為一道退後數十里的命令,導致全軍潰敗。更別說在戰場上的撤退了。周德威的撤退,並不盡人意。
「全軍壓上」朱溫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微笑,「我要讓李存煥知道我朱溫也不是你可以隨便捏的」朱溫的果斷進攻,讓周德威的撤退,更加困難。
這個時候,團練兵也顯露出他們的不足了,面對撤退這道命令。步兵居然一下子潰敗。不過幸虧騎兵和周德威麾下的親兵還支持著,這才沒有形成一面倒的情況。不過形勢已經不容樂觀。
現在的周德威就彷彿一手捉住一顆生長在懸崖上的小樹,樹幹已經發出斷裂的聲音,身體一點點的向下滑落,所有人都知道,摔下萬丈深淵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節帥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高行周拉著周德威的戰袍,苦苦哀求道。
周德威眼中閃過一抹掙扎,旋即目光中充滿堅定,「不」周德威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如果現在走了損失會更加大支持著,不能夠允許火器落入朱溫手中。」
高行周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信念支持著周德威,但他這一刻深深的感受到周德威的堅定。
忽然間,高行周看到他戰後也不敢置信的場面,本來彷彿潮水般衝擊著岌岌可危的盧龍軍的宣武軍,卻又彷彿潮水般迅速退卻。
「節帥,你看是狼煙在朱溫的後方莫非是孫鶴」高行周彷彿猛然醒悟了什麼,驚喜交加的失聲道。
「整理隊伍」周德威深呼吸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興奮。
「可惡」朱溫前所未有的感到如此憋屈,本來眼睜睜勝利便要來了,卻被那個叫孫鶴的傢伙再一次壞了自己的大事居然被他偷襲了後營
後營上有朱溫手上四萬三千大軍三天的糧食,雖然不多,但這些糧食卻要支持朱溫從河間城回到深州鹿城的路程,到了鹿城朱溫才獲得新的糧食補給。而河間城到鹿城需要兩天左右的時間,別看不太長。但四萬大軍的三天的糧食,可不經孫鶴的一把火燒。
兩天沒有東西吃,朱溫都不知道這支大軍回到鹿城的時候還剩下多少人。
「千歲寬心這次雖然沒有全殲周德威的兵馬但周德威也好不到哪裡去」敬翔自然知道朱溫心中的憋屈,說實在的,敬翔自己也非常憋屈。不過作為謀士,他更清楚自己的職責。他唯有強壓心中的不忿,出口安慰朱溫。
「呼」朱溫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對敬翔投向一個略帶感激的眼神,沒有再說話,不過四周的氣氛依舊難免的充滿壓抑。
朱溫回師的時候,孫鶴已經溜之大吉了。朱溫的損失並不重,但依舊讓朱溫非常的不忿。直到敬翔將此戰的戰報送給了朱溫,朱溫這才稍微舒心一些。
今天河間野戰,朱溫死傷約莫四千人,但戰績卻是可人的,宣武軍斬殺首四千餘級,這其中還有被周德威帶走的屍體和救走的傷員。粗略估計此戰盧龍軍最少被宣武軍斬殺六千兵馬,傷殘人數估計有近萬人。也就是說朱溫一戰就將周德威殘了,三萬兵馬死傷一萬五千餘。死傷率過半。另外朱溫還繳獲了不少半身板甲和戰馬。
「算你周德威跑得快否則今天你也不會如此幸運」朱溫今天頗為吐氣揚眉。不過讓眾人感到可惜的是現在不是慶功的時候,不過朱溫承諾,回到深州鹿城會讓大軍好好休息一天,並且大宴群臣。眾將官,這才舒心些許,否則今天的拚殺就未免就顯得有些不甘心了。
雖然沒有辦法休息,但朱溫並沒有吝惜封賞,很豪爽的給予眾軍官和一眾士兵不少的錢銀。這也是朱溫的治軍手法,該賞賜的時候朱溫絕對不吝惜。該罰的時候,朱溫一點也不手軟。也正是因為朱溫這種手段,歷史上暴躁如野牛的朱溫才會超越獨眼龍李克用,成為天下第一節度使。
朱溫在河間擊敗周德威的消息,沒有經過多長時間,就傳到李存煥這裡。隨同的還有周德威親手書寫的一份請罪奏折,黑色的字跡上充滿了懊悔和自責的氣息。
李存煥並沒有只是看周德威的戰報,他仔細看了錦衣衛送過來的戰報,大致上並沒有什麼出入,不過周德威掩飾了安休休擅自出戰的事情。大概感覺安休休都已經死了,再大的事情也過去了,就沒有說出來。
但這讓李存煥非常的憤怒,足足六千條生命就因為安休休擅自出擊,薛阿檀重傷,導致兩翼騎兵失去了最高。雖然他們的副手都接任了他們的指揮,但無論是威望還是統帥力都不如安休休和薛阿檀,結果變成了本來預計佔據上風的騎兵被宣武軍的騎兵糾纏住。
「馮道筆墨伺候」李存煥前所未有的憤怒。
「殿下請冷靜」馮道自然知道李存煥為什麼如此憤怒,這份戰報他也大致的看過,自然知道李存煥為什麼如此憤怒,連忙開口勸說道:「殿下,請顧及一下李存孝將軍的感受安休休跟隨了其十數年,即使李存孝將軍背叛獨眼龍也不離不棄,現在再大的錯已經過去了殿下,我看這事情就算了」
李存煥剛才的確動搖了處罰安休休的決心,馮道的話沒有錯,但當他一想到六千條生命的時候,他沒有辦法漠視。因為一個人的意氣用事,而導致六千條生命的逝去,導致六千個家庭以淚洗面,導致盧龍失去了六千名英勇的士兵。李存煥不允許就這樣算了。
一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但李存煥最後堅定的吐出一個字「不」
馮道知道,再全也沒有用了,唯有無奈的歎息一聲。
不過李存煥也作出了讓步,「馮道,你來執筆」
李存煥知道馮道執筆,會比自己寫要婉轉一些,雖然大方向上馮道和李存煥說的一樣,但好歹也會給安休休蓋上一層透明的遮羞布,有總比沒有來的好。
「不予安休休家屬撫恤金削除安休休一切官職」李存煥的話不長,但卻讓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存煥對安休休擅自出戰的痛恨。
讓眾人比較寬心的是,李存孝知道了李存煥對安休休的處罰後,僅僅是幽幽的歎息一聲,吩咐心腹從自己的小金庫中拿出三百貫給安休休的家屬。
讓馮道等人鬆了口氣,李存煥此舉,好歹也讓李存孝並沒有鬧起來,否則外有強敵,內有隱患,恐怕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