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靠近烏穆草原,它的獨特地理位置每到時節變換時明顯,西面是枯黃的沙岡子,像一條死龍似的,橫臥在草原邊上,北邊卻是一片富有生機的叢林,夏天時節叢林動物極多,彷彿是在為了秋季的繁殖做準備,偶爾能聽見傳來的野獸咆哮聲。
夏初的太陽,從一塊青石板似的薄雲後一露頭,就像從空中拋下無數火球,滾落在草原上,幾乎將草原上的一切都燒焦了。
草原上忙碌的牧民可能還不習慣如今的生活,他們每天清晨驅趕牲畜前往水草地放牧,傍晚時分又要趕著牲畜回到村子。富有節奏的生活成了牧民的噩夢,以前他們放牧時想停就停,在野外休息更是常事,可如今世道變了,他們的王嚴格限制牧民隨意活動,條條框框的規定一大堆。
當一方軍事霸主的注意力從擴張轉到內政來時,部族內的部眾噩夢也就來了,這個沒有什麼治理經驗的『王』管理起來缺乏新意,若不是有一幫新從漢國來投的士子在旁幫托,那個在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王』估計會被諸多繁雜的內政逼瘋。
牧民騎胯在馬背上甩著馬鞭,他們雖然還是有點民族天性的懶散,但是無可否認新的規矩讓他們改變了許多。
「軍訓啊!誰搞出來的這玩意?還讓不讓人活了!!!」
「別亂說,這是王親自擬定的規矩。」
抱怨總是伴隨著人們地日常生活而在繼續,人總是喜歡無病呻吟。有事沒事湊一堆七嘴八舌的亂侃。
內政改革之初什麼東西都是新被建立起來的條款,諸如部族內十二至十六歲的青年每年夏天需要參加『夏令營』,這些個半大的孩子被招集起來按照地域的不同彙集成堆,從軍隊專門下調的軍官會按照指示教導一些基礎戰技。
系統化的軍事人員培養緊鑼密鼓地進行,部族地軍事院校彷彿冒竹筍似得在各地立起,第一批受到徵召地人不是別人,是各軍團將軍們的後代,他們無條件被徵召起來前往接受訓練。從教師那裡學習戰爭的技巧。而這些特別的人群學的不是簡單的武技。培養的方向更傾向於軍事指揮。
既然是內政,那麼民生方面自然是重中之重。
目前漢部地民族結構十分平均,原草原的人口佔整個部族的四成,從漢國遷移(被擄)的人口佔了四成,因為政策的轉移遼地的原住民佔了兩成。
人口的平均所帶來的結果就是部族內部民生系統有人可用,比如原漢國地人們專司農耕;原草原人操作牧業;遼地地原住民因為比較熟悉遼地的地理位置負責諸多雜事。
林斌之所以來到遼地主要是為了獲得礦產,有了那些原住民的歸順。他手上地資料變得充分,除了從肅慎手上接手的那一座中型鐵礦之外,考察人員又發現了一座銅礦。根據專業人士的考察,新發現的那一座銅礦可能不會很大,充其量應該是一座小型銅礦。
肅慎的礦產已經被利用起來,現在有六萬人專事開挖礦產,每月出產礦石基本是被用在軍事上面,隨著林斌對夫余的滲透。夫余境內的一座小型鐵礦也被林斌抓在手上。
遼地遍地是黃金。相續被發現的礦產雖然短時間內無法利用,但是僅目前在開挖的礦產就足夠林斌在三年之內武裝起一支人數在十萬左右的軍隊。
坐落在西林烏穆草原邊境的饒樂水,河邊不知名的植物垂著葉子。低著梢頭輕點河面,綻起的漣漪畫著一圈又一圈的波瀾。才盛開的野菊花,也皺捲起花瓣,萎縮在綠草下。
馬蹄聲從原到近,開路的親衛仔細觀察周邊的情況,確定周圍沒有閒雜人等後開始鋪排,他們從馬車上合力抱下毯子,選擇一塊相對平坦的地面將毯子鋪開,擺上案幾,弄上簡單的酒菜。
兩千名親衛準備就緒後就各自散開警戒。
四輛馬車滾滾而來,車轱轆轉動發出來的『咿呀——咿呀——』聲碾在泥土路上,車架裡面不時傳出嬰孩的「咯咯」笑聲,後車廂的門被推開,盛裝的婦人懷裡抱著嬰兒,有適從從馬車頭抬來木墩,婦人緩緩地站起來,她伸頭左右環顧,看到不遠處疾速馳騁而來的威武馬隊時,她臉上泛起幸福的笑容。她不時伸手逗懷中的嬰兒,這便是笑聲的來源。
「,你爹爹又光顧和韓伯伯說話了。」
燕子足足等了一年有餘終於能和自己的夫君出外踏青,她現在很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
被抱在懷裡的嬰兒眼睛十分明亮,他眨眨可愛的眼睛又「咯咯」笑起來,那雙白嫩的胖手不斷舞動著彷彿是要張望什麼。
另外三輛馬車的後車廂也相續打開,最先跳出去的是幾個年紀還小的幼童,孩子們一下車就往河邊跑,惹得跟在旁邊的隨從一陣著急。
幾名雍容的婦人踏著木墩步下馬車,她們有著尊貴的身份,每位婦人身上皆是公卿的夫人才能穿的蠶服。
所謂蠶服在周代叫鞠衣,本是參加親蠶禮才會穿的衣服,周亡後這一項節日基本不再被人使用,蠶服也成了達官貴人彰顯身份的工具。
盛裝的婦人們圍攏道燕子身邊,她們各自見禮之後做著相同的舉動,那便是逗燕子懷裡的孩子。
一身便裝的林斌騎胯在絕影的背上,他正在與同樣身著便裝的韓安國低聲交談,兩人神態輕鬆不像是在談國家大事。
在林斌和韓安國後面的人是呂炎和蒙詔。
呂炎患病被林斌特招回西林養病。從實而言,呂炎現在很憂鬱。他養了半個月的病還不見起色,臉色看上去還有一些蒼白。呂炎地體病無大礙,他主要是心病,心病無藥可醫。
蒙詔看去則是臉色紅潤,他非但沒有什麼心病,心情也是十分的開
它,只因他立下了滅國(肅慎)大功。
一行人行走的速度不快。相對於林斌和韓安國的高聲交談。其他人顯得很沉悶。
呂炎不時咳嗽兩聲。他的眼神感性極了,無時無刻不在演繹一種叫做憂鬱的美。他抬頭看向天空,看到有孤雁飛過,心下暗歎:「韓安國人脈單薄,無援可靠,君上自然無需防備,如此怎能不親近?我則不同。身為統領背後又有族人,君上自然是要防備。可是……君上為何獨對炎如此苛責?蒙詔為何深受信賴?不解……非常不解……」
饒樂水的水流不急,它的地理位置決定了風景不會太枯燥,雖然沒有什麼奇珍刈草,但是左有一望無際地大草原、右有漫無邊際地大興安嶺,相對而言地確是一個踏青的好所在。
「呵呵。韓總長這句話說的有點意思,那些豪族遷移過來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本該如此。」
「錯了,錯了。遼地和中原不一樣。我們的情況也和漢國不同。新律法建立後庶民只要不違法,我們都是有責任保護他們的。」
「君上以為此些人願意甘做庶民?近日不斷有豪族賄賂領地官員謀求官職,此風不可漲。君上嚴懲官員而不追究豪族責任。末將不解。」
林斌「呵呵呵」笑了起來,漢國內戰已經爆發,不斷有庶民和豪族從漢國向外遷移,其中受惠最多的當然就是盤踞遼地地漢部。越來越多的人逃到遼地當然是好事,但是隨著漢國的豪族到達遼地的數量增加,事情也就變得複雜起來。
豪族的到來應該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他們的到來增加漢部對中原的影響力。既是豪族自然也有不菲地家資和人脈,他們當中有些人懷有手工地產業,算是為遼地的工業添加一份活力,吸收那些無所事事的無業遊民。
有好事當然也就有不好地事情,比如甄選豪族入住的問題,安排豪族住居的問題。
甄選比較困難,查清楚某個豪族為什麼來遼地,這個豪族有什麼背景,這些都是比較費時的工作。接受這個豪族定居請求後,它能為漢部做出哪些貢獻,會為漢部帶來什麼負面影響,這些都不是想查就能查出來的,需要時間去驗證。
安排豪族的住居則是簡單許多了,整個遼地除了還沒有被林斌攻下來的衛氏朝鮮外,其它地方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蠻荒野地,所以通過申請的豪族入住西林成了唯一的選擇,如此一來也就給西林帶來的繁華的基礎。
林斌一勒韁繩輕快地跳下馬背:「辦那是一定要辦的,不過也需要時間,對吧?現在只能嚴懲官員而不能去高壓治理那些新來的豪族,讓人旁敲側擊警告也就足夠了,再犯不用我出面,鄭元臉一黑自然有人去教訓不懂規矩的豪族。再則……我就不信砍了十三顆腦袋還有官員敢受賄!」
事急從權,事小從緩,人家剛一來就強力懲罰,那不把那些豪族給嚇死,誰還敢留下來?林斌有很多事情需要豪族出力,嚴辦不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這幫大男人在侃侃而談,那邊婦人們早早便跪坐在毯子上細語輕笑。
林斌來到這個年代兩年多就沒有這麼清閒過,趁著今天沒什麼事結伴出遊也算是履行當初給燕子的承諾,再則就是利用閒暇時光讓手下的大將們散散心,與家人一起出來遊歷一下,增進增進彼此的感情。
事實證明上位者邀請部署的家人出來散心是一個很好的籠絡手段,一幫人暫時忘掉軍政大事圍坐談笑,不談兵戈鐵馬,不想煩惱雜事,笑談家事,輕飲濁酒,輕鬆的氣氛總是讓人心悅,這話也就多了起來。
婦人們繼續逗燕子懷裡的嬰孩,那邊的幾個小孩子還是任隨從怎麼勸都是嘻嘻鬧鬧,而大男人們則是矜持許多,他們不煞風景,無不在展現什麼叫作男人應該有的穩重,那就是嘴角掛著微笑頻頻舉杯邀飲。
林斌之所以一直在和韓安國交談還是有原因的,呂炎帶來了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兒子,蒙詔的妻子和一子兩女也都在場,這裡只有韓安國的家人不在,林斌不和韓安國多說說話難道把他涼在一邊?
韓安國的家人目前還在漢境裡面,在林斌派去的人的保護下隱藏行蹤正在向遼地行進。之所以這麼小心還是因為漢國天子對待李廣家人的事件才這麼做,因為誰都無法想像劉徹會怎麼去對待『投敵』的韓安國一家,所以小心總是不會有大錯。
「我去去就來。」
人有三急,韓安國一走林斌總算有機會開導開導憂鬱的呂炎。
林斌也不做作,他與蒙詔換了一下位置,舉酒邀飲,放下木樽開誠佈公:「有話要說?」
呂炎憂鬱的眼神沒有改變,語氣也就算不上恭敬:「不知從何談起。」
「哈哈哈……」豪邁笑罷,林斌再次舉酒:「盤關一戰過不在你,是我考慮不周到。」
呂炎苦笑:「末將不敢。」
林斌其實也算不上排斥呂炎,他只不過是想壓壓呂炎的傲氣,呂炎一直以來都太過過於心計,為人嘛也算不上囂張跋扈或是什麼,只是有點不懂審時度勢罷了,按照現代的話來講就是不懂看情況,既然都已經歸附了,心裡還有那麼多小九九,誰能用的放心?
林斌還是非常期待呂炎能夠內斂一些,不然放著這麼一員大將而不能用,損失的其實不光是呂炎自己,損失最大的還是林斌!
「我要交代你一個重要的任務。」
「君上且講便是,炎全力為之。」
林斌矜持的笑了,教訓了一頓總該是要給一粒甜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