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其實是一個可以容納五百人的圓形會議室,它不斷凹下去的陀螺一般,四周是一排排環形的座椅,從上而下一圈又一圈的落去。裡面沒有華麗鋪張的裝飾,如果硬要說它有什麼奇特之處的話,當屬正中央那個凸起的講台和四個牆面上懸空吊起的空中閣樓……
所謂閣樓絕不是房子或是包廂,那是一個嚴實的木板檯子,上面圍起了防止人掉下去的圍欄,四面無遮擋,便於上面居高臨下一目瞭然。
好奇打量的人們有點兒發愣,他們在想:「要怎麼上去?」,他們忽視了旁邊的一個吊籃。
此時此刻,殿堂之內那環形的座椅上已經坐滿了人,他們是來自四面八方的使節代表,正在好奇地打量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室內格局。
其實這一切佈局都非常的簡單,類似於西方遙遠國度的競技場,唯一不同的是它不是露天、裡面也絕對沒有穿戴誇張的斗角士,這是口齒交鋒的舞台。
新奇的東西總是能夠吸引人們的眼球,人們從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獨特的東西,比如坐下可以伸展雙腿的座椅,再比如環形可以讓他們可以看到每一個角落座位佈局,他們好奇地打量那些被吊在半空的包廂難掩震驚和好奇,不斷不斷地竊竊私語。
正確無比的來說,這個時代還沒有過數十個國家勢力齊聚一堂地事情發生。誰都不清楚什麼叫會談,應該談一些什麼東西,他們之所以會來是出於一種好奇和防備,不想稀里糊塗的被人明裡算計了。到了後面,事態發生了轉變,變成了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就好像來了就是一個有實力說話的大國,不來就上不得檯面,很奇怪的思維——就像誰不入聯合國就沒地位那樣?
一陣『卡卡』的作響,殿堂地大門被推開,一群穿著獸皮的人大搖大擺地步入,他們徑直走向西面的吊籃處,十分囂張地停頓下來抬頭看向吊在半空的閣樓。
支耶向護衛一個點頭,「你們站這裡!」。自己踏上了吊籃,他的背後的勢力讓他絕對有資格佔有一個閣樓。
殿堂之內不允許攜帶兵器,腰粗肉橫的匈奴侍衛抱手像釘子一般立著,志得意滿地瞪向那些看過來的人,「嘿嘿嘿」直樂。
類似於齒輪地響聲『卡噠——卡噠——』響了起來,殿內的人瞪大眼睛看著支耶緩緩地升高,他們左瞧右瞧根本不知道那個吊籃是怎麼被拉上去,因為迷惑而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人們還沒來得及讚歎什麼,一隊身著華服的人走了進來,領前的人穿著十分講究。衣裳之上竹著各種圖案看去實在是太華麗了,領口、雙肩、手臂之上鑲佩玉器,那隨著邁步時擺動的長袖掛著鈴鐺,以致走起路來叮嚀噹啷作響,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蕭夫子在旁邊唱禮,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和憤恨。他為什麼憤恨?因為衛氏朝鮮領前的人穿戴的衣服叫冕服!
冕服之制。傳說殷商時期已有,至周定制規範、完善,自漢代以來歷代沿襲,源遠流長,雖冕服的種類、使用地範圍、章紋的分佈等等屢有更定、演變,各朝不一,情況較為繁複,但冕服制度一直沿用到明。至清朝建立,廢除漢族衣冠,冕服制度在中國亦隨之終結,但冕服上特有的『章紋』自清乾隆時期起仍飾於皇帝禮服、吉服等服飾上。民國三年定制的『祭祀冠服』亦將『章紋』施於上衣圓補,作為區分等級的標誌。
當然,以上都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歷史上除中國外,冕服在東亞地區地日本、朝鮮、越南等國亦曾做為國君、儲君等人的最高等級禮服。
而蕭夫子當然是清楚那些制度,見一個外國人在自己地盤上顯擺自然十分不爽。
衛氏朝鮮領前的人正是衛吉,他是衛氏朝鮮國王的叔叔,按照衛氏朝鮮的習俗,王族得到允許也可以穿戴冕服。此時他的臉色似乎有點憂鬱,走起路來腳步有些虛,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配合著華麗的衣裳看去竟是顯出一種懶散的……優雅。
蕭夫子習慣性地要甩袖表示不屑,一甩出去因為沒有長袖成了揮舞拳頭,看得坐在閣樓之上地支耶詭異的笑了笑。
支耶剛剛正研究完屁股下面的四腳椅,他見到衛氏朝鮮的使節進場站起來遠遠地向衛吉搖了搖招呼,這個舉動讓衛吉一臉鐵青。
——這裡面透著一絲古怪!
劉陵一幫淮南地使節到來之後,那一絲的古怪更加明顯。
匈奴的支耶、衛氏朝鮮的衛吉、淮南的劉陵——他們三人『曖昧』地互相掃視偶爾做出一些古怪的動作或是表情。
這三個人背後的勢力是最希望看見林斌與漢國誓不兩立的一幫人,他們在得知漢國使節團被驅逐後做出了不盡相同的舉動,那便是竭盡所能的想要進行截殺。事實上他們也已經在半路上成功地襲擊了漢國使節團,三方一次互不相約的襲擊竟是達到了完美的結果,不但殺死了漢國的兩名副使,匈奴甚至抓到了被遣送的劉,這也就是陳米要去稟告的大事。
按照道理而言,在大量巡邏隊的監視下匈奴、衛氏朝鮮、淮南這三方勢力應該沒有成功的可能,但是這卻實實在在的成功了,等於是正大光明地抽了林斌一耳光子。
無論是支耶還是劉陵都判斷在萬國會即將開幕的時候林斌都不會發作,他們堅定認為林斌就算知道是誰幹的都會選擇隱忍下來。會得出這個結論地理由很簡單。他們想當然耳的認為林斌不會給自己難堪,想要保留一些顏面就必需掩蓋下去。
鬱鬱之中的衛吉不能這麼想,他後背的勢力不像匈奴也不像淮南那麼強大又或是離得遠。衛氏朝鮮現在需要林斌,他正在想盡方法地想要彌補因為襲擊事件而產生的裂痕。其實
襲擊被逐的漢國使節團沒錯,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沒敢錯在派出去地人被匈奴和淮南拉下了水。既然衣服都濕了,還怎麼去解釋?
林斌在聽匯報的時候震驚了,震驚之後無比憤怒,他震驚的是防禦體系出現問題,竟然讓匈奴、衛氏朝鮮、淮南把黑手伸了進來,而事前執法司竟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憤怒淮南和衛氏朝鮮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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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斌不怪執法司,畢竟進入遼地時間太短,這麼短的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再則最近執法司的注意力基本在西林,存在一些漏洞是必然的事情。當然,他也不能沒有任何表示,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地削掉了陳米地爵位,准許降級留用。
沒有作為就是有所作為,知恥而後勇的陳米在短暫的三天內查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讓林斌鬆了口氣的是內部沒有像想像中那樣出問題,匈奴、淮南、衛氏朝鮮襲擊漢國使節團沒有內部人員參與。
此時……殿堂內的唱禮之聲再一次響起。
殿內諸人被提醒著站起來,他們轉頭看向殿門,那裡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林斌身著黑色弓服大步跨進。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眼睛也是直視前方。
支耶與劉陵相視一眼曖昧的笑了,唯有衛吉忐忑地看著看似平靜的林斌心裡惴惴不安。
林斌筆直走向殿正中地台階,他一步一步往上走,發出了『登——登——』的作響。
高台之上無座椅,這裡是提供各國使節講話的講台。林斌環視著在支耶、劉陵、衛吉三人身上各自停留了一小會,視線收回來之際洪亮聲道:「歡迎你們——來自遠方的客人!」
聽得懂聽不懂都沒有關係,因為那句根本就是廢話。
林斌話鋒一轉:「……還有那些不受歡迎的人!」
一百個之中至少有八十個人在這一刻愣住了,其餘二十個沒楞還是因為他們聽不懂漢語。
支耶下意識想要伸手握住腰間的刀柄,伸過去地手自然是沒有抓到什麼東西,他警惕地盯視站在高台的林斌,心裡無比震驚的想:「他想幹什麼!」
雷聲十分之大,雨點卻是久久不下。林斌說完那句轉身就步下台階。
其實該談的事情私下早已經全談明白,這裡只不過是給人們來走個過場,當下就有蕭夫子站上高台長篇大論,他赫然從《論語》開始。可謂是口水亂噴,那句論語-學而篇的開章「學而時習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n片頭暈目眩。
「有志同道合的人從遠處到這裡來,不也快樂嗎?的確是應該快樂,有些人人家不瞭解我,去做了一些不應該做的事情,我怨恨了就不是君子?」
就在林斌閣樓旁邊地衛吉聽到林斌念出扭曲歪解的解釋一陣苦笑,衛吉覺得說那些話都是意有所指,肯定是在提醒一些什麼,他揣摩著、思考著,心虛無比。
林斌就坐在閣樓之上他邊聽邊自言自語,偶爾看一眼支耶,時而瞧一下劉陵,看得出來這兩個人因為剛剛那句話變得十分緊張,當他看向衛吉時,發現衛吉哭喪著臉在哆嗦嘴唇,一幅非常想解釋的樣子。
蕭夫子十分開心的噴著口水,絲毫不理會下無數看得眼睛都直了,隨時都有可能直接摔在地上地人群。
看得出來蕭夫子喜歡這個舞台,他十分興奮地手舞足蹈一句「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砸出去,再來又是一句「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揮舞著砸向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群。
開始有人打哈欠,有些個竟是直接趴著打呼嚕,在這時台上的蕭夫子像是瘋夠了一般終於講起了正事,他的正事是以非常仁慈的口吻向人介紹本族的對外方針,道德高尚的說明什麼叫愛好和平,而那些該打哈欠的人繼續打哈欠、該呼嚕大睡的人也沒有醒過來。
萬般皆是戲,就看真不真……
支耶的警惕被蕭夫子的一段表演弄得有些提不起神來,他用手撐住腮幫子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樣,下面那些匈奴侍衛更是直接靠在牆壁上發愣。
劉陵支著耳朵在聽,她不是在聽蕭夫子亂噴口水,而是注意林斌與衛吉的交談,離得太遠只聽見「因襲擊漢……我將對……宣戰……」「春季發兵……萬」「你家國主需要……」等等的片段。她從懷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就往旁邊閣樓的支耶丟,支耶被丟中腦殼霍地站立起來……
一男一女對視,劉陵心裡著急,支耶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蕭夫子很有風度的一個鞠躬步下高台,他腳步極快地走向殿門,出去沒一會卻是突然湧進一隊武士。
所有人見武士進來都沒反應過來,他們齊齊看向林斌所在的位置。
林斌緩緩地站起來,慢聲道:「無關的人別動。將支耶和劉陵拿下,如有反抗——殺無赦!」
支耶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和劉陵都猜錯了一件事情,錯誤的認為林斌被抽一耳光後會選擇忍耐,在眾目睽睽之下林斌再怎麼憤怒都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那些坐在下面的使節當然不會動,他們才不會選擇空手去和手持利刃的武士拚命。
支耶心下驚駭,想要用語言堵住:「漢部沒有道義了麼,竟然這樣對待遠道而來的客人!」
林斌懶得廢話,他大手一揮,武士直撲而上……
「殺猴給雞看,看誰還敢亂來!」
——道義?匈奴人講過道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