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佔據了大部分面積的塢巢看起來彷彿藍寶石那樣美麗平靜,實際上任何人莽撞闖入,就會牽動整個塢巢的魂力,直接引動天威作用在身上。
感覺不到他的氣息,難道還在閉關麼?
易小七若是想強行破去這些禁制憑他目前的能力也能做到,但是范蠡同他是友非敵,他當然不會隨便出手,於是懸浮在半空,微微沉吟起來。
隨即,他閉上了眼睛,開始推算起范蠡的命運軌跡,在這方面他的能力雖然還有許多欠缺,但近在人家老巢,想推算對方出入行跡,自然還是能夠辦到的。
然而半柱香過去,他的神色反而變得複雜起來,雙眉也緊緊皺了起來。
又過了一陣,他雙眸陡然睜開,朝著虛空某處望去,有些不悅地道:「前輩明明就在這裡,為何要躲起來不肯見我,難道怕我向你討回那魔族麼。」
他話音剛落,一聲歎息傳來,虛空中光芒閃耀,一名身穿童顏鶴髮的老者踏虛而出,隨著他的出現,一股奇異的立場剎那瀰漫開來,彷彿整個空間都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但仔細辨別四周卻什麼變化也沒有。
出現的這名老者正是商聖范蠡。
易小七眼瞳微微一縮,因為他清楚地感應到,范蠡身上存在一股奇異的力量,正是這股奇異力量的存在,四周的空間才會紊亂扭曲。
如果僅僅是做到這點,他控制法則自問也能夠辦到,但發生在周圍的空間混亂並不是范蠡刻意造成的,事實上只要將目光從他身上移走,四周的一切就恢復如常,只有盯著對方看的時候,才會連帶空間都變形了。
造成這種情況唯一的原因是,這個人的存在已經脫離了法則的控制。
魂師達到蛻變期,天魂演化小天地,身體就會自然遭受到外界排斥,想要呆在外界,就必須利用混沌之力抵抗,多數蛻變期為了不做無謂的消耗,通常會遁入小天地中常年苦修。儘管如此,蛻變期依然是受到法則約束的,因此才會發生界力排斥。
難道他已經晉陞陰燭期了
易小七一顆心不由跳了跳,之前他推算對方的命運規則,就感覺有些不對,所有連接他的命運軌跡都不見了,他好像在這個世界消失掉了那樣,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若不是他後來臨時改變推算『宴』的命運軌跡,隱約發現了那道熟悉的影子,他還真無法判斷對方就在身邊某個空間內。
陰燭期,斬命斷跡,無陽無影,孤陰獨存。
這是易小七當初從范蠡這裡瞭解到的一些關於陰燭期的境界描述,非常簡潔,但其中含義不言而喻,就是脫離這個世界的法則,完全成就自己的法則。
就在范蠡發出一聲歎息的時候,其身後虛空又連貫跨出幾道身影來。
右邊兩名中一個是身穿羅衫,風情萬種的嫵媚女子,但細看的話,她的眼裡一片冰冷。同她站在一起的是名銀甲俊男,態度恭敬,顯然是她的下屬。
左邊兩名竟是渾身冒著魔氣的魔族,一個正是易小七的魔僕『宴』另外一個看起來粗豪雄壯,雖然化**樣,但易小七還是從對方氣息中判斷出正是魔斑潮出來的牛頭魔。
看樣子,不僅『宴』恢復了魔梟實力,連這牛頭魔的實力也恢復近半,渾身散發出強大的氣息。
不過現在他知道,牛頭魔自稱所謂的魔神分身只是魔魁巔峰。這傢伙此刻望向自己,眼裡居然露出一絲陰狠之氣,顯然對他破壞了自己的好事依然懷恨在心。
易小七自然不會講此魔放在心上,只是略微看了一眼那名羅衫女子,從對方氣息來看,此女居然是名蛻變期魂師,甚至修為達到了蛻變期後期的樣子。
『宴』看著易小七目光卻是躲躲閃閃,回頭看了看范蠡的表情,本來邁出去的腳步硬生生縮了回去。
易小七將這些看在眼裡,眉頭不由微皺,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已經讓他有些看不明白的范蠡。
范蠡踏出虛空,就一直沒有開口,目光停留在易小七身上,眉目間顯出幾分古怪之色。
片刻後,竟然是那名羅衫女子率先開口,她嫣然一笑,說道:「人家既然找上門來了,范大人也應該給他一個交代呢。」
范蠡目光閃閃,打量易小七半晌,再度歎了口氣,開口第一句竟然說:「我竟然還是無法推算你的命運軌跡……不過我還是猜到一些你的來意,你是為閻王殿那件事情來得吧。」
易小七微感詫異:「你知道?」
范蠡苦笑道:「恐怕整個幽冥界魂蛹期以上的都知道此事了,地藏王欽點了你,要你前往魔域。」
易小七搖頭道:「此事還是未知數,我不一定答應的。」
不等范蠡說話,那名羅衫女子咯咯笑道:「此事由不得你呢,別覺得依仗自己是未知命格就無人可以強迫你,沒有人能夠拒絕地藏王的邀請,這不是你說算的。」
易小七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又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是提點你,人要有自知之明,千萬別自作聰明,別讓你的愚蠢害了自己還牽累了別人。」羅衫女子語氣明顯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味道。
「你還沒資格提點本尊。」易小七目光微冷。
羅衫女子身邊那銀甲俊男怒喝:「放肆,白花宮主好意提點你,你竟敢不識好歹。」
易小七一眼看出這名銀甲男子乃是草木精魂所化,顯然是名妖寵,雖然還不明白狀況,但是眼前這些人明顯不太對路,他轉向范蠡,語氣微冷:「我敬您是前輩,這才特地過來討教,可這阿貓阿狗在你府邸面前亂吠,你難道不覺得不妥麼。」
羅衫女子不由被易小七這句話惹出一絲怒意,嘴角依然含著媚笑,可眼裡寒意更濃了幾分:「不知天高地厚就憑你這小]說就來種新晉的蛻變期,本宮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你,不殺你是不想沾染你的晦氣,別以為沒人奈何得了你。既然你那麼想知道實情,本宮就透**實情讓你清醒清醒。」
易小七眼裡殺機一閃而逝,放在以前,他可不在乎什麼,早就運用神通將之轟殺了,不過整件事情透著詭異,他需要瞭解更多,只有暫時忍耐。
白花宮主說道:「你應該知道閻王殿前身乃是魔宮鎮守者,當初幽冥界可沒那麼多宗門,閻王殿是唯一的至高存在。就在當時,我們就有一個延續至今的慣例,那就是挑選『盜魔者』。你對魔族來歷應該也知道些吧,事實上人族一直就清楚魔族作為古魂師後代的來歷,正因為如此,他們手上的法典才如此珍貴。很早以前我們就達成共識唯有竊取魔族的秘典,知己知彼,才能防患於未然。而挑選盜魔者的目的就就在於此了,但凡被挑中的盜魔者是沒有選擇的,他若是逃避,就等於和整個幽冥界作對,不僅是閻王殿,所有的大小宗門,都不會容忍此事,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沒有用。」
易小七啞然失笑:「這麼說來,閻王殿要我做的事情不干也得干了?」
白花宮主粲然一笑,道:「對於此事你是不是推算不到命運軌跡,這很簡單,以為他關係到整個幽冥界,所有的命運軌跡都交織在一起,因此你若是推算,只會陷入一團亂麻之內。」
范蠡這時候開口道:「易小友也不必沮喪,深入魔域固然有著一定風險,但想必你也知道,這同樣是個天大機遇,這個機遇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得到的,很多人想也想不來呢。」
易小七仰頭笑道:「什麼機遇,誰來定這個標準,好機遇你為什麼不去,那個什麼地藏王為什麼不去」
范蠡搖頭道:「地藏王掌握著望鄉台的天機,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望鄉台,同我仿製的望鄉台比較不知強上多少倍,只有他才能獲悉一絲天機,才能確定誰是那個盜魔者,地藏王在這方面擁有著決定權,他指定的人選,就是我們所有人的選擇。」
「荒謬」易小七真正有些發怒了,他連那個什麼地藏王一面都沒見過,人家居然就決定了他的命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荒謬的麼。
易小七找范蠡的目的本來就是想確定一下在閻王殿聽到的事情真相,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讓他意外的是,閻王殿這個決定居然不是一時起興,就這麼輕輕一句,就已經將他死死綁在了人族同魔族交戰的戰車上。
事實上要易小七為對抗魔族付出些代價不是不可以,但絕對不是用這種剝奪自由的方式,這讓他極其厭惡和反感。
另外,他隱約感覺,這個關於盜魔者的傳統已經不再是那麼單純。人族發展至今,魔族法典已經有相當部分流落到人族,而人族也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法則系統——苦海。這樣的情況下,法典固然能起到錦上添花,但絕對無法成為超越苦海的存在。
易小七知道,人族和魔族之間的戰爭並沒有絕對的是非,只不過是彼此立場不同罷了。雙方存在的方式決定彼此水火不容,這種情況下只有兩種選擇,一個就是徹底隔絕,一個就是趕盡殺絕,人族本來至少可以做到摧毀魔宮,隔絕通道,但是他們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鎮守。
放在從前,人族是為了從魔族那裡偷師,壯大人族尚可理解,但是現在明明形式已經快要無法收拾了,為何閻王殿還一成不變執行這項傳統呢。
天龍八部……閻王殿……宗門……
易小七腦中快速閃過這些勢力,望著范蠡滿臉愁苦,卻古井無波的眼神,看著白花宮主笑顏如花,卻冰冷刺骨的眼眸,陡然之間,他明白過來一切的源頭。
這些人根本就沒在意過幽冥界最終會變成什麼樣,他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自身。
作為一名魂師,易小七也發覺自己修煉過程中,正一絲絲抽離七情六慾,走向某種奇異的境界,不過後來他驀然驚醒,才重新審視自己,成就真正大自由心境。
易小七不由想到在無名禁墓,青銅宮內,古魂師所撰寫的那些青銅板,他清楚感受到古魂師那種無情無慾,不分男女的奇異形態,他們稱這種形態為梵天。
這是古魂師的魔咒,他們將梵天形態帶給了人族,事實上人族已經繼承了古魂師的意志,他們是比魔族更徹底繼承梵天形態的族類。
當初古魂師劃為兩派,一個主張遺留血種,進行自我進階,一派主張讓後來者繼承他們的傳統。
魔族就是古魂師遺留的血種,而人類則真正繼承了古魂師的道統。古魂師留下的魔典不是給魔族的,他們是留給人族的。
易小七心底悚然,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如同撥雲見日,人族悄然之間已經被古魂師改變了命運,那些古魂師雖然已經消失,但他們的意志已經完整保留下來,用一雙看不見的手,推動幽冥界一切發展。
天龍八部只是其中最徹底的,他麼打開始就拉開架勢,用他們的方式淨化人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兩派古魂師的用意根本就是讓外來異族和他們的血脈競爭,這是真正的物競天擇,只有生存下來的才能完全繼承他們的意志。
對於古魂師的算計,易小七也感到不寒而慄,不過現在看透了一切,他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放鬆,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成為其中特立特行的一員,也許是和自己修煉的方式有關,也許他根本就是一條跳出天命洪流的漏網之魚。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無論如何,易小七都不會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這是他的底線。
他望向那個顯然早對自己有所企圖的范蠡,嘴角升起一絲笑意,說道:「看來前輩同樣不會反對地藏王決定了,不過若是易某不答應,你會如何對付我呢?」
范蠡語氣沉重地道:「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實力,雖然你屬於未知命運,但是這只是針對這個世界的法則,對我是起不了作用的……本來我已經打算避開你了,然而現在我也沒得選擇。」
易小七憐憫地望著對方,說道:「看來不止是我沒有選擇,你也一樣吧。達到了蛻變期可照樣逃不過自己的宿命,告訴我,你現在究竟想要什麼?」
范蠡似乎被對方那絲帶著憐憫的目光刺激了,重重哼了聲,天地似乎為之顫抖,在他週身虛空生出無數肉眼可見的漣漪,他手指虛點,指著易小七喝道:「別以為你能猜透老夫,對我而言,什麼都不重要,我要的東西永遠不是你能夠理解的」
易小七嗤笑道:「前輩太自以為是了,難道你從未懷疑過這一切麼,你的境界越高,追求的東西也就越少,少到最後只剩下一樣了,我不用去猜你要的是什麼,因為你和那些已經消失掉的古魂師沒什麼不同,只是在不由自主接近自己敬畏的東西,它越是使你敬畏,你越是瘋狂,它的名字就是死亡領域,或者該稱它為極樂世界。」
這番話讓羅衫女子以及兩名魔族眼裡都露出一絲茫然,顯然它們雖然隱隱所有感受,但還沒真正達到這個層面。
而范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顫抖起來,神色中出現了一絲掙扎,但這個過程僅僅是一閃而過,隨即他不怒反笑,說道:「想不到你區區一個剛剛晉陞的蛻變期魂師本事不小,能接觸到這個層面足見你有著極佳的感悟力,可惜的是,你只是察覺,並不瞭解生與死的奧義所在……」
易小七微笑道:「那你說說看。」
「你說的沒錯,達到了陰燭期,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引起我太多關注了,我能夠俯視這個世界,我能看到生死輪迴。當然,看到不等於能夠觸及,我只知道所有人都逃不過生死,生死輪迴的浩瀚遠不是你所能想像,我們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到何而去,生和死也許本來就是一體,它是所有人的禁忌,距離越近,越讓人敬畏,老夫可以肯定的是,僅憑自身的能力是無法達到的,就像是飛蛾撲火,在你眼裡,也許只有憐憫,但你永遠你不會明白它的迷人之處。」
易小七眼瞳微微一縮,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古魂師的智慧,他們的冷漠之下沉澱著極為深刻的東西,僅憑著推斷,根本無法觸及核心的意義。
不過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古魂師同人族根本是不同族類,古魂師是將自身的存在意義強加在人族頭上,也許對於他們來說,追逐生死是最終的目標,但人族不是,或者說人族並沒有達到那個境界,當古魂師將他們的境界強加在人族身上,相當於拔苗助長。
易小七迎上范蠡逼人的目光,說道:「也許你沒有錯,也許的確存有極樂世界,但是幽冥界億萬普通人族呢,你們在拿所有人作為賭注,你問過他們同意了沒有,別說你不知道你們不知道自己窺探的生死有多危險,古魂師便是前車之鑒,你們現在正沿著他們的腳步繼續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