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猝然放開了手,臉色迅速五彩斑斕地變化著,兩眼殺氣騰騰,我心驚肉跳地看著她,卻不敢吱聲,因為以我對她的瞭解,我很怕她會失去理智,找把鋒利的剪刀來對付這串珠子。到時,我的手腕想不血肉橫飛也難啊!
噢,為什麼我這個女主角這麼命苦,每次都要客串「流血的池魚」角色?我在心中哀歎,模仿竇娥阿姨憤怒地控訴天地不公的樣子。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到來了!
漫長難耐的沉默之後,她終於慢吞吞地開口了:「班長,我考慮了很久。」
「嗯,怎樣?」我緊張地問。
「如果找把剪刀來,剪斷它的可能性有多少?」
果不其然!我眼前冒出無數金星,彷彿已經看見雪亮的剪刀張開了鋒利的大嘴!
「不過,後來一想,它這樣緊貼著你的手腕,剪斷它會傷了你的!……要不……我們就……算了?」她似乎很不甘心,湊過來徵求我的意見。
「對對!……算了,算了!反正我們也不怕它搞鬼!」我馬上滿面堆笑,用力點頭贊同,生怕她又想不開和那珠子槓上了。
「嘿嘿!班長,你以後可不要再隨便接受別人的東西了!」她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我手腕上的珠子,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今天暫且饒了你」的表情。
「嗯哪!」我忙不迭地點頭。
「看來,今天是個繁忙的日子。上學以後,你不但要找齊震問明白昨晚的事情,還要就這可惡的珠子去找你那個冒牌表哥討個說法呢!」她總結說。
「……咳咳,是啊!」我托著下巴無比煩惱地回答,再一次為自己的命苦而感到哀怨。
當陽光又一次普照大地的時候,我和小珍才一邊揉著浮腫的眼皮,一邊打著哈欠,急急忙忙地趕到了學校。在我走進教室前,小珍笑著向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才哼著歌跑上了樓梯,她們班教室在二樓。
我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跨進了教室。我的腳剛沾上教室的地面,立刻被四面八方伸過來的手臂一齊拉住,耳邊傳來亂七八糟的聲音:「你怎麼現在才來?」「昨晚上你到哪去了?和誰在一起?」「有沒有看見奇怪的東西?」「齊震呢?他在哪?他和你在一起嗎?」……
除了陳仇、常青,還有葛虹、許珊和班級裡的許多同學,他們都圍著我,一張張臉上都是焦急擔憂的表情。我懵了!什麼時候我和齊震變成了這樣重要的人物?稍有風吹草動,就能弄得全班上下如此恐慌?不就是我晚上沒在自己家裡睡嘛,至於這樣……哎呀,不好!他們是怎麼知道我昨晚不在家的?難道……
我掙脫了其他人的手,急切地問陳仇和常青:「齊震呢?他來了嗎?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常青的臉色鐵青,張了張嘴,居然什麼話也沒說出來。陳仇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小星星,你先告訴我們,昨晚上你到底去哪了?」
「這……我……那是……我也不知道。」我苦笑著說了實話。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是不想告訴我們吧!」常青竟然憋出了一句這麼陰陽怪氣的話。
「你……」我很氣惱,索性把頭一低,不吭聲了。
「現在還鬧什麼彆扭!小星星,你把昨晚發生的事情一點不漏地說一遍,好嗎?」陳仇柔聲勸我。
我抬起頭,望見她臉上異乎尋常的鄭重神色和眼中掩飾不住的擔憂,心裡模糊地掠過一陣不安。
見我還是不開口,常青急了:「大小姐,你倒是說話啊!急死人了!」
嘿,齊震原先的口頭禪從常青的口中說出來,感覺居然是這麼滑稽,我的嘴角浮起了微笑。
「你怎麼了?」大概是我的微笑太過突兀,與此時的氣氛不符,陳仇的語氣頗為擔心。
「沒什麼!……能不能等一會再說?也許……等齊震來了,事情會更明瞭!」我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問。
「還要等?!……」常青焦躁地扯了一把頭髮,剛要說出反對的話,陳仇卻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搶先點頭說:「好的。」然後,她環視了一下四周的同學,冷靜而堅定地說:「大家把這件事交給我和常青來處理吧!」
圍上來的同學聽完我們的對話臉色各異,但都沒有表示異議,頃刻間默默散開。葛虹、許珊最後望了望我,眼神滿含安慰。我意義不明地笑了笑,算是回應。
我們三人坐在教室門口,安靜地等待齊震。
我表面看上去很鎮定,但心卻怦怦亂跳,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著我。恍惚間,我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了凌老師的身影,溫柔親切和冷酷絕情的截然不同的面容交替閃過,如同是一對善惡分明的並蒂兩生花。
可是,一個人怎能有如此矛盾的兩種面目呢?或者……是因為,在內心深處,每個人都有著與光明背道而馳的黑暗本性?
鈴聲響了!
我望著門口,恐懼的感覺越發深重,連自己也分不清是為了這件事,還是為了齊震。
當老師出現在門口時,沒來由的,我被一股絕望的情緒抓住了。齊震為什麼不來?他是不是……出事了?還是,他真的如小珍所說,向我們隱瞞了重要的事情,此時不願出現了呢?
在老師不悅的眼光注視下,我茫然地站起,甚至懶得去看常青和陳仇的反應,掉頭走向自己的座位。
「報告!」門口傳來略顯急促而熟悉的聲音。齊震來了!
我盯著他,與以往一樣,他雖然遲到了,但神態鎮定,目光從容,沒有慌亂和誇張,好像今天只是最正常不過的一天。
「你……來了!」我的眼眶莫名的酸澀。
「嗯,我今天起晚了。你怎麼了?」齊震柔聲問。
我黯然不語。
「咳咳,上課了!有什麼話下課再說吧!」被忽略的老師用高八度的不悅聲音喚回了我們的理智。
講台前老師賣力地講解著,而我渾渾噩噩地呆坐著,無論齊震和常青如何頻頻注目,我都不理,繼續神遊太虛。
我真正清醒是在兩節課後的大休息時。
其他同學都去大操場上跳繩、跑步了,常青、陳仇、齊震和我來到了屢次出事、無比清淨的樹林裡。
「小星星,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剛一站定,陳仇就問。
暗暗歎了口氣,就詳細地述說起昨晚的種種來。
他們三人靜靜地聽著,沒有插嘴,但常青的臉色越聽越鐵青,陳仇的臉色卻越來越白。
我一口氣說完,連忙閉上了嘴抓緊時間休息,同時靜候他們的詰問。
「你的意思是,昨晚上在停屍間,你和那個法醫看到『丁仲衡』出現與『青鳥』激戰,然後你們發現王凱、舒芳芳的屍體突然消失了?」常青的語氣很嚴肅。
頷首。
「後來呢?你又做了什麼?」陳仇追問。
「後來,你們的『青鳥』就把『丁仲衡』幹掉了……呃,消滅了!接著,那只被燒得半青半黑的『青鳥』就撲過來,揪起我飛出了房間!」想起那種幾乎被堅硬的房頂撞得腦袋開花的恐慌,我心有餘悸地揉了揉額頭。
注意到我的動作,陳仇的嘴角露出幾絲柔和的笑意,隨即隱去,她皺起了眉頭:「最後,你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小珍的家裡?而那個法醫依舊留在了停屍間?」
再次點頭。
「你真的肯定整個經過就是你所說的這樣的?」常青和陳仇齊聲追問道。
「是!」我無比堅定地回答,同時不禁奇怪:他們今天怎麼這樣婆婆媽媽的?
卻見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苦笑,竟大有迷茫無措的意味。
「怎麼了?莫非……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說的沒什麼不對勁。」常青習慣性地揪了把頭髮,「只是和事實完全不同而已!」
「啊?什麼事實?」我那屢受打擊的小心臟又開始狂跳。
「昨晚,確實有人出現與常青的『青鳥』激戰,那個法醫確實一直留在了停屍間裡,他也確實發現王凱、舒芳芳的屍體突然消失了!」陳仇的聲音清冷悅耳。
「嗯,這不是和我說的一樣嗎?」我挑了挑眉毛。
「問題是,這些事情發生的順序與我上面所說的內容是完全相反的!」陳仇輕歎。
「相反?……什麼意思?」我訕訕地問,覺得自己有點像白癡。可是,發生的順序與事實的真相之間會有什麼重大的關係呢?
「齊震,現在輪到你來說說昨晚發生的事情了!」常青不等陳仇回答我的問題,就搶先開口用質問的口氣問齊震了。
「我?」齊震十分意外,「昨晚上一直在家裡睡覺啊!沒有發生什麼事情!當然,如果睡覺磨牙和做噩夢也算的話,倒是有不少事情可講!」
齊震大概覺得自己的話很幽默,忍不住笑了起來。
幽靜的樹林裡只有他的笑聲輕輕飄過。
這下,連我的臉色也變了!
「你昨晚沒見過我?」我嚥了口唾沫,有些艱難地問。
「呵呵,怎麼可能見到你呢?除非是做夢!」他沒心沒肺地笑。
「那麼,你昨晚去過公安局的停屍間嗎?」陳仇問。
「停屍間?我好好的覺不睡,跑那鬼地方幹什麼去?」齊震詫異地反問,「再說,你不是預先佈置好了『青鳥符』等兇手上鉤嗎?」
常青深深地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不錯,我們本來設好了陷阱以逸待勞,等那個兇手自投羅網。可是,我們卻反被他算計了!」
「昨晚十一點剛過,法醫聽到停屍間有響動,他悄悄掩過去,破門而入時,發現原本靜置床上的王凱和舒芳芳的屍體不見了!停屍間裡出現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此人突然出手攻擊法醫。隨後,『丁仲衡』也出現其間,與『青鳥』激戰。混戰中,法醫受傷倒地,『丁仲衡』被『青鳥』消滅,而那個人則穿牆而走,進了一條黑漆漆的小巷子,沒再出來。青鳥跟蹤到那,卻被一串巨大的黑色珠子所阻,無法靠近,最後鎩羽而歸!」
常青和陳仇目光灼灼地望定了我們。
齊震沉默不語。
我驚呆了,張得老大的嘴巴都不知道合起來。這、這、這些事怎麼和我昨晚經歷的有這麼大的不同?難道,我昨晚上真的是在做夢或者夢遊?
「那個法醫意想不到的人是誰?」齊震沉聲問。
「……就是你!」常青深吸了一口氣,用手直指著他,苦澀地問,「你和那個怪物是一夥的?你就是那個隱在幕後的兇手?」
「不是!我昨晚哪也沒去,確實在家裡睡覺!」齊震神情坦然,並沒有太意外或者慌張的意味,「也許,是那個法醫認錯人了!」
「是啊,那個法醫只見過齊震兩次,認錯人是很有可能的!要不,叫他再來仔細認一認?」震驚過後,我本能地站在齊震一邊,為他辯解。因為我不相信他會做這樣的事。
「唉!」陳仇突兀地歎息,彷彿聽到了什麼荒謬的事。
望著一臉不明所以的我,常青狠狠地揪了一把頭髮,沉重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當然會這麼做!可是,法醫倒下的時候,就已經……」他黯然地打住了陳述,雖然那個法醫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但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而且還是一個難得願意接受符咒、道術的人!
「死了!……」我愕然。這下可真的是「死無對證」了!
常青猛地抬起頭,右手指縫裡露出一小片黃色,鮮紅的硃砂點綴其上,隱隱約約的殺氣慢慢充盈,氣氛變得劍拔弩張。「我再問一遍,你是不是那個兇手?」
「不是!……常青,難道你認為我是一個會欺騙朋友的人嗎?」齊震的面色有些蒼白,但神情依然鎮定。
常青的手緩緩舉起,聽到這句話後又頓住了。陳仇靜立一旁,也不表態,望著齊震的眼光中卻有許多讓人看不懂的深思。
「……我不知道。」半晌,常青懊惱地放下了手。
這是真實的想法,以我們和齊震的友誼來說,當然應該相信他;但如果以事論事的話,他實在有擺脫不掉的嫌疑。
「哎,我有一點想不通!」我突然插嘴,「既然法醫倒下時就已經死了,那你們是從哪知道這些事情的呢?」
常青一言不發地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了一件東西。
呃,那只半青半黑的青鳥!
「嗯,青鳥還會說話嗎?」我又提出新的疑問。
「不會。」陳仇說著伸指一彈,青鳥在常青手心裡拍起了翅膀,頭頂顯出一團銀白色的光芒,「但是,我在它身上附了『屍螢』,它所看到的情況我們都能看到!」
……
「呃,那個如果我不是夢遊,為什麼我昨晚的經歷和你們說的大相逕庭呢?我可沒在停屍間見到齊震!……這一切會不會是我手上的這串來歷不明的黑珠子在搗鬼呢?」我不死心,想了想,繼續不屈不撓地為齊震開脫。在內心裡,我還存著「是不是它的主人在操縱這一切」的念頭,再怎麼看,都是我那個冒牌表哥比較可疑,不是嗎?
「黑色的珠子?」常青和陳仇同時醒悟,搶上一步說,「快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我連忙拉起衣袖,把緊貼在手腕上的珠串露出來,常青、陳仇包括齊震都用探究的眼光仔細地審視著它。
黑色的珠子在瞬間變得暗淡無光!
不但如此,原本箍著我的手腕簡直連一絲縫隙也沒有,現在居然鬆鬆垮垮的,一副地攤劣質貨的模樣套在我手上,真是太誇張、太可惡了!
「它它它……這個……昨晚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氣得嘴唇哆嗦,語不成句了。這鬼珠子,活脫脫就是個兩面三刀、陰險狡詐的突出典型!
「別生氣!……看來,你還是拿到了串會『變臉』的珠子呢!」陳仇看我氣急敗壞的模樣,有點不忍心,微笑著安慰我。
常青的臉色越發難看,說不出是驚詫還是恐懼,他似乎在那串黑珠子上看出了什麼端倪,但又有點吃不準,因而儘管一把又一把地揪頭髮,就是不開口。
「常青,你是不是知道這串珠子的來歷?」我前一刻還氣得七竅生煙,但看到他的古怪表情,好奇心立刻高漲起來,氣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不敢肯定。這珠子……好像是……裂魂珠!」常青的語氣很遲疑。
「裂魂珠?名字是很酷,聽上去後背冷颼颼的。可那是什麼東東?產地何方?價錢幾何?有啥性能、用途?……」我的雙眼迸發出閃閃的「星光」,無數的問號夾雜著媚眼拋向常青。
「拜託,這又不是在跳蚤市場淘舊貨,居然還有價錢和產地!」常青無奈苦笑,「……我以前好像在大伯的古書堆裡,偶然翻看到有關裂魂珠的記載,旁邊配的畫很像你手腕上帶的這串珠子!」
「那記載裡有提到它的用途嗎?」陳仇問。
「裂魂珠,魂之裂者……錮魄也,分以寄之;……汲精華,衍心像,誅神之!」常青的語調飄渺,說了這麼句意義艱澀的話。
「嗯,這麼多之乎者也,好難懂的呀!」我抱怨。
「這話的意思是裂魂珠能禁錮人的魂魄嗎?」陳仇若有所思。
「不知道。這是我在一本破舊得連封面也沒有的書上看到的。」常青搖頭。
「裂魂珠有幾顆呢?這十三顆都是嗎?」陳仇繼續問。
「裂魂珠只有一顆,就在這十三顆之中。不過,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顆!」常青深有遺憾地回答。
「呃,為什麼……我覺得它不大像呢?」我把珠串湊近,仔細看了看,十分疑惑地問。稀鬆平常的佛珠造型,暗淡無光、毫不起眼,怎麼看也和「裂魂珠」這彪悍的名字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