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人詫異地對看了一眼,實在想不出是什麼人會這樣在門外說話,於是齊齊放了碗筷,先後走了出去。
還沒跨出門,就見院子裡站了兩個人,一胖一瘦,皆是頭戴半紅半黑的官帽,身穿皂青色長袍,腳上是青頭靴,一看便知道是衙門裡出來的差役。
我心裡一個咯登,隱約就覺得沒什麼好事。這時走在前面的錦娘已經迎了上去,「兩位官爺不知有何事上門?」
胖的那個一臉的趾高氣揚,不但沒有答錦娘的話,反倒是背著手將我們四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才慢吞吞的開口:「你們可是新搬來的?」
「我們兩月前遷徙到此處。」錦娘不卑不亢道。
「你是當家的?」那胖子斜睨著眼。
「正是。」
「他們都是你什麼人?」胖子還是著張臉。
錦娘指了指我和若薇,「這是我的一對兒女,」然後又指了指阿龍,「他是我的遠房侄子,因為家中生變,昨日才來投靠我們。」
那胖子又將阿龍上下上下看了一番,這才點著頭道:「看你的樣子,該是富家子弟吧?」
阿龍愣了一下,正準備說話。我忙搶著道:「回官爺的話,我表哥他家裡是做點小生意,可是因為不善經營,賠光了本錢,所以才來投靠我們。天這麼熱,不如咱們進屋坐著說話。」
我心裡隱約覺得這兩個差役來得不簡單。一時又想不出什麼事。只好拿出前世對待客戶那一套。先恭維著吧。到時候真有事兒了。也好說話。再說我不是這家裡地「男人」麼。怎麼也得撐著門面吧。
那胖子看著阿龍。神色疑惑地咕隆了一句。「賠光了?」
「是啊。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我一邊答一邊在前面領路。「兩位官爺裡面喝茶吧。」
那瘦子倒是一副面無表情地樣子。跟在胖子後面也就進了屋。我連忙給若薇遞了個眼色。讓她沏茶去。她忙點頭跑了。
進了屋裡招呼他們坐下。若薇又沏了茶水上來。胖子地臉色總算是「和藹」些了。一雙小眼又將屋裡左右打量了一遍。目光這才回到我身上來。「你們到這棲霞村也有兩個月了。是想在此定居?」
我點頭。「棲霞村是個好地方。我們打算在此先住下來。至少近兩年都不會再搬家了。」
胖子聞言瞇起了眼,「既然是這樣,你們竟然不知道要到府衙來報備。以落戶籍的嗎?」
我愣了一下,原來這時空還有這茬呀?以前看古裝劇的時候,隱約也知道一點古代好像也是有戶籍制度的,可到了這裡我根本就沒想到這上面去,我不由的看了錦娘一眼。
錦娘忙出聲道:「是我們疏忽了,還請官爺見諒,不知道我們如今再上報以落戶籍可不可以呢?」
「如今嘛……」胖子突然放下手中茶盅,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們不是從鳳鳴國過來的嗎?我怎麼知道你們是否身家清白,無不良前科,是否對我大岐不利呢?」
看著他眼中露出一絲不屑,我頓時明白了,這倆人哪裡是來查戶籍,擺明是接著機會來敲詐來了。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地若薇便急急爭辯道:「我們明明就是岐國人。」
我忙瞪了若薇一眼,示意她別出聲。那胖子斜睨了若薇一眼,「那誰說得清楚。」
這時錦娘在一邊道:「兩位官爺。我們一家都是老實本分的普通百姓,當年逃難到了鳳鳴國,但從未忘記過自己是岐國人,所以這次才變賣家產,專程返回岐國定居,又怎麼會對岐國不利呢?」
我在心裡微歎了一聲,這麼跟他說純粹是對牛彈琴,他的意圖那麼明顯了。貪官污吏真的是無處不在啊。
我想了想道:「官爺請稍後片刻。」說完便起身回房,將我們僅存的家當二兩銀子翻了出來。取出一半。掂了掂,最終還是將兩塊一起找了塊布包起來。這又才反身回了堂屋。
我將那銀子遞到胖子手裡,勉強笑了笑道:「咱們一家剛到這裡不久,路上又遇上劫匪,全靠這村裡好心人幫忙才有這置身之地,如今家裡沒別的值錢地東西,所有的銀子都在這裡,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著兩位官爺這麼大熱天的專程來為我們解決此事,實在是讓我們過意不去,這點銀子就當是請兩位回城後喝喝茶,消一下暑熱吧。」
「哥……」若薇訝然地出聲呼我,我立即伸腳在桌下踢了她一下,她這才噤聲。
錦娘也沒多說,只是點頭道:「對,辛苦兩位了,不知道能不能給我們通融一下,將我們的戶籍造冊。」
那胖子將手裡的銀子掂了掂,面上彷彿有些不滿,猶豫了一下才道:「看在你們這麼誠懇的份上,我和老文就幫你們想想辦法吧。」
說著示意那瘦子從懷裡掏出一卷冊子,翻了翻,這才點頭道:「報上你們的姓名年歲,我回去求求咱們大老爺,設法給你們解決了。」
錦娘將我們三人的姓名年歲報了,說到阿龍地時候頓了一下,接著道,「民婦的侄子名叫秦龍,今年二十有一。」
我努力壓制著心中的鄙夷和怒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將這些一一在冊子上做了記錄,這才冷冷道:「如此便拜託兩位了。」
胖子得了銀子,倒也不在意我地態度,瞇起眼將四下再打量了一番,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無非就是說什麼如今成了岐國人,要安安分分,遵紀守法,按時賦稅等廢話。
待他唾沫橫飛地說完後,又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我總算微微鬆了口氣,就等他們起身趕快走。哪知道這時那瘦子輕咳了一聲道:「好,如今戶籍的事情說完,我再給你們說說其他的事。」
我腦子的嗡的一聲,還沒有完了。這瘦子剛才不吭聲不出氣的,突然這麼來一下,我心裡不好的預感更重了。雙手在桌下握拳又鬆開,反反覆覆,努力調整自己地呼吸,心裡明知如今這種狀況我們惹不起這些人,但仍止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怒意上湧。
「不知道官爺還有什麼事?」錦娘的聲音倒是聽不出喜怒。
估計我現在的臉色很不好,那瘦子瞄了我兩眼,一雙三角眼轉了轉,又回過頭去看了看蹲在門外一言不發的阿龍,臉上扯了扯。「你們應該是不知道我大岐律吧?」
「呃,什麼?」我愣了一下,跟大岐律有什麼關係?
那瘦子扯了扯嘴角。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我大岐律規定,凡十七至五十歲地男子,皆要服兵役兩年,五十歲以後可免,如今你家兩個年過十七的男子,自然也是要尊律法服役的。」
「什麼?!」我呆住了。不但我呆住了,連錦娘、若薇都一起呆住。
「這個可是大岐律,難道你們想違反?」瘦子漫不經心道。
「這。那倒不是。」這個瘦子開始不出聲,一出聲就嚇死一堆人,我忙否認,接著試探道:「不知道官爺能否通融一下,我們家情況有點特殊,剛返回岐國,對週遭情況不甚瞭解,這兵役是否可以先給我免去?」
「你這說地什麼話?」瘦子神情一凜,「兵役制是大岐律法。只要是岐國百姓都必須遵守,我們就是看在你們剛返回的情況下,才沒有計較你們不及時申報落戶的過錯,如今竟然想免去兵役,難道律法是由你來定的?」
瘦子一番貌似擲地有聲的說辭立即讓我火冒三丈,明明剛收了我們的銀子,這時卻一副清高,我死死地捏著拳,強忍著立即衝上去扁他地衝動!
突然身後有人拉了我一把。回頭一看是阿龍。他倒是一臉平靜的樣子,他拖我坐好。卻沒看我,只是對著瘦子道:「凡年滿十七歲男子須服兵役不錯,但官爺忘了,大岐律也規定,如果身有疾患,或者家中只有一男的情況下,可酌情考慮免除。我怔了一下,阿龍怎麼會對這大岐律如此熟悉,要知道這古代社會知識普及面根本不如我那時代,不是要想知道什麼百度一下或者翻翻書查查資料就能得知地。接著疑惑更甚,即便是他出生官宦,如今不是失憶了嗎?為何還會記得這些?
還沒等我想明白,那瘦子突然冷哼一聲,臉色煞是難看,「說得是沒錯,但你們倆誰有疾患?如果真有疾患也是要到府衙經指定地大夫檢查確定後,才可定論,況且這疾患還是有限制的,不是所有疾患都能免兵役。」
阿龍眉一皺,「但我和我表弟均屬家中獨子,這樣也可以免除兵役地。」
「獨子?」瘦子挑了挑眉,「你們如今不是一家了嗎,剛才在戶籍冊上也給你們註明了,既然是一家了,那就是有兩個男子,按大岐律每戶如兄弟二人,至少徵兵一人,兄弟三人即徵兵兩人,以此類推。」
「這麼說無論如何,我們家都得有一人去服兵役了?」我搶在阿龍前面出聲。
瘦子眉毛動了動,瞇起他的三角眼看著我,「要想不去嘛,也不是沒有辦法。」
心裡有火噌地就竄起來了,我強忍著怒意,一字一頓地問:「什麼辦法?」
瘦子完全無視我的臉色和憤怒,撇了撇嘴角,慢吞吞道:「三天後便開始正式徵兵,當然,我大岐國的皇上是開明通泰的一代明君,雖有大岐律在,但特殊情況可以特殊處理,如果不想服兵役,那每人上繳一百兩銀子,我們可以以傷殘之疾造冊,免了你的兵役。」
「我們哪裡有那麼多銀子。」若薇在一旁急呼。
「若薇。」錦娘出聲制止了若薇,對瘦子點頭道:「官爺可容得我們籌措?」
我深吸了幾口氣,勉強抑制住自己地怒意,這群官倉鼠實在是太是無忌憚的了,就這樣光明正大的索取賄賂。簡直是極度的無恥。
瘦子瞄了瞄我,冷笑了一聲,「三日後自己帶了銀子到府衙問詢吧。」說完招呼了一聲胖子,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屋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我轉頭看著錦娘:「娘,我們到哪裡去湊一百兩銀子?」
「這狗官。太可惡了!」若薇在一旁憤憤道。
錦娘搖了搖頭坐下,淡淡道:「你能怪他們嗎?服兵役是明律規定的,他只不過是利用手中職權,偷偷開了門路以中飽私囊,我們是該慶幸他們願意收銀子,否則你們中一人還真得去服兵役了。」
我怔了怔,轉頭去看阿龍,卻見他一個人立在一旁,臉色發青。神情恍惚,雙手竟然握成了拳,指關節都微微發白。「阿龍!」我詫異地出聲喚他。但連喚兩聲都沒有反應。
「你怎麼啦?」我上前推他,他這才恍然回神,轉過頭一臉迷茫地看著我,「怎麼了?」
「你怎麼回事?」我滿心的疑惑,他為何也會如此生氣?難道也是因為剛才的衙役公然索賄?
「啊!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憤怒難當。」他自己也一臉的疑惑,眼神沒有焦距,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這種情況誰碰上都會憤怒難當。我也沒再多想,拉了他過來坐下,四個人圍著桌子,你看我,我看你,良久無言。
「該怎麼辦?」我無奈地看著他們。
「自然,是我去。」阿龍猶豫了一下,認真道。
「那不行!」
「不可!」
我和錦娘幾乎是同時出聲,我們對看了一眼。我點了點頭。阿龍剛到我們家,我怎麼可能讓他就替了我去服兵役,這個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意地。
「那怎麼辦啊?我們哪裡有那麼多銀子。」若薇在一旁哀怨地低呼。
是啊,怎麼辦?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百兩銀子,對我們如今來說是巨額款項啊,就是把我們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別說一百兩銀子了。時間愁雲籠罩,若薇在一旁唉聲歎氣。我皺著眉說不出話來。錦娘則是一臉地嚴肅,若有所思的樣子。
突然阿龍輕輕動了一下。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遞給我,「不是說這個挺值錢嗎?能不能換成銀子?」
我呆怔了一下,看著他手中那塊潔白得泛著溫潤光澤的玉珮,搖頭苦笑,「我不知道這個能值多少錢?況且這有可能是關係你身份的東西,我怎能隨便拿去當掉。」
「這個時候還說這個!」阿龍有點生氣,「我也不想去服兵役啊!」
「這……」我語塞。
錦娘這時回過神,拿過他那塊玉珮看了看道:「這是你的東西?」
阿龍點頭。
錦娘又反覆看了看,「這個玉珮價值不菲啊,我以前在……」她突然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阿龍倒是沒有在意錦娘地話,急急道:「那就拿它換了銀子,送去府衙。」
「不行!」我出聲制止。
「為什麼不行,我覺得它對我無用,為什麼不能換了銀子救急!」阿龍著急反駁我。
「我說不行就不行。」我固執道,「銀子我們另外想辦法。」
「你還有什麼辦法?」阿龍反問我。
「別爭了!」錦娘突然出聲,「事已至此,就先將這個玉珮當掉,我們改日再設法將它贖回來吧。」
「娘!」我出聲抗議,但是抗議無效,阿龍急忙在一旁點頭附和。
錦娘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總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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