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陽的心裡,多多少少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去十萬大山裡找一株草,這麼不著邊際、幾乎沒有成功可能的事情,師祖居然說得煞有介事,甚至連一向漠然的旱魃都要和自己一起去尋找。
狸看透了溫樂陽的心思:「百足草足以起死回生,找到了它,對付那個孔弩兒仙師的勝算大增。」說著,俏臉浮起了一個好像有些古怪的笑容:「要是能找到就最好,如果找不到的話就算了。」
旱魃也開口了,淡淡的說:「十萬大山中絕死之地極多,到哪之後一切聽我吩咐,若做不到,趁早就不用去了。」
話音剛落,地面下又傳來了紅壺咕咕的怪笑:「這小子新婚燕爾,捨不得兩個新媳婦!」溫樂陽咳了一聲,呵呵的笑了,假裝沒聽見蛤蟆的笑話,當然更用不著紅著臉去解釋。
的意思很白,這趟十萬大山之行,純粹是盡人事聽天命,有棗沒棗先打三桿子看看,溫樂陽也不再多說啥。
第二天一早,溫樂陽收拾當,背著被小易和慕慕塞滿了胡籮卜的包裹,與旱魃和小五一起出發,奔赴西南邊陲十萬大山。臨行前,狸與他們約好,此次遠行以六十天為限,兩個月後,無論他們能否找到百足草,都要趕回九頂山與其他人匯合。
金猴子和秦下落不明、小掌門劉正去祭奠三位真人、錐子去找前生留下的線索、裹環在華山深處修煉人形、紅壺煉化孽魂正到了關鍵時刻,溫樂陽與旱魃父女去尋找仙草,萇狸坐鎮九頂山接應四方,一眾高手看去都挺忙。
旱魃斷了雙足和一臂也不用五或者溫樂陽的背著,而是施展鬼術給自己喚來了一頂黑黝黝的轎子,兩個瘦的皮包骨頭的佝僂小鬼吆喝一聲起了轎子一溜煙的向著西南而去。
溫樂陽沒想到旱魃有這麼排場的本事,愣了片刻之後抱起小五拔腿就追,剛跑出兩步就聽見溫不做在他身後大喊:「山下已經備好車了!」
溫樂陽琢磨了琢磨著小跑到山下坐車走了……四天之後。旱和溫樂陽、囡囡在十萬大山附近匯合地時候。兩個抬轎子地小鬼累地鬼臉煞白得都快把肺吐出來了。
十萬大山地處西南。自天空鳥瞰猶如象狂奔。雖然不算太高卻氣勢賁烈險峻陡峭。深山之中惡沼遍佈絕窟無數本沒有人跡。
囡囡小五抱在溫樂陽地背。抬頭看著眼前彷彿隨時都會動起來、跑起來、跳起來地層層山嶺。吐了吐舌頭笑道:「天下最後破除混沌地地方便是這裡了。太古時大山中地蠻族野怪常常會出來襲擾人間。傳說曾經有過兩次次。山中地怪物不知因為什麼傾巢而出次都險些毀滅人間道。」
溫樂陽也聽說過這些事情。不久之前混沌錐地後人還統領著山中地怪物在華山現身終催動了孔弩兒傳下來地法陣。也由此惹出了一連串生死搏殺與追襲、逃亡。
十萬大山自古便是窮惡之地說普通人。就連高深地修士都不會輕易踏入其間。不過溫樂陽現在地修為已經臻入化境算再怎麼謙虛謹慎。骨子裡那份少年得志地驕傲也抹之不去。此刻還覺得隱隱有些興奮。盼著進山去看看這裡能有些什麼了不起地古怪。
小五也不怎麼擔心。把下頜搭在溫樂陽地肩膀。笑嘻嘻地說:「混沌錐地那兩個混蛋兄弟。號稱是十萬大山之主。他們哥倆地修為麼。雖然不錯。不過聯手之下也未必是你地對手……」言下之意。這大山雖然可怕。但是還不用放在眼裡。囡囡談笑之間指摘天下。神態語氣宛若世間第一高手。
『啪』,一聲脆響,溫樂陽掰斷了一根胡蘿蔔,和囡囡一人一半。
旱魃揮手施術,換了兩個扛轎子的小鬼,冷冰冰的說:「進山了,你們跟在轎子後面,我不說話,看到什麼也不許說話,更不許動手!」,話音落處,兩個小鬼扛起轎子,嘰嘰的尖笑著縱躍如風,一頭扎進了大山,溫樂陽背著囡囡撒腿如風,緊緊跟在了轎子身後。
一行人進山後不久,囡囡就唯恐天下不亂的笑了。天晴空萬里,陽光被茂密的枝葉間割碎,四散而斑駁。四下裡鳥鳴蟲吠,時不時有小獸跑過,聽去看去和普通的山嶺沒什麼區別。可奔跑縱躍之間,從幾個闖入者身體髮膚間傳來的感覺,卻無時不刻不再劇烈的變化著!
片刻前還是潮濕溫暖的熏熏,也許下一刻身邊就莫名其妙升騰起一股刺骨的冰冷;前一段路還是徐徐清風好像海邊漫步,下一步就會驟然變得乾燥炙熱,彷彿置身沙漠;也許一秒鐘之前,週遭還是讓人癡醉的花蝴迷香;可轉眼之後就不知從哪裡飄來一股腐爛脂肪才會散發出的惡臭……
可無論感覺怎麼變化,眼前的群山與叢林都沒有絲毫的異常,鳥兒照飛、蟲子照叫、小獸照常玩耍、枝蔓木葉照常無聲的生長著……
前面的轎子裡隱隱傳出一聲不屑的冷笑,旱魃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聲音:「這裡的混沌被破掉了,天道早昌可人道卻始終未能成形,所以人在大山裡五感不全,各種感覺都亂七八糟。一般修士的靈識,在這裡都不管用的。」
自從進山之後,溫樂陽的皮膚開闔,靈覺早就如水般四散蔓延,和平時相比倒沒有什麼太多的異常。聽到旱魃的話之後,有些納悶的皺了下眉頭。
旱魃人在轎子裡,卻能把溫樂陽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你我這一門的功法,迥異天下,算個特例!」
旱魃的轎子,彷彿輕的沒有一絲份量個小鬼扛著轎子腳步輕鬆,快的好像隨時要飄起來,溫樂陽現在的腳程更不必說行人翻越著層層山嶺,漸漸進入了大山的深處。
越往深山中跑,溫樂陽的表情越古怪的靈識遠遠播散,正纖毫不差的把週遭的情形傳遞回來,自從他們進入十萬大山的腹地之後身邊的一切彷彿都活了,山石在呼吸、樹木瞇起眼睛,那些小獸似乎也在望著他們的身影露出獠牙詭笑。
漸漸的,一些溫樂陽從不曾見過的怪物也悄然現身的目露猙獰,有的呲牙咧嘴,悄無聲息的從周圍跟住了他們,到天色漸黑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怪物越來越多。溫樂陽只覺得頭皮發麻,倒不是這些怪物有多可怕、實力有多強悍是數量實在太多了。靈識掃過四下裡密密麻麻,恐怕不下數千頭說是怪物,就算被幾千隻
圍了估計感覺也不怎麼好。
囡囡小五是妖身,功法修習的也是天道到此刻才察覺出異常,低低的叱喝一聲雙手一抓,從虛空中舉起了自己的哭喪棒,胖嘟嘟的身體緊貼在溫樂陽後背,目光警惕的掃過山嶺。
小五亮出了武器,怪物們也不再遮掩敵意,一陣狂風捲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毫無徵兆的卷揚而起,隨即腳步聲、嘶吼聲、磨牙聲、鈍爪聲…各種異響層出不窮,大群的怪物從四面八方猛地顯出身形,肆無忌憚的圍攏了過來。
溫樂陽不把這些東西放在心,身子一晃追了轎子,正要帶著旱突圍,旱魃突然冷哼了一聲:「不可妄動!」跟著,一陣鬼哭般的厲嘯陡然從轎子中沖天而起!
兩個小鬼身形一頓,一起放下了轎子不走了,坐在地開始不停的舔爪子,偶爾發出一兩聲夜貓子似的低笑,彼此交談兩句誰也聽不懂的鬼話。
隨著旱魃的戾,天空中毫無徵兆的跳出了十幾隻幽綠色的燈籠,從十餘丈之外圍成一個圈子,把轎子、小鬼、囡囡和小五都護在了中間。
溫樂陽皺了下眉頭,要在時自然無妨,可現在旱魃重傷,他無論如何也能在旁邊看著旱魃自己和這些大山裡的怪物動手,正想幫忙的時候,身後的小五猛地拉住了他。
囡囡的目光,眼神著糾纏著興奮與恐懼,小嘴湊在溫樂陽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囑咐道:「千萬莫動!阿爹有辦法!」
「借!」長嘯之下,旱魃猛地從轎子裡出了一個字,聲音宛如炸起的驚雷,在窮惡的大山之中滾滾迴盪,十幾盞黯淡的燈籠隨著旱魃的叱喝倏然幽光大熾,一下子把他們所在的那座山嶺都照的幽綠而詭異,森森鬼氣轉眼瀰漫。
正圍攏過來的怪物全都的愣了一下,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臉的表情也從淒厲憤怒變成了迷惘和憂鬱。
喘息聲從轎子裡不停的傳:來!
溫樂陽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回過頭了身後的囡囡一眼,囡囡卻滿臉的緊張,大大的眸子死死盯住了轎子,摟著溫樂陽的小胳膊也越勒越緊……
旱魃的喘息聲越來越沉重,一呼一吸的悶鈍,彷彿變成了天地的韻律,恍恍惚惚的溫樂陽甚至覺得,那頂轎子裡坐的不是五哥,而是一隻正在吞吐天地的亙古惡獸,濃的讓人幾乎無法站立的呼吸,正在不停的把天越拉越低,正在把地越壓越沉!
千山萬木,在嘩嘩的亂顫中一歪一斜,從天空鳥瞰,無盡的山林都被那透入天地濃重呼吸征服,一吸中,草木斜傾,一呼間,又盡數復原!
就連溫樂陽自己的心跳,不知何時也被旱魃呼吸的韻律死死壓住,直到過了不知多久,喘息聲終於停歇,在宛如亙古又短若彈指的死寂後,轎子裡終於傳出了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道!」
彭的一聲悶響,十幾隻燈籠同時爆裂開來,在一蓬刺眼的光華之後,連一絲灰燼也沒有留下!而四周的數千頭蠻獸野怪無一例外,全都露出了一份恍然的神情,漸漸的後退,不久後盡數消失在山野之間……
又過了片刻,清涼的月色才又重新披滿天地,周圍的一切,終於盡數恢復了正常。
小五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忙不迭的從溫樂陽後背跳下來跑到轎子跟前:「阿爹……」
旱魃的笑聲充滿了疲憊:「無妨,繼續趕路!」
兩個小鬼一躍而起,再度扛起了轎子奔跑了起來。
剛才的法術讓溫樂陽莫名其妙,抱著小五低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囡囡的小臉充滿了興奮,聲音裡更是壓抑不住的驕傲,煞有介事的說:「幽冥借道,四方避讓!」
十萬大山中的怪物,大都傳承了混沌本性,不講人倫更不服人間道,有外人進山必然會被他們無情剿殺。
而幽冥道則游離於天道之外,更和人間道有著莫大的仇恨,和十萬大山中的怪物卻沒有半點牽扯,旱魃以幽冥之命來借道,怪物們便收斂了敵意,緩緩退散了。
說著說著,小五的臉升起了一絲恍然:「這便是為什麼阿爹陪你進山的原因了!雖然和阿爹修為相若,但是請不來幽冥之命,更別想和這些怪物借道!」說完又喘了一會,才繼續道:「以你的修為,當然不用怕什麼,可這些怪物殺之不絕更悍不畏死,只有一個多月的功夫,橫是不能天天和它們糾纏!」
溫樂陽也恍然大悟,點著頭呵呵的笑了。
他們這一行人有『幽冥借道』的法術護身,在大山中行走,果然再也沒有什麼怪物來糾纏,隨後每天裡,旱魃帶著溫樂陽和小五,在茫茫的大山之中四處穿行,既沒有方向,更沒有目的,好像大海撈針似的,徒勞的尋找著百足草。
旱魃有時也會離開轎子,在兩個小鬼的扶持下走一走,臉沒有一絲表情,更不去看身邊的草木一眼,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什麼百足草,溫樂陽也敢多問什麼,就這麼百無聊賴的在大山裡來回的跑著。
轉眼時間過去了一大半,再過十幾天,如果還找不到那根百足草,溫樂陽等人便只能要打道回府,和其他人匯合。
這一天和往常一樣,溫樂陽抱著小五,百無聊賴,靈識不到的掃過四周,想要發現些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而前面的旱魃突然哼了一聲,從轎子中走了出來,陰戾的眼神巡梭了片刻之後,停在了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座小小的山丘:「去那裡看看!」
這是旱魃進山以來第一次明確的指出了目的地,即便那座小丘比這個墳頭也大不了多少,溫樂陽和囡囡還是大喜過望,興高采烈的答應了一聲,可就在他們正要動身的時候,突然一陣窒悶的嘶吼聲,從大山深處轟鳴而起!
嘶吼聲彷彿擴大了千萬倍的牛叫,沉悶中裹雜著隆隆的共鳴與嗡嗡的震顫,一聲高過一聲,從遠處向著他們滾動而至,十幾秒鐘之後,一個披髮虯鬚、只在腰間圍了塊破布的大漢,拉著一輛破破爛爛的石頭車,從溫樂陽靈識的盡頭,一路的學著牛叫,向他們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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