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變身了,從一個反應有些遲鈍喜歡直上直下蹦來蹦去的人,變成了面目駭人的屍煞,變醜了。
有秦錐這碗酒墊底,五哥再醜溫樂陽也不怕,但是隨即屍煞暴增的實力,真把他嚇著了。抬手就毀掉鵝羊道兩個高手、從容的躲過雷心痧、最後把整個城隍廟都變成了一片煞地!
蚩毛糾站在流毒暗潮拱衛的圈子裡,望著眼前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旱煞白毛,一動也不敢動,心驚膽戰的問溫樂陽:「這個旱魃五哥,到底是好人壞人?」
溫樂陽居然笑了,搖搖頭:「誰想殺咱,誰就不是好人。」開始他就把旱魃五哥擺在對立面上,腦子裡清清楚楚。可是到後來矮冬瓜突然現身,讓他陷入敵我難辨的境地裡,拿著大喇叭優柔寡斷,錯失良機,現在把一切都拋開了,腦子裡只剩下生死兩個字,心裡反而清淨了下來。
小蚩毛糾聽了溫樂陽的話,先覺得好像是至理名言讓自己茅塞頓開,再仔細想想才發現,這話不是一般的沒味,苦笑著搖搖頭,岔開了話題:「旱魃怎麼還不殺進來?」
一直在閉目懸空打坐的小掌門劉正突然睜開眼睛站了起來,對著溫樂陽和小蚩毛糾笑道:「因為這個屍妖放出白毛煞,根本不是為了對付你們……」他的話還沒說完,倏地一陣沉悶而壓抑、充滿殺伐與憤怒的牛角號聲,從城隍廟之外嗚嗚的傳來!
隨著沉悶的號角響起,一聲焦雷般的斷喝,遽然從眾人的頭頂炸響:「崑崙,誅妖!」
旋即不知道多少聲莊嚴肅穆的道號,從四面八方一層疊一層的湧進了溫樂陽的耳鼓!整個旱煞之地都狠狠的一顫,粗大地幾乎遮天蔽日的白毛,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肉眼可見的開始萎縮,一點點的變細變短。
正和老實孩子駱旺根商量著借衣服地大和尚希知聽到號角先是一愣。隨即瞪圓了銅鈴大眼問劉正:「崑崙角?你們崑崙道的人都來了?!」
劉正點點頭:「東崑崙、西崑崙、中崑崙三山九宮七十二位劍尊前輩、三百四十三位師兄弟盡數到齊了!」
一字宮的那個好手用棍,看氣度和年紀應該是死在峨眉山的魏老三的師弟,對溫樂陽一直很親切,低聲給他解釋:「崑崙角就是崑崙道士的集結號。嘿,崑崙派早有準備。咱們都成了人家的問路石。」這個人看事情透徹,說話也很好懂。
溫樂陽現在也明白了。旱魃五哥喚出煞地。根本就不是為了對付自己或者警察們。憑著他能從容躲開雷心痧地本事。要想殺自己幾個人根本用不著這麼多花樣。他喚出旱煞。是因為發現了正有大批地崑崙高手逼近。
大和尚希知有些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崑崙道全來了。也未必能對付得了那個屍煞。這個怪物比著前陣子在溫家村遇到地哭佛可厲害不知多少。」
小掌門劉正篤定地笑著:「我師尊他老人家也來了。今天定誅此……」劉正是上一代崑崙道掌門真人地弟子。本來在師兄弟之中不顯山不露水。但是掌門死地時候。卻把衣缽傳給了他。這個事兒只要是修真道上地人就知道。
他地話還沒說完。大和尚希知就納悶地打斷了他:「你師父不是死了嗎?」
劉正橫了大和尚一眼。一點沒客氣:「你師父才死了!」
大和尚希知脾氣不好。但是實事求是。點點頭:「是啊。我師父是死了…….」
劉正沒心思跟和尚糾纏,搖搖頭大概解釋了句:「掌門真人是我的掛名師父,我的授業恩師另有其人。十五天前師叔他老人家在上海身負重傷。崑崙道上下盡至此地,現在這個妖物總算露了行蹤。」
溫樂陽還沒說話,大和尚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怪叫一聲:「十五天前?!大慈悲寺啞巴鍾震盪,是因為你…師叔?」
一字宮地使棍好手也瞇起了眼睛,目光裡充滿了震驚。五福幾家的實力有強有弱,不過不算藏在大慈悲寺裡的兩個兔妖的話,實力也不會相差太多,但是現在崑崙道裡竟然隱藏著能讓啞巴鍾震動的大高手,這個消息在大和尚和一字宮的人聽來,實在太駭人聽聞了。
劉正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早就沒有了一絲平日裡的戲謔。年輕的臉上充滿了與他的年紀毫不相稱地穩重,沒理會其他人地驚訝。只是淡淡的說:「待會諸位且坐壁上觀,看我崑崙道誅妖地手段。」
溫樂陽緊緊鎖起了眉頭。試探著低聲問:「傷你師叔的人,就是這個旱魃五哥?」
劉正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除了他還有誰?」
溫樂陽皺了皺眉頭沒說話,這事有點不對勁。
秦錐從旁邊雙手握住唐刀,抽臉上又洋溢起由衷的興奮:「什麼時候動手?」
劉正繼續篤定的笑著:「快了,師父正在破煞!」
連番響起的威嚴道號,在鋼筋混凝土的叢林中不停的迴盪著,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威嚴,宛如實質般甚至連天空都封鎖住了,而旱魃五哥那邊卻沒發出一點動靜,城隍廟中的白毛萎縮的越來越快,終於溫樂陽眼前一亮,目光已經不再受到阻礙。
原本比參天大樹還要更加粗壯的白毛,現在只能沒過膝蓋,雖然依舊濃密,但是氣勢比著原來不知道減少了多少。
不過城隍廟邊緣的白毛旱煞,依舊高聳林立,把外面想要衝進來的警察牢牢擋住了。
原先被湮滅的、彷彿撒歡發霉的城隍廟,重新浮了出來,在溫樂陽四周幾乎每一家店舖的房頂上,都佈滿了身穿白袍的崑崙道士,身旁飛劍盤旋護身,數百名道士面色凜然如臨大敵。
已經變成屍身的五哥,正垂手肅立,似乎根本無視身邊的危險。陰黃色的目光,牢牢盯住了半空中一個面如冠玉,神色威嚴的中年道人。矮冬瓜樂羊溫已經不知去向。
劉正立刻跪在地上,對著半空中靜靜懸浮地中年道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跟著又恢復了原來那副嬉皮笑臉的表情。站起來對著半空裡的中年道士揮手:「您老人家別站得太高了,外面沒準有警察的狙擊手……」
溫樂陽生平第一次,看見人懸浮在半空中,這是個會飛地,本事一定小不了。老兔妖不樂快兩千年的修為,平時也是蹦來蹦去的,沒見他飛過。
天空的盡頭。一層烏雲帶著蒼蒼的震鳴,急速向著城隍廟的方向飛馳而來,溫樂陽以前見過,是崑崙道的萬劍歸宗。
黑壓壓地不知多少把飛劍組成的烏雲片刻後,已經穩穩的壓住了城隍廟的天空。每一柄寒氣森然的長劍,都傲慢地指向旱魃五哥。中年道士微微一揮手,連綿不絕的崑崙角與鏗鏘凜然的道號嘎然而止,天地間倏然只剩下了壓抑之極的寂靜。
一個懸浮在空中、只能用美艷來形容的中年道士,一個背手傲立、醜陋乾癟卻骨架魁偉的屍煞,靜靜的對峙著。
過了一會,空中的中年道士才緩緩地開口,不徐不疾的問旱魃五哥:「你能說話?」
道士一出聲。溫樂陽的後背上和小易的額頭上,同時乍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中年道士長得細皮嫩肉,跟洗乾淨的唐三藏似的,但是聲音卻嘶啞到了極點,好像剛喝過二兩濃硫酸,又像一個天生沒有聲帶的人硬生生用自己的氣管震動出了聲音。
小道士劉正對溫樂陽低聲解釋:「師尊以前受過傷,傷了喉嚨……」
溫樂陽沒心思追究這些東西,點點頭隨口回答:「難為你了。」
劉正一愣:「難為什麼?」
「難為你這麼多年聽他教誨。」
旱魃五哥對著空中的中年老道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能說話。脖子和腦袋地連接處。發出了卡卡地骨頭摩擦聲。
中年道士發出了能嚇哭了夜梟的笑聲:「貧道天書,有件事情……」
旱魃五哥不等他說完。直接開口吐出了一個字:「問。」溫樂陽和小易還沒消散地雞皮疙瘩隨著這個字,再度洶湧而起。旱魃五哥變成屍身之後,聲音居然是清脆的童音,閉著眼睛聽就好像一個三四歲地孩子在撒嬌,比阿蛋的咿咿呀呀還要稚嫩上一大截。
天書道人的眼神也游離了一下,才繼續開口:「九頭蛇柳相在哪裡?」
溫樂陽心裡咯登一下子,九頭蛇柳相不是應該還被鎮在黑白島嗎,據錐子所說,柳相的逃脫之日,就是萇狸師祖應遭天譴之時,要是柳相已經逃出了黑白島,那萇狸現在就應該遭雷劈了,溫樂陽恨不得趕緊找地方查查,看看最近幾天全國各地哪出現雷暴天氣了。
旱魃五哥卻好像聽不懂天書的話:「柳相是哪個?」
天書的聲音太嘶啞了,根本聽不出是是憤怒還是凌厲:「你不知道柳相是哪個?你殺妖擷元,還不是為了救那個妖孽的性命!」
五哥的語氣卻平淡的很,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不是。」
「那個妖物捨卻肉身逃了出來,只要妖元才能補注它的元氣,」在天書的眉心,一抹煞紋一閃而逝,看得溫樂陽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兩千年裡天下的大妖都被你殺得乾淨,柳相也該功德圓滿,準備為禍天下了吧?」
旱魃五哥還是那兩個字:「不是!」
溫樂陽悄悄拉了一把正在仰望天空的小掌門劉正,低聲問:「你師父到底是什麼人?」
殺妖擷元,原來是為了保住九頭怪物柳相的元魂。
但是溫樂陽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復活錐子讓她去重鎮黑白島的畫城後人,居然和殺妖擷元、救護柳相的屍煞是一夥的。
這個對立面的矛盾,按理說比偉哥和旺仔小饅頭(還記得小饅頭的功效不的矛盾還要更尖銳。
劉正的神色帶著幾分驕傲,幾分崇拜:「師尊他老人家,是隱世護天的劍仙!」
溫樂陽愣住了,低聲重複了句:「隱世護天的劍仙?」
這七個字,他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