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第二卷 河東亂 第七部#183;宋伐,以大宋的名義 第三ま二章 內禪
    第七部#183;宋伐,以大宋的名義第三ま二章內禪

    獨松關大敗,八萬大軍一夜之間潰散。主將陳康伯,楊存中被俘,臨安已經在洪過兵鋒之下。

    獨松關的敗報一傳入臨安,城中逃難的人流立時增加了十餘倍,才半日時間,小半個北城就空了。別說北城了,就連最南面的皇城,也出現了逃跑的人影,留守的御前班直至少抓住了百多個宦官宮女,還有不知多少已經逃走的,至於宮城內,不少人在四下裡尋摸地方,看看哪裡適合搭白帶子,很多井口被人早早佔住,只待魔軍抵達臨安的消息傳過來,就立即縱身一跳。

    趙構現在連生氣的氣力都沒了,五十幾歲的人坐在地上,頭上的白髮一夜之間多了數倍,整個人好似七八十歲的老翁,全然沒有前不久發怒時候的精神頭。

    內侍張去為悄悄走過來,他是非常得寵的宦官。自從康履在劉苗兵變中被殺,他就開始服侍趙構,幾十年下來不斷得寵,也在朝廷內外很有權勢,以至於不斷有外臣彈劾他。

    不過,現在的張去為沒有以往的耀武揚威,欠著腳尖小心翼翼的湊到了趙構身邊,試著召喚幾聲,見趙構機械的轉過頭,才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告訴皇帝已經準備好了海船,隨時可以從海上揚帆去明州或者福州。

    趙構「哦」了一聲卻沒動,只是又將頭轉回去,呆呆看著前面不知想些什麼。

    這時殿外匆忙走進一人,張去為轉頭一看,正是剛剛被重新加封為參知政事兼任禮部尚書的湯思退。就在湯大宰相興奮的跑到趙構面前,歡天喜地的向皇帝道喜,說是金國使臣答應了,只要南宋接受和議的條款,大定天子就出兵幫助南宋掃平洪過。

    趙構眼中閃過一股激動,卻不知道是為了哪件事,就見他伸手接過了湯思退遞上來的奏本,大略翻了幾頁,突然將奏本狠狠摜在地上,死死盯著湯思退問道:「金宋為叔侄之國,宋為侄,金為叔。難道要朕向完顏雍那個小孩子叫叔叔麼?」就在湯思退愣住的時候,他緊接著喝道:「湯思退,你不要臉,朕還要顧及自己的一張老臉。」

    「陛下,這也是事急從權啊,」湯思退連忙為自己辯解道:「只要能剿滅了叛逆洪過,姑且答應下來……」

    「放屁,」趙構好像重新恢復了活力,等著湯思退道:「洪過現在哪裡?獨松關,他只要兩天時間就能衝進臨安城,那完顏雍的兵馬遠在燕山府,要指望金軍來打洪過,是不是你還要指望金軍攻入大宋的行在,用和議幫助你奪回宰相的位置!」

    湯思退聽到這裡倒退幾步,雙手亂擺的表示自己沒有這個意思,但是,這個時候的趙構哪裡還能聽得進去,狂怒下的大宋皇帝,幾乎是追著湯思退一直罵到寢宮門口,這才氣喘吁吁的站住了腳步。這時,張去為又一次小心的湊過去。提醒趙構海船準備好了。

    趙構轉過頭,對張去為苦笑下,弓身垂頭的走回了軟榻上,擺擺手無力的道:「你們走吧,朕前半生一直在逃,逃來逃去的已經累了,就讓朕留在這裡,好好看看那個洪賊到底生的一副什麼面目……」

    不等趙構說完,就見同知樞密院事黃祖舜急匆匆跑進來。這位黃大人拿著兩封書信,一封是洪過的上書奏折,一封是建王趙瑋給趙構的私信。

    在洪過的奏折上,洪過還是那個意思,只要趙構遜位內禪他就退兵。看完奏折,趙構不屑的扔到一邊,他才不相信這些鬼話呢。倒是趙瑋的私信讓他看的很細很慢,趙瑋在信上詳細描述了他到洪過軍中後的每一件事,然後說起洪過大軍所過之處秋毫無犯,甚至連抓到的官吏也都是好生安慰,最後,趙瑋將他與洪過那次爭論詳細的寫了上去,細緻到幾乎每一句話都寫得清清楚楚,這段對話也是趙構看的最為細緻的地方。

    過了許久,趙構扔掉趙瑋的書信,轉頭看向黃祖舜,一字一句的問道:「洪賊承諾,只要朕禪位,他的大軍絕不進入臨安城,愛卿以為這話有多少可信之處?」

    黃祖舜愣住了,囁嚅了半天。見到趙構已經是頗為不耐,才支支吾吾的道:「臣以為絕不可信。」

    趙構哈哈大笑起來,眼中閃動著一種奇怪的光芒,「這倒未必,洪賊一向喜歡利用民意,這一次朕就傚法他一下,來人,將洪賊奏折散發出去,要最快的讓官民人等都知道,哼哼,我倒要看看,洪賊是不是真敢自食其言。」

    先是呆了一下,然後黃祖舜瘋了一樣的瞪大眼睛:「那,那然後呢,陛下,難道說……」

    趙構依舊滿面笑容,眼中卻是透出陰森的氣息,「然後,然後當然是迎接趙瑋陛下進入行在登基了。」

    洪過就屯住在獨松關,連續幾日時間,情報不斷的從南宋各地送到這裡,先是,臨安城裡到處流傳著洪過的奏折。城中百姓都知道了洪過答應,只要皇帝同意趙瑋繼位,近衛軍就絕不進入臨安城,接著,李光宗送回消息,臨安城裡早被查封的洪家商號,也被官府解除了封禁,允許重新開門做買賣了,而後,各地的細作送來了消息,屯住在兩淮四川的御前大軍緊急調動。若非洪過征空了長江之上所有內河船隻,怕是此時兩淮的御前大軍就能在建康登岸了。

    每日整理這些情報的名叫王元壽,其實是完顏亮的庶長子,今年已經十八歲,現在充任洪過身邊的勾管文字,實質就是機要秘書。見到這種外緊內松的局勢,不僅對悠閒自在的洪過說起了自己的擔憂。

    「看出這是拖延之計,很好,」洪過笑呵呵的抄起一份情報,上面記載著四川的御前屯住大軍的調動情況,「紹興天子就是打著拖延的心思,不過,獨松關到臨安只有區區一日多路程,無論四川還是兩淮的人馬,想要到達這裡需要的都是幾十個一日,有這些時間,我都小說就}來〕ωWW},攻陷臨安幾次了。」

    「可是,叔叔難道不怕這樣以耽擱,就將趙構跑了?」王元壽本就是金國親王,哪裡會對趙構有多少尊敬,是以說話之間竟是直呼其名。

    洪過等了王元壽一眼,這孩子太放肆了,簡直就差在腦門貼帖說自己不是宋人了,口中倒是平靜道:「紹興天子就是在逃跑中起家的,可以說,放眼天下,能跑得過這位逃跑大師的人沒幾個,如果我逼得緊了,他跳上海船就能跑去福建路,我兩條腿哪裡能追得上?現在停駐獨松關,給紹興天子一點希望,正好將他拖住,讓紹興天子自以為得計,到時候,讓他吃個啞巴虧。」

    王元壽還待詢問,突然見到羊蹄從外面衝進來,嘴裡還在大聲嚷嚷著:「換了。換了,真的換了。」

    突然,從門外伸出一支玉臂,一把扯住羊蹄的耳朵,羊蹄也是小二十的人了,前不久與水葉子完婚,都是有家有口的男人,被人一下擰住了耳朵,立時嗷嗷叫著不住的求饒。但聽芷雅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道:「都是結了婚的人,怎麼還這樣毛毛楞楞的,就沒個穩當勁。」

    原來,當初完顏亨派人送子女去汴京,在路上就聽說了完顏亨自殺的消息,芷雅當機立斷轉頭去了海州,然後準備乘船去高麗,聽聞洪過回轉南宋後,芷雅立即帶上了弟弟羊蹄前往襄陽,半路在建康匯合,索性一同來了獨松關。

    看到芷雅修理羊蹄,王元壽和洪過一起笑起來,過了一陣,洪過才將羊蹄招過來詢問什麼「換了」。聽到這事,羊蹄立時忘了剛才的糗樣,手舞足蹈的告訴洪過,原來南宋皇帝趙構下了退位詔書,準備將皇位禪讓給建王趙瑋,同時將趙瑋的名字改為趙慎,同時招趙慎返回臨安準備禪讓大典。

    聽完這些,剛剛進來的芷雅劉明鏡,還有一邊的王元壽都是一皺眉,這分明就是一計麼,如果洪過手裡沒了建王,起兵一事就真的成了叛逆謀反,讓洪過徹底失去了大義,等待近衛軍的只能是四面宋軍的圍攻,任近衛軍是鐵打的,被幾十萬宋軍圍攻下來,也都會被融化了。偏偏洪過承諾了,只要趙構禪位,他就不進入臨安城,這可如何是好?

    劉明鏡眼珠一轉立即請令,要洪過允許他帶領大軍進入臨安,既然洪過不能進,就由他帶兵進去不是一樣麼。其他人立時稱讚,卻見洪過微微一笑,搖頭道:「我所圖者,北伐而已,要是按照你說的,用權術代替大義,不是平白污了自己的聲名麼?不可如此。」

    劉明鏡還待爭辯,突然屋外傳來趙瑋,哦,應該叫作趙慎,的說話聲音,「洪君真的不準備派一兵一卒進入行在?」

    見到趙慎在張浚楊存中陳康伯等人的陪同下,一起進入了屋中,王元壽等人退到了洪過身後。洪過笑呵呵的道:「也不是一兵一卒,我還是為陛下準備了五千鐵甲軍。」

    聽到這話,趙慎等人一起色變,剛剛洪過還允諾不派兵,怎麼現在就要自食其言麼?

    明白這些人擔心什麼,走到了趙慎深施一禮,洪過這才開口:「陛下,如果不派一兵一卒護從,怕是不出半月,你我的人頭就能在臨安宮城相會,到那個時候,還談什麼北伐,什麼光復?」見楊存中想說話,他忙對著楊存中抱拳行禮,然後才道:「諸位,過早料到有今日,特地在外面為陛下準備好一支兵馬,不知諸位可否移步?」

    眾人還有什麼可說的,只好跟著洪過來到獨松關南面的一處營地,這座營地是洪過最近讓人搭建,與近衛軍的營地相隔一里開去,成為完全獨立的營地,在營中分出了足足五千名精銳近衛軍。

    來到營地中,洪過立即下令點兵聚將,待到所有兵將聚集起來,洪過帶領眾人登上點將台,對著所有大聲道:「諸位弟兄們,今日,洪過有事求你們!」

    所有兵馬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驚奇的看向他們的主將。

    洪過繼續道:「諸位弟兄們,早在建立這座軍營的時候,洪某已經將你們從近衛軍除名!」

    哇的一聲,下面的近衛軍戰士立即鼓噪起來,他們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主將,竟然遭到除名這等重罰。

    洪過勉強壓了壓那些聲音,這才繼續解釋,原來,他是要這些近衛軍將士擔負起保護皇帝趙慎的職責,既然變成了皇帝親兵,他的近衛軍裡自然不會再保留這五千人的名字。

    雖說,近衛軍從上到下打著洪過的烙印,可是,能夠被派去保護皇帝,也是一件極為光榮的事情,加上洪過允諾了,皇帝一定會繼續保證這些士兵的軍餉,還有所有人的官職都不變,尤其是,保衛皇帝就等於是在為北伐做出貢獻,是在幫助洪過早日光復他們的家園,是以,這五千人漸漸平靜下來,痛快的接受了現實。

    安撫了所有將士,洪過轉頭對趙慎道:「陛下,現在這五千人馬是你的了。」

    趙慎回頭看了看楊存中張浚陳康伯幾人,眼前的一幕太過兒戲了,難道說,洪過就準備這樣插手朝廷麼?無論是張浚還是楊存中陳康伯,雖然都是一時俊傑,此時也吃不準洪過到底是真是假,惟有讓趙慎先安撫這些軍卒,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無論洪過的做法是真是假,趙慎明白一件事,如果沒有洪過的武力保護,洪過口中的預言怕是立時能變成現實,雖然自己是被洪過硬扯進了這場政變之中,可是,歷代帝王家誰管什麼冤枉不冤枉,既然生在罔顧了親情的帝王家裡,他就必須時時刻刻為自己的性命打算。

    帶領五千鐵甲軍啟程的時候,趙慎象徵性的詢問洪過,等到他繼位之後,洪過需要什麼封賞。

    孰料,洪過指指遠處正在拔營的近衛軍——是正牌子近衛軍,並非是送給趙慎的五千親兵——指指那些兵馬,洪過笑道:「陛下,我能做的只到此地,接下來的路程,要靠你一個人走了。現在我就要前往高麗赴任,至於封官麼,他日洪過在高麗起兵之時,希望陛下能送我一個正牌子的北伐都元帥就好。」

    趙慎並非沒有看到正在拔營的近衛軍,本來心中還在鄙視洪過,認為洪過心口不一,這邊說不進入臨安,那邊實際上卻是要偷偷跟在自己身後隨時監視,哪裡想到洪過竟然坦言相告,近衛軍要離開獨松關前往高麗,這怎能不讓他大吃一驚。

    就在臨別之際,洪過對趙慎抱拳道聲珍重後便策馬而去,同時,大隊的近衛軍掉頭向北行進,留下了籠罩在風塵中的趙慎等人。

    望著洪過遠去的身影,一直不肯開口與洪過說話的張浚,終於歎息一聲:「此子古怪,千年難遇。」

    楊存中和陳康伯對視一眼,兩人已經是無話可說了。

    兩日後,當趙慎在五千鐵甲軍的護從下,緩緩走入臨安城西北的餘杭門時,臨安城一片肅靜,大街上雖然站著不少人群,可是一見到全身黑衣黑甲的武士,立時緊緊閉上嘴,用極為敬畏的目光注視著這些武士從眼前緩步而過,武士之中簇擁著他們的主君,一片黑色的鋼鐵洪流,從臨安城中滾滾而過。

    聽說趙慎竟然帶了五千兵馬返回,趙構立時癱坐在軟榻上,一邊的黃祖舜雖然滿是苦澀,還是小心的詢問,是否要按照計劃行事。趙構聞言,眼睛緩緩睜開,思索一陣才下令,讓趙慎在午門下馬,然後自己進入東華門,他要在東華門上當著文官百官的面,當眾禪位給趙慎。

    聽到這話,黃祖舜心頭一跳,額頭當即滾下冷汗,但是,一見到趙構眼中決絕的眼神,惟有緩緩低下頭領命而去。

    接到這道命令,趙慎微微點頭表示已經知道,而後繼續帶領著鐵甲軍沿著御街緩緩而行,經過六部等衙門,又過了六部橋,緩緩來到午門外。

    守在這裡的是近千名在京官員,還有十倍於這個數量的兵士,雖然這些兵卒的數量遠多於鐵甲軍,可一見到全身蔓延殺氣的鐵甲軍士兵,宋軍立即轉過頭去,努力不讓自己被冰寒的眼神驚到。

    黃祖舜守在這裡,見到趙慎後剛要開口,卻見趙慎並未下馬,更沒有讓鐵甲軍停住腳步,反是在鐵甲軍的護衛下走入午門之中。

    丟下目瞪口呆的百官群臣,黃祖舜暗道一聲不好,立馬衝到了趙慎面前,一把拉住建王的馬,大聲宣佈趙構的旨意,試圖阻止趙慎和鐵甲軍繼續前進。

    午門之後就是東華門,趙慎望望遠處皇城門樓上的天子依仗,淡淡說了一句:「東華門上望之有刀兵之氣,孤且入內護駕。」說完,就有鐵甲軍士衝上來將黃祖舜拉到一旁。

    眼睜睜看著趙慎帶領鐵甲軍走進了東華門,黃祖舜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口中連連歎息:完了,完了,全完了。

    過了一會,似乎東華門裡有一陣雜亂的聲音,很快的,聲音就消失不見,緊接著,趙慎出現在東華門上的門樓裡,恭敬的對趙構行三拜九叩大禮。

    就見趙構神情木然的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程序,經過一系列的禮節過後,終於將玉璽傳入趙慎手中,意味著將皇位禪讓了出去……

    接到玉璽的一刻,趙慎心中忽然閃過一位古人的名句——「朕今日始知古之堯舜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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