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183;宋伐,以大宋的名義第二九六章襄陽兵變
在從方城到南陽的路上。洪過就在不斷的檢討自己,為什麼在金國的時候就風生水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敢闖敢拚,怎麼反而回歸南宋後,竟然束手束腳放不開自己,先在海州不敢放手收編義軍,後來在汴京忍受李勤這等人的窩囊氣,現在到了南宋,他應該用一種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宋政府,如何與宋朝廷上下的官員相處?
在海州時候,洪過心中有了定計,只要宋政府做的不是太過分,他還應該盡量維持自己與宋政府的安穩局面,畢竟,他要發動北伐還要依靠南宋的人力物力,沒有了南宋朝廷上下的鼎力支持,是幹不成這等大事的。
饒是洪過有了這等盤算,可聽說了近衛軍的近況後,還是氣的眼睛瞪起,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原來。王崇北告訴洪過,自從近衛軍來到襄陽附近後,邵宏淵就想將其收編,奈何統帥近衛軍的是個渾人,平日只聽洪過命令,這才頂住了邵宏淵的命令,但是,這個舉動也令邵宏淵非常惱怒,不僅切斷了近衛軍的糧秣供應,連隨同近衛軍一起逃難來的北方百姓,也沒了吃喝粥場,此時近衛軍過的非常艱難。
順著白河穿過光化軍,大隊人馬很快接近了漢水,到達漢水北岸,也就到達了襄陽的最後一道門戶:樊城。
一路之上洪過沉默不語,臉色雖是平靜,但只要是個正常人,就能夠感覺到他身上充盈的氣場,隨著越來越接近樊城,見到白水兩岸野地之中,到處遍佈著挖野菜剝樹皮,摳老鼠洞捕捉野鼠的百姓,那股子怒氣越來越濃重。
總算有一點還好,進入光化軍後,就時不時可以看到有路邊開設的粥場,雖然施捨的稀粥沒多少米粒,可到底能給百姓一口熱乎吃喝。就算填補飽肚子,好歹也沒有幾個餓死人的事情發生。
開設粥場的是用一個名叫南榮大善人的傢伙的名義,聽到這個名字,洪過立時有所領悟,走過去到粥場報出名字,粥場裡忙活的夥計立時過來見禮,果不其然,都是洪家商號在南宋各地僱傭來的人手。
只是洪過不明白,他的洪家商號在南宋是正經買賣,為什麼要開設粥場還要用南榮科彧的名號來掩人耳目?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問題麼?
一路上也不斷經過南宋地方州縣,那些個地方官勉強出來見見洪過,然後飛一樣逃走掉,就好像洪過身上有什麼瘟疫似的。倒是一些巡視的御前大軍的官兵,聽說是洪過率人南歸,多數現出敬仰的表情,甚至有人如王崇北一樣,自發的跟從洪過前去襄陽。
洪過自己只有兩千多人馬,加上自發追隨來的南宋軍卒也不超過五千人,可是,跟在洪過身後的北方難民就是以萬來計算了,無論是跟著洪過進入宋境的。還是沿途聽到洪過到來後,又加入隊伍中的,這樣的百姓足有幾十萬人,所過之處就是漫山遍野的人頭,嚇得南宋州縣的官吏急忙忙的派人警戒,生怕這人海變成暴徒,將自己治下淹沒了。
等到了樊城,此處是襄陽要塞,城南有大橋跨漢水與襄陽連接,樊城的地方官更是直接受到襄陽官吏的指揮,駐紮有數千兵馬,戒備森嚴不可逾越。
洪過還沒等到達樊城,就接到了樊城統制官派人送來的軍令,勒令洪過就地停住腳步,所有兵將等候派來的軍官點檢兵馬人數。
看看那個倨傲的傳令軍官,約莫就是個使臣模樣,屬於軍官中最低等的,卻膽敢在一個節度使面前趾高氣昂,洪過轉過頭淡淡的問王崇北道:「洪某剛入南朝境內,對南朝的官制不大熟悉,不知道我這節度使究竟官至何等,與一個統制官相比,哪個更高些?」
王崇北一聽幾乎笑噴了,洪改之在南宋早有詞名,一首《黃金錯刀行》名揚天下,現在故意裝蒜來難為對面的小使臣呢。果然,一聽洪過的話,那個傳令的小使臣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王崇北卻不管這些,那樊城統制官乃是邵宏淵帶來的親信。並非鄂州御前大軍出身,用後世的話來講就是個「空降幹部」,那人帶來的親信平日裡狐假虎威的,早讓原先鄂州大軍的軍將看著不爽了,現在能有機會修理他們,王崇北自是不會錯過,當即回答了洪過,高聲告訴所有人:當然是堂堂的節度使大人位高權重,乃是朝廷重臣,不要說區區一個統制官,就是身在襄陽的制置使大人,也在官位上略低於節度使呢。
王崇北只是順嘴一說,沒想到,聽到洪過的耳朵裡,卻是另外一番心思了,但是洪過不動聲色,僅僅瞥了一眼那個小使臣,就縱馬繼續前行。
等到達了樊城郊外一看,把個洪過直氣得火冒頂梁,原來,就在樊城郊外隨便紮了一個很大的營地,所有近衛軍都被趕進營地裡,在營地外面遍佈鹿角荊棘。還有幾千人弓上弦刀出鞘的在這裡「保護」,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盯著營地中的近衛軍。
這哪裡是看友軍,分明是將整個近衛軍當作投降的敵人看了,洪過心中的火氣幾乎壓抑不住,忍了再忍,壓了又壓後,才率隊來到軍營前。
聽到了自己統帥到達,近衛軍的所有將領在營地門口站列整齊,雖然與洪過之間還有宋軍用弓弩指著,這些從戰場走下來的漢子無所畏懼,一臉愧色的望著洪過緩緩接近。
洪過到底是南宋朝廷任命的節度使。饒是樊城統制官也不敢怠慢,他一面上報給襄陽的邵宏淵,一面親自來到了「軍營」前,緊緊盯著洪過走過來。
洪過眼中好似根本沒有此人相仿,控制著坐騎緩緩從統制官身側經過,直到快走過去的時候,才丟下一句話來:請統制大人入營一晤。
那統制官臉色一變,卻不待他反應,立即有辛棄疾獰笑著揮揮手,他的左右兩臂就被人制住,好像提小雞一樣拎起來,跟手]機著洪過的隊伍就進了營地。
在營地中央,兩萬多名近衛軍挺直站立,目不斜視的望著他們的統帥,這些近衛軍士兵身上都沒有武器,連一塊鐵片都沒有,洪過一問,林鐘面帶羞色的回答,原來所有武器戰馬,都被邵宏淵收繳送入樊城「共同看管」了。
什麼共同看管,事後林鍾再想使用兵甲武器,他們連樊城就無法進入,哪裡還能摸到這些兵器了,說白了,就是被邵宏淵設計繳械了。
洪過聽過面色如常,也不梳洗,就直接登上點將台,環視了所有兵將後,才突然大聲吼道:「你們是羞不羞?第一天出來混麼,就這麼被人輕易繳械,好像圈牲口一樣關在這裡,我,洪過,作為你們的統帥,替你們害臊!」
一句話,將近衛軍上下,從林鍾到下面最普通的一名士卒。說的羞慚的低下頭。
洪過卻不準備放過他們,「你們手裡拿的是什麼,燒火棍麼?那是兵器,什麼叫做兵器,還用我來教給你們麼?連兵器都丟了,你們還算是軍人麼?還算是堂堂的近衛軍戰士麼?還算是我洪過的部下麼?」
看著所有人都低下頭,洪過猛地大喝一聲:「抬起頭,別像個老娘們似的,你們是男人,是戰士,是堂堂的近衛軍的軍人,從哪裡摔倒了,就給老子從哪裡爬起來,你們丟掉了武器,老子可以幫你們要回來,但是,老子不想再幫你們第二次。說,你們日後還用老子這樣幫你們麼?」
下面的士兵面面相覷,等了一下,這些個經歷連場大戰,從戰火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的老兵,用盡全身氣力大喊出來:「不能——」
「聲音太小,老子聽不見。」洪過冷冷的吼道。
「不能————」
這一次,不僅僅是近衛軍的戰士,連那些近衛軍的軍官將軍們也一同吼叫起來,臉色因為過於用力而漲紅。
「如果有人再想搶走你們的武器,你們要怎麼做?」洪過大聲問道。
「殺——」
「殺——」
「殺——」
連續不斷的喊殺聲,一下子將近衛軍的士氣提振到了最頂點,更將周圍難民百姓吸引過來,甚至把那個樊城統制官嚇得癱坐在了地上,褲襠裡一熱尿出來了。
轉過身,洪過冷笑的看看這個不頂用的統制官,「就是閣下要點檢老子的兵額麼?好啊,老子的兵都在這裡,閣下就點檢吧。怎麼,不點數了?也好,老子就自己去襄陽,向那位邵制帥親自報數。」
說完,洪過大步走下點將台,跨上坐騎昂然走出了這座牢籠。
就在軍營之外,那些個用來看守近衛軍的宋軍士卒,已經有人被剛才的怒吼嚇得雙手顫抖了,好一些的也是臉色慘白,可是,他們職責所在,又不得不攔在洪過面前,直面打頭出來的近衛軍馬隊。
如果繼續阻攔下去,眼看著一場內訌在所難免,突然,一名統制官站出來,大喊一聲:「全體收起武器,散開,讓路——」
宋軍聞言如蒙大赦,急忙收起弓弩刀槍,搬開了拒馬路障,散到了道路兩側,用崇敬的目光看著洪過從他們面前走過。
經過那名下令的統制官的時候,洪過停了一下笑著問他叫什麼名字。那人回答叫吳拱。洪過略一回憶,訝然道:「竟是武安公之子?」
南宋初年大將吳階,死後謚號武安,洪過不稱名姓而以謚號稱呼,顯示出他對吳階的敬仰。
吳拱挺起胸膛,自豪的答道:「正是先君,先君昔日無時不以北伐為業,奈何天不假年,鬱鬱而終,今日洪帥北伐中原光復東京,先君地下有知足以欣慰。」
洪過點點頭,卻沒繼續攀談下去,心中卻是暗道一句:你現在恭維我敬仰我,等過了今日,又不知道要如何罵我了,貌似,我走到哪裡,都是挨人罵的角色。
原來,洪過走入那座牢籠的時候,就下了一個決心,一個若是失敗就會將他推向萬劫不復的決定,但是,從汴京開始到今天,一路走來又讓他不得不如此決定。
樊城的守將被洪過抓在手中,城外的宋軍主力在吳拱的約束下作壁上觀,是以,洪過進入樊城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很快就砸開了樊城武庫的大門,奪取了那些被邵宏淵搜走的兵器。
留下了辛棄疾在樊城鎮守,同時不斷武裝近衛軍,洪過自己帶上了兩千多騎兵,還有第一批兩千名武裝好的近衛軍步兵,全副武裝的衝過了襄樊之間的大橋。
守衛襄陽的士卒雖然驚異於樊城北面的動靜,可是樊城沒有警訊傳來,他們自然也懶得去向軍官稟報,要是沒發生什麼事,他們的回報說不定只會換來當官的一頓鞭打,這又何苦呢?
可喊聲過去沒多久,就見對面樊城衝出一彪兵馬來,在當前一名白衣書生的率領下直奔襄陽而來。
襄陽城頭的士兵還要細問,卻見那支兵馬將大旗一揮,竟然也是宋軍,而後再看後面的軍旗,火紅的軍旗上寫著一行大字——北伐都元帥洪。
有認得字的士卒軍官紛紛稟告了城頭的守將,那守將略一猶豫的功夫,這彪兵馬就闖到了襄陽城下。那襄陽城自恃有樊城作為屏障,又是無有警訊的太平年月,哪裡可能壁壘森嚴關閉城門?所以,這彪兵馬輕而易舉的闖進了襄陽城。
等到守將看著不好再想關門,哪裡還能容得他下令了,一群兵士撞上城頭來,用明晃晃的弓弩刀劍逼住了那守城的兵將,城頭的宋軍眨眼間就成了俘虜,眼睜睜看著越來越多的黑甲近衛軍衝入了襄陽城。
洪過帥兵進城前,就與手下所有兵將約定了,進城後不搶不殺,一切按照計劃好的,立即搶佔城中各處要隘,關閉四城的門戶,軍政衙門是必須控制住的,還有倉廩庫房也要抓在手中,如此才算是達到了目的。
搶入襄陽後,其餘的事情不勞洪過操心,他只管帶人向前衝鋒,奔著襄陽的知府衙門,現在也是制置使的節帥行轅衝去。
襄陽街頭的老百姓本是太平歲月,突然看到衝進來一群如狼似虎的大兵,而且滿身的殺氣離著老遠就能感覺到,嚇得這些老百姓忙不迭的逃散開去,躲到了店舖巷子裡後,用驚恐的眼神看著這群大兵從眼前匆匆而去,揚起一片煙塵。
近衛軍直衝到了府衙前,才有人發覺不妙,一面派人出來抵擋,一面撒腿如飛的向裡面報信去。
洪過帶來的都是騎兵,也不去管那些顫顫巍巍的制帥親兵,首先命人圍住了整座府衙,然後齊聲高喝,就說是洪過請制置使大人出來答話。
洪過這話極不客氣,邵宏淵有千般錯處,終歸還是南宋朝廷委任的制置使,洪過現在不過是一個虛銜節度使,比起邵宏淵僅僅高出一格,哪裡能對邵宏淵使用像給下級下令一樣的措詞?可是,現在洪過手裡有兵,有兵就有權,這是萬古不變的道理。
聽說是洪過來了,府衙裡的邵宏淵就感覺一陣陣頭皮發麻,他哪還不明白洪過為什麼而來的,可是,要他就這樣乖乖的滾出去,又感覺拉不下這個臉子來,就只好縮在府衙中拖延時間,看看能不能等到援兵。
哪裡還有什麼援兵了,兩萬多近衛軍源源不絕的衝入襄陽城,襄陽本地的宋軍又多數觀望,尤其是那些中下級軍官對洪過充滿了敬仰,對邵宏淵早先繳械近衛軍的干法頗有微詞,這個時候只要沒出人命,他們才不會替邵宏淵賣命。
等了一陣還沒有消息,邵宏淵心中漸漸開始絕望了,洪過也失去了耐心,命人傳話進去,邵宏淵若是再不出來,就放火燒房子了,不僅說說而已,甚至還有人象徵性的射了兩支火箭進去。
這下子邵宏淵忍耐不住了,嚇得急忙忙衝出府衙,一頭跪倒在洪過面前,不用多問,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部說了出來。
原來,邵宏淵是湯思退的人,那湯思退一面聯合葉義問在朝廷裡打壓建王趙瑋和虞允文,一面派了李勤去汴京試圖挖洪過的牆角,接著,葉義問乘著洪過北面局勢吃緊,死死扣住了李寶與李公佐兩支大軍,不允許他們北上支援洪過,一手導演了東京兵敗的大戲。
李勤在東京還沒淪陷前,就一溜煙跑回了淮北,他回來還會說洪過的好話麼,一本奏折遞到了御前,把個洪過罵的不輕,同時,洪過的奏本也送到了御前,直接責問李勤臨陣脫逃的罪名。湯思退自然是死保李勤,為了給洪過點厲害瞧瞧,湯思退就暗中給邵宏淵下令,讓他在襄陽扣住所有從北面撤回來的軍民,尤其是軍隊,來多少就收編多少,要讓洪過變成光桿司令,好任由湯思退擺佈。
聽了邵宏淵的話,洪過不住的冷笑,好啊,好個湯思退,你這王八蛋,想跟老子玩是不是,既然參與進來就別指望中途退場了,老子這次玩點大的,看你個老王八蛋敢不敢跟著下注。
南宋紹興三十三年七月,洪過在襄陽發動兵變,拘押制置使邵宏淵,此事一出天下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