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183;南征絕唱第二九一章風雲變色
營救完顏亮的人名叫徒單特思。
自從明白自己上了惡當後。徒單特思對著完顏亮跪地磕頭百般謝罪。那時的完顏亮沒心思搭理他,任由他跪在那裡,就帶上了硬軍匆匆北歸。徒單特思也就悄悄跟在隊伍裡,一路返回了北方。
這一次,徒單特思自然不會進入隨行的親軍隊伍,甚至說,曾經的侍衛親軍都點檢,現在連個普通士兵都不如,每天小心翼翼夾著尾巴作人,對別人的冷嘲熱諷根本不去搭理。
等到完顏亮那邊被人包圍了,紇石烈志寧指揮硬軍衝擊了幾次,都沒能衝破契丹軍的封鎖。聽說是要殺正隆天子完顏亮,那些契丹兵眼睛都紅了,玩命一樣的死戰不退,雖然死傷極重,偏偏就是用一條薄弱的防線,擋在了硬軍與完顏亮親軍中間。
看到這個情形,徒單特思突然大吼一聲,一夾馬腹領先衝出去,任由契丹人的飛矢射到身上,手中長刀上下揮舞。殺得那些契丹騎兵抱頭鼠竄,沒半點膽子擋在他的面前。
見到徒單特思拚命,那些硬軍士兵也嗷嗷叫著跟在他的後面,愣是在契丹兵的隊伍中撕開了一個口子,放了千餘人穿插過去,直撲戰鬥最激烈處。
徒單特思的到來,一股風般殺散了圍攻完顏亮的契丹兵,將落在地上的完顏亮抱上了馬匹。
完顏亮面無血色,牙關緊咬,身上三處箭傷流出咕咕的鮮血,整個人都沒了意識,見到這個情形,徒單特思嚇得大驚失色,慌忙率領餘下的硬軍調頭向回衝。
完顏亮被搶走,窩罕等契丹兵雖然不知道完顏亮的生死,總算是報了一箭之仇,這才準備壓住陣腳緩緩撤回營地去。可是,哪能讓他們就這麼跑了?見到恩主完顏亮的慘狀,那些硬軍士兵眼睛幾乎瞪出了眼眶,根本不聽紇石烈志寧的指揮,發出了受傷野獸一般的慘叫聲,瘋狂的撲向了契丹兵。
硬軍裡部分人還維持了騎兵的建制,是以,這些兵馬首先突入契丹兵群中,一陣大刀子砍下去,頃刻間放倒了數百人,然後兜著逃散的契丹兵屁股向前追殺下去。一直跑出去上百里,這才因為馬力不足緩緩停下來。
就在硬軍追殺的路途上,躺滿了契丹兵的屍首,經過這一仗,契丹人光是扔下來的屍體就有萬餘人,至於那些受傷的估計要是這個數字的兩倍,總之一句話,契丹的所謂大遼國,算是損失慘重,用一句傷了元氣都不足以形容了。
勉強撤回軍營的硬軍士兵們,圍在了完顏亮御帳的周圍嚎啕大哭,他們都是性子耿直的漢子,歷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復仇,完顏亮供養他們吃喝,給他們家人土地衣食,還讓他們過上了大手花銷金銀的好日子,怎麼不會讓他們懷念?揚州兵亂之後,硬軍之所以繼續留在完顏亮身邊,不就是圖著完顏亮的這份恩情麼?現在,他們的恩主死了,可讓他們如何是好?
就在這些硬軍士兵還在痛哭流涕的時候。徒單特思衝出御帳,對著硬軍士兵大吼,告訴他們完顏亮沒有死,只是重傷,要大家立即拔營返回大名府,為皇帝療傷。
聽說恩主沒死,硬軍士兵一下止住了哭聲,本來有些離散的人心也聚攏起來,紛紛按照徒單特思的吩咐,立即拔營南返。
回到了御帳之內,硬軍都統,正隆朝廷樞密使紇石烈志寧,還有彰化軍節度使,參知政事唐括安禮滿色憂愁的看著徒單特思,不知道徒單特思的計謀能否奏效。
這唐括安禮也是完顏亮的妹婿,與徒單特思乃是連襟,徒單特思看看紇石烈志寧,又瞧瞧唐括安禮,拍著胸脯道:「什麼都別說,就按照當年趙高李斯之計行事,反正這裡距離大名府不過四五日路程,只消一路上照常進奉御膳,照常煎藥換藥,什麼毛病都不會出。」
紇石烈志寧與唐括安禮彼此看看,此時兩人都已經困在了正隆朝廷身上,惟有點點頭依計而行。
走到了半路上,從硬軍的斥候傳回情報,那些契丹人也沒落下了好果子,在回軍的路上。竟然遭到大定軍的伏擊,一時間殺得契丹叛軍伏屍遍地人頭滾滾,大小頭領或被殺或被俘的多達百人,耶律窩罕最後只帶了三千人強行殺出重圍,一路向北逃去。
縱然報了一箭之仇,可是,這場出乎意料的火拚下來,最終便宜了大定朝廷,徒單特思與紇石烈志寧等人不僅仰天長歎,難道說,上蒼的意思,就是要扶助完顏雍,滅亡完顏亮麼?
聽說了完顏亮兵敗重傷的消息,洪過先是一驚,然後大怒,他好不容易將完顏亮父子送回北方,怎麼能讓他們就這樣死掉?再說了,完顏亮一代雄主,被個小人計算,實在是不值啊。
故而,洪過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下令點起兵馬,向北突進。準備渡過黃河去為完顏亮報仇。
洪過幾乎是空城而出,在汴京城只留下了三千老弱,而且這個時候的汴京城已經被他清空大半,幾乎都被「請」去了南方,能繼續留下的不超過十萬百姓,哪裡還有昔日朝廷都城的氣象?
所以,聽到洪過的動作後,那個李勤當即麻爪了,顧不得上下尊卑,幾乎是打滾的來到洪過面前,拉住了洪過坐騎要求他冷靜一下。繼續留守汴京才好,不要輕啟戰端。
洪過不屑的看看這個文人,嗤笑這人全無一點見識和長遠目光,真不知是如何混到東京留守的位置上的?他連一點表面上的客氣都懶得給了,就那樣端坐馬上,對著李勤淡淡道:「留守大人前次不是說過,要洪某渡過大河繼續北伐麼?今次,洪某就是謹遵大人所令麼。」
說完話,洪過一縱坐騎,飛快的向前衝出,將個李勤扔在原地。
激憤是激憤,等到洪過帶兵走到黃河岸邊,被河岸的風一吹,他開始清醒過來,不禁自嘲的最好書〕城〕ω,O]O笑了一下,他這是在做什麼?以完顏亮還有完顏亮身邊那些人的性子,既然能傳出完顏亮重傷的消息,怕是自己那位師兄的傷勢只會更加嚴重。重傷?估計現在的師兄已經是龍馭賓天了吧。缺少了自己與完顏亮的默契,他帶著十幾萬人貿然渡過黃河,怕是遇上的第一撥敵人不會是契丹或者大定軍,應該就是正隆朝廷的精銳硬軍,那個時候,豈不是幫著完顏雍繼續削弱了正隆朝廷麼?
不成,不能這樣幹下去。想到這裡,洪過毅然調過馬頭,帶人返回了汴京城。
可是,洪過雖然回來了,那些個所謂的義軍卻不願意走,好不容易他們大帥動心去河北了,怎麼又突然變卦?現在的汴京城裡都沒多少活人,十幾萬的義軍雖然吃喝尚有,可找樂子發外財就難了,這次聽說去河北,不少人都帶著去河北好好發財的心思,要他們回頭,沒門!
聽說那些義軍在黃河大堤上耍賴,非要渡河去攻打河北州縣。洪過臉色一冷,心中大是震怒,當即帶領手下近衛軍趕回去。他心中明白,這些義軍之所以敢和自己叫板,是背後有人在偷偷鼓動,至於那個鼓動義軍的人,此刻就在汴京城中。
一想到這裡,洪過的嘴角微微一翹,吩咐了姚騰蛟帶上一千近衛軍返回汴京城,務必要將留守大人「請」到河堤上來。姚騰蛟愣了下,然後心領神會的領命而去了。
見到洪過返回,那些義軍首領先是一驚,然後心中大定,漫說他們背後有人撐腰,就算沒人撐腰,現在汴京附近兵馬二十萬,區區近衛軍只有三萬,其餘都是義軍,多數人的心思都是一般,他們只要包成了團,還會懼怕一個只有三萬兵馬的洪過不成?一個不樂意,**,就將那個小白臉踢走,大傢伙自己選個頭領出來,佔住了汴京城吃香喝辣的。
洪過一來也不搭話,只是下令近衛軍排列成戰陣,將幾伙大的義軍逼住,數千近衛軍的騎兵往來巡視,勒令所有義軍不許過河。
本來洪過的近衛軍幾乎都是步兵,托了完顏亮北歸的福,那硬軍在渡河之際留下了五六千匹狀況不太好的馬匹,就全部便宜了洪過。經過全力救治,這些馬到底死了千餘匹,還留下四千多,被洪過立即組建了一個四千人的騎兵隊,大大更新了近衛的裝備。
正是這四千匹馬的處置,引起了義軍大小頭領的極度不滿,他們認為洪過吃獨食,處置不均,所以紛紛鼓噪著要洪過吐出點,哪裡想到洪過絲毫不為所動,這才讓李勤有機可乘。
不是洪過不知道團結同伴,只不過,一路行軍過來,讓他徹底看清了這些義軍的真面目,要說義軍之中全部是強盜,沒有一人是忠心報國之輩那是冤枉了他們,可這種忠心南宋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此時義軍中的頭領,大部分是綠林豪傑山寨強盜,參加義軍的士兵,大部分是因為受不了完顏亮的壓搾,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要這些人明白什麼是忠心朝廷實在太難。況且,這些人一旦吃飽了,就會露出他們身上的劣根性,將昔日自己身上的災難,加諸在別人身上,自己曾經家破人亡,他們就更喜歡燒別人房子讓別人也活不下去。
帶領這樣一支軍隊一路北伐,已經消耗了洪過太多的心思,能打下來汴京就已經是奇跡了,要讓他去武裝這樣一群人,殺了洪過都不肯幹,一群流氓就夠可怕了,難道還要改造出一群會武術的流氓?
見到洪過趕到,趙開劉異兩人心中有些發慌了,他們兩個是較早追隨洪過的義軍,洪過對他們也不錯,很多兵甲器械都落到他們手裡,著實幫助他們改編了一些人馬,讓一開始捆在一起只有兩千來號兵的兩人,現在也都是各自擁兵過萬的義軍大首領了,況且,他們都是山東人士,對洪過的手腕也是瞭解的,一見到洪過就感覺矮了一截,若非站在一眾義軍首領中,他們怕是當場就要換了立場了。
倒是同樣在山東追隨洪過的義軍首領明椿,不屑的看看兩個傢伙,罵了他們一句後,才帶領了一眾義軍首領,前呼後擁的走到近衛軍對面,對著洪過打個哈哈,就想要與洪過對話。
明椿有自己的心思,要說他不忠於南宋那是假話,只可惜,人都是有貪心慾念的,洪過礙於現在武將身份,能夠賞授給他們這些大小首領的官職,自然就是有限的很了,而那個東京留守李大人,出手就是防禦使節度使這樣的官,一下就讓明椿與洪過平起平坐了,而且拿出授官的勘磨文書就填名字和官職,看看文書最後明晃晃的朱紅大印,怎麼看都不像假的。這份文書,一下擊倒了明椿,讓這位擁兵三萬,義軍中最大的一股兵馬頭領,倒向了李勤一邊。
一眾義軍首領到來,沒想到洪過根本沒有出現,只是近衛軍挺起長矛,邁動步伐齊刷刷的向前推進了十步,那種鐵甲刮動的聲音,驚得這些傢伙不住後退,臉上更是變得沒了血色,心中懷疑洪過是不是想翻臉?
等了一會,就聽近衛軍身後一陣騷動,緊接著,姚騰蛟提著李勤向洪過繳令。
見到了洪過,衣冠不整的李勤當即耍起了官威,對洪過先是大言恫嚇,接著又是拋出了南宋朝廷威脅,說話的時候,眼角偷偷的瞄向河堤上的大隊義軍,明擺著是要尋找自己的支持者。
由於姚騰蛟是直接將李勤扔到近衛軍陣前的,所以此時李勤的狼狽相,被那些義軍盡數看在眼中,見到洪過竟然拿一個文官如此不當回事,這些個大老粗立時心中大吃一驚。
洪過此時依舊沒有披甲,仍是一身素白的儒衫,不過在腰間跨上一柄長刀,顯得是英姿勃發氣勢昂揚,排開近衛軍兵士,他邁步緩緩來到了李勤面前,淡淡的道:「留守大人,你給老子聽清楚,我承認你是留守,你才能在這汴京城住下去,老子只要不滿意,報你一個戰沒陣亡也是稀鬆平常——」
說話間,洪過飛起一腳,正踢在了李勤的小腹,哦,小腹更偏下面一點,拿出軟軟的所在突然遭到襲擊,當即騰地李勤跪在了洪過面前,大滴的冷汗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
洪過努努嘴,立即有兩個大漢衝過來,好像拖死狗似的將李勤拉到中義軍首領面前,洪過這才慢聲道:「剛才留守大人下令,要我立即統帥兵馬回城駐防。」
洪過是京東義軍鎮撫使,是眼前所有義軍首領的頂頭上司,東京留守的權力再大,也不能繞過洪過直接給所有義軍下令,洪過既然如此說,就是在點撥那些義軍首領,要他們知道好歹的立即聽令,而後不許再與李勤有私下往來。
見到以前還是拍著胸脯要替自己作主的李勤如此熊包,明椿心裡登時冰涼,可是,今天已經與洪過攤牌,就必須分個勝負出來了,否則的話,明椿也就沒得混了。
可是,正當明椿想孤注一擲的時刻,突然身後傳出兩個聲音:「我等二人聽從鎮撫使大人帥令。」
明椿一聽就知道,是趙開和劉異這兩個小子,他心裡這個氣啊,剛要發火,突然聽見義軍首領之中,響起了爭先恐後的聲音,都是向洪過表忠心的,眨眼間的功夫,就將個明椿孤立在原地了。
就在洪過壓服了眾義軍,帶領這些兵馬返回汴京的時候,北方的大名府終於傳出噩耗,金國正隆皇帝陛下,回到大名府三日後,終於不治而亡。
消息一傳出,大名府中立時空氣緊張起來,硬軍士兵們湧出了兵營,將個作為臨時行宮的都總管府圍個嚴嚴實實的,吵鬧著要散伙分財物。
正在硬軍士卒吵嚷的時候,突然府門大開,一個少年人身披金甲騎在高頭馬上,在一群侍衛親軍的護衛下昂然而出。
硬軍士兵不認識少年,卻認得金甲,那不正是正隆天子完顏亮的甲冑麼?怎麼穿在了一個孩子身上?
「硬軍的弟兄們——」少年發出略顯稚嫩的喊聲:「我,叫做完顏光英,是你們為之效忠的皇帝的太子。我知道,你們忠誠我的父親,可是,天命早有安排,在這個時候將父親帶走,讓你們太激動的,所以才會做出這種舉動了,我能理解你們現在的心情。雖然我父親不在了,但是,我懇請你們,將你們對父親的忠誠交託給我,我需要你們,朝廷需要你們。我知道,你們當中大多數人,都與北面的偽帝有不共戴天之仇,難道說,你們不想為慘遭毒手的父母妻兒報仇了麼?跟著我,我完顏光英在這裡發誓,一定要率領你們死戰到最後一息,如果有違此誓,天誅地滅五雷轟頂!」
見到這個明明是滿臉淚痕害怕的不得了,但卻努力挺起胸膛讓自己坦然面對無數士兵的少年,硬軍士卒漸漸沒了聲息,臉上略有慚色的低下頭,他們中間幾乎每個人都與完顏雍有仇,現在離開正隆朝廷,難道是要去向他們的大仇人投降麼?
過了好一陣,突然間,從硬軍中間傳出一聲大吼:「光英陛下萬歲——」
左右的硬軍士卒幾乎是直覺的跟著叫喊起來:「陛下萬歲——」
隨著聲音越來越響亮,更多的硬軍士兵用力的舉起了他們的手臂,扯著嗓子奮力高呼出來:
「陛下萬歲——」
「光英陛下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