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第二卷 河東亂 第二六二章 洪過的改革(上)
    第二六二章洪過的改革(上)

    見到來人,洪過大吃一驚。倒退出一步,仔細看了一下確定沒錯,咧嘴苦笑下,第一個動作竟然不是見禮,一步竄到窗子前,壓低聲音吩咐下去,要胡雍立即封鎖自己的住處,不許任何人靠近這座木屋。

    吩咐過後,剛剛回過身子,就見那人笑著道:「洪翊善住的真清苦,木屋板凳,似乎與洪翊善那布衣宰相的身份不符。」

    洪過苦笑著回道:「王爺,你就不要拿我開心了,天下誰不知道,我洪過最好享受,此處只是來不及修飾,過些時日若是王爺再看,怕是不會比您的王府來的差。」

    過些時日再來?

    那人和虞允文對視一眼,彼此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詫的神色,洪過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過些日子的話。這個臨洪鎮還能允許別人公開往來麼?

    洪過沒有解釋,反是向那人求證:「王爺,我這記室不過是個虛銜,什麼時候升到翊善的?您的王府上怕是早有翊善了吧。」

    來人哈哈一笑:「我的普安郡王府上,王官早已滿額,自然不缺翊善官,不過,你洪過有大功於大宋,比起洪改之的那位師兄來,區區一個翊善官,已然顯得我趙瑗氣量太小了。」

    虞允文連忙向洪過解說,就憑洪過能為南宋朝廷弄來幾千匹的戰馬,這個大功就足以加官數轉,現在只是送了一個翊善的王府官,實在委屈了洪過,不過為了洪過安全計,趙瑗才是採取這等下策,讓洪過不要見疑云云。

    等虞允文解說完,趙瑗望著洪過,眼中露出陳懇的目光:「洪改之的大功,我已然記下,我趙瑗自詡氣量上不會輸給別人,日後洪改之回到朝廷,休說執宰,便是王公之位也是唾手可得。」

    宋制,人臣位至少卿,即可授爵。至於執宰大臣,則直接授國公爵位,而且,在南宋確實有生前授予郡王的先例,所以說,趙瑗這話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只是,現在的洪過心思淡定,對於回去南宋反而沒了太多的熱切心氣,他自己感覺,如果留在金國,自己或許能借助日漸增多的籌碼,來撬動金國未來的發展,最終再現一個南北朝。

    洪過對趙瑗行了一個平禮,對這個失禮的舉動,虞允文臉色微變,即便是趙瑗,雖然臉色很平靜,但在心中也是大吃一驚,他為了招攬洪過,不惜以身犯險,可是。現在看洪過這般舉動,似乎並不是非常感動,這是為什麼,是不是洪過變心了?

    洪過卻沒去解釋,只是緩緩走到書桌前,「王爺,如果日後由你親政,你有什麼抱負?」

    身為人臣卻如此直接的來問主君,放在哪裡都是非常失禮的,虞允文剛要開口,被趙瑗制止了,現在的趙瑗,經過方纔的短暫激動後,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開始思量洪過這連番動作與問話背後的深意。

    主君需要人臣的效忠,人臣也會尋找可以為之效忠的主君。

    趙瑗不認為洪過會有造反自己當頭的想法,事實上,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在這個時代實在太少見了。這樣的話,洪過的問話就很有意思了,趙瑗自認為,剛才的一番表態,他已經展示了自己的氣量,那麼,現在就是應該向這個臣子,展示自己的度量和志向,讓臣子看到自己值得效忠的一面了。

    於是趙瑗緩步走到了書桌後,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望著面前的洪過道:「如果我來親政。當親往祖宗陵寢祭掃。」

    趙宋皇室的陵寢都在汴梁郊外,趙瑗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這只怕也是趙瑗第一次在臣子面前坦露心聲,一句話出口,將虞允文聽得臉色有些激動,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洪過卻不以為然,淡淡道:「今上聖體如何?」

    趙瑗和虞允文都愣住了。

    這個今上自然不是指完顏亮,若是論起趙構的身體,還真的古怪,當年逃難時候,趙構因為吃了驚嚇,所以一直是陽痿,就算沒有不舉,至少也是生不出孩子了。可是,除了這點基本是地球人都知道的隱疾外,南宋的皇帝趙構健康的像頭牛似的,平時連個小病都很少,按照他這樣的健康狀況,再活個二三十年也不是問題。

    在洪過的歷史維度上,趙構在1260年退位後,還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八十幾歲的高齡才掛掉。在隱居的二十幾年中,趙構雖然不管政務,但是繼位的趙瑗一切關於北伐的想法。都進行了全力的阻撓,在趙構撐腰下,南宋朝廷裡一直充斥了一批鐵桿的議和派,讓趙瑗無從進行北伐。當趙構掛掉,身心俱疲的趙瑗也沒了當初登基時候的雄心魄力,等了三年後,就宣佈內禪退位,自己去當太上皇了。

    所以,洪過才會問一句,趙構身體如何?

    趙瑗和虞允文卻沒想那麼多,相反的。兩人一致認為,洪過這話問的膽大至極,這是在問:趙構什麼時候才會掛,才會輪到你趙瑗當家作主?

    偏偏這個問題,是趙瑗無法允諾的,雖然只是義子,可趙瑗生性忠厚仁孝,侍奉趙構就如親爹一樣,從無違逆趙構的意思,更不要說讓他來估計趙構什麼時候掛掉。

    是以,聽到了洪過的話,趙瑗先是一愣,繼而臉上浮起了怒色,「洪改之,你,你,你……」

    洪過知道趙瑗理會錯了,他也不想解釋,只是退了一步,對著趙瑗深深一禮:「王爺,有些事,現在說還為時太早,且不說其他,以今天大宋的軍力,可堪一戰?」

    趙瑗還來不及生氣,立即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到底是長於深宮,平時看到的禁軍和親軍都是威武不凡,又是盔明甲亮兵器鋒銳,怎麼看都應該是精銳之兵,料來上了戰場也應該是一個頂兩個?就算金軍強橫,一個對一個,捉對廝殺起來,應該也不是問題。

    「哼,我大宋禁軍脫身於岳家軍與韓家軍,更新最快最]快自是勇銳異常……」

    咳咳咳

    趙瑗還待說下去,卻被一邊虞允文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所止住。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這個虞允文可不比尋常,眼界見識都是趙瑗接觸過的南宋官員中間極為少見的,聽到虞允文制止,趙瑗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洪過笑笑,休看南宋禁軍都是來自於岳家軍,韓家軍這班精銳,可是,經過了十餘年的和平生活,文恬武嬉的日子早已將那些老兵身上的銳氣磨蝕乾淨,哪裡還能一戰?現在大宋能有點戰鬥力的軍隊,也就是四川的吳家軍了,只可惜,因為吳家軍繼續保持了對吳璘的忠心,所以南宋朝廷對吳家軍是百般懷疑,使用上更是小心再三。

    趙瑗住口後,一種無聲的尷尬迅速在屋內蔓延,好一陣,三個人都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終於,洪過躬身行禮:「殿下,如果宋金無事,洪過暫且留在金國,有過在金,縱然不能影響金廷決議,怎麼也能為大宋多上幾個月的緩衝時間。如果宋金出事,洪過定然抽身回去大宋,絕不留在金地。」

    望著洪過,趙瑗心裡微微歎息,這一次的招攬看來失敗了,也是,洪過沒有功名,趙構對他的信任,與完顏亮對洪過的信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自己王府裡區區一個翊善官,又怎麼可能和堂堂布衣宰相比較?現在洪過還謹守了一個宋人的底線,沒有徹底投身到金國朝廷,去接受金國的官位,已經是很有操守了,僅僅是個普安郡王的趙瑗,不可能進一步招攬洪過了。

    幾個人非常失意,過了一會,趙瑗就要離開,洪過一直將兩人送到院門,害怕送的太遠被有心人發現,就深深一揖算是拜別了。

    直到登上了海船,趙瑗才問起來,虞允文為什麼要阻止他。虞允文歎口氣,告訴了自己見過的大宋禁軍,又與見過的金軍作了比較,他感覺,這兩支軍隊雖然都在退化,但是宋軍的退化速度太快了,快到讓人不敢相信,總之,兩國如果開戰,他非常不看好宋國。

    趙瑗怎麼都沒想到,紹興和議之後竟然是這麼一副景象,忿忿的一拍船舷:「可恨的秦檜——」過了一陣,他才低聲道:「那,那個人,也是知道了?所以他才不願意回來?」

    虞允文想了一陣,先是點點頭,隨後搖搖頭,事實上,他也不明白洪過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有許多機會能回到宋國,都被洪過放棄了,偏偏洪過又主動聯繫了宋國的君臣,自願為趙瑗當細作和中介,這種古怪而且矛盾的行為,簡直太讓人感覺希奇了。

    洪過不會去解釋自己心裡的計劃,那個計劃即便說出來,怕是兩人也不會明白,與其多費口舌,不如用事實來證明自己。他倒是不怕趙瑗翻臉,就算趙瑗沒有燒掉那些情報,至多就是能證明,洪家商號裡有人當了南宋的內鬼,這個與洪過關聯不大,再說了,他老子洪皓在金國時候,也沒少了向南宋通風報信,這些事情金國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料想完顏亮就算知道了,也就是警告一下,不會繼續深究,至於向南宋賣馬,那是河東唐家的生意,與洪過什麼關係?

    除了這兩件事,其他諸如購買兵器和糧食,就都是枝節,基本不能拿來指證洪過什麼。

    聽到兩個人已經順利離開,洪過就將這些事情拋到腦後,專心開始經營自己的這塊新地盤。首先就是招人,要做事沒人不成,尤其是這種整頓財賦的事情,必須要有大量的人才成,所以洪過派出人手去,利用洪家商號的網絡,向整個大金國發佈了公開招募書辦吏員的消息。

    等到一個月後,洪過直接在各地的洪家商號進行考試,其實試題不難,基本的要求就是識字會算術,就算是算術不好,識字也成,他相信,這個年代會識字的人,教他們算術應該不是很難。

    經過簡短的考試和選拔,洪過得到了四五百人,這個數量看上去不少,實際上,很多地方只招募到幾個人甚至沒有,不是說洪過的條件開的不夠優厚,而是這個年月學而優則仕的思想是主流,至於到官府謀個差事當胥吏,只是一些對讀書徹底不抱希望的人,才會走的路。

    在招募了這些人手的同時,洪過還下令招募工匠,無論是作什麼手藝的,只要有一技之長就可以來應徵,這些人來到了臨洪鎮後,洪過直接安排他們建立各種工場,首先的自然是打鐵的鋪子,洪過不會什麼煉鋼煉鐵的,他只是知道,無論要幹什麼都離不開鐵,所以首先要弄好鐵匠鋪。

    與此同時,洪過又開始對金國各地的稅賦進行統計,此時已經到了八月份,正是秋糧準備徵收的時候,洪過所依照的就是前幾年推行的通檢推排的結果,雖然不敢說這次統計非常準確,可好歹是讓金國朝廷,對自己控制的地盤和人口,有了一個基本認識。

    這個通檢推排的數字,加上洪家商號在各地的觀察,再經過洪過專門設置的評估所的分析,就能得出金國各地人口的財富狀況,而且還能分析出各地偷漏稅的額度大約是多少。

    這個評估所,就是洪過利用招募來的書辦,加上自己從高麗帶來的一些書吏組建而成的。那數百人之中,還有不少只會掉書袋不會算術,洪過現在都打發去突擊學習,只有他們學會了基本的四則運算,才能夠來到三司衙門上班。

    至於說,招募來的幾百人裡面,有多少是各方各面的探子,洪過才懶得去查,他才不信,金國上下竟然有好幾百個會讀寫的人,閒的沒事幹來他這裡找活做。現在他做的事情沒有見不得人的,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招人,示人以公正清明的印象。

    到了九月中旬,洪過終於拿出了一組數字,這些數字是整個大金國一年應收到的財賦,還有可是的實際徵收到的財賦情況,刨去了上半年一場遠征後的各種耗用和賞賜之後,所能剩下的數字。最終,洪過在奏本的末尾填寫了一個六位數的餘額,他要告訴完顏亮的就是,從現在到年末,整個朝廷能夠支用的錢財就剩這些。

    看到這個奏本,完顏亮幾乎要哭了,距離年末還有三個月多月呢,如果只是靠剩下的那點錢財,這可讓朝廷如何運轉啊?

    如果洪過的奏本只到這裡,那其實與平常戶部太常寺做的事情差不多了,洪過之所以是洪過的,他又在另外一個奏本裡給完顏亮列出幾個解決財政困境的法子來:

    第一個,就是借錢,用金國朝廷的名義,向各大商戶去借,據洪過估算,這些商戶雖然也要面臨年終結賬的問題,可要他們拿出三四百萬貫不是問題。

    可是,這麼一開口借錢,就是要還錢的,三四百萬貫不是小數目,再加上利息的話,在朝臣看來,不過是寅吃卯糧而已,能解決一時的困局,卻不可取。

    第二個法子,也是借錢,不過這次借的更狠了,直接由朝廷開出條件,拿未來幾年的鹽稅作為抵押,印出製作精美的欠債單據來,公開發賣這些債據。用一句後世比較流行的話,這是發行債券,國家向普通老百姓借錢。

    既然是借錢,就要有利息的,金國朝廷要每年支付一定的利息,而且到了年限就要一次性支付全部債券的本金出來。是以,這個法子也被臣子們評價為,負擔過於沉重。

    最後一個法子,洪過的方法更簡單了,反正現在都是使用紙幣,也就是「交鈔」,乾脆,用直接在這一年加印一部分交鈔出來,用以支付朝廷的部分開銷,這就完事了。

    所有朝臣一致認為,還是最後一個辦法最為省事而且妥當,應該選擇加印紙幣。不過,既然洪過是三司使,雖然有奏本送來中都,實際上最後拍板的,還要洪過才可以,所以,金國朝廷還要看洪過的態度到底如何。

    很快的,從海州傳回消息,洪過反對金國君臣的選擇。

    笑話,什麼加印交鈔最為簡單,這不就是惡性通貨膨脹麼,用完全沒有準備金的紙幣,去購買老百姓手裡的物品,就等於是拿一文不值的廢紙去換別人手裡的貨物,沒有限制的發行紙幣,最終的結果就只能是讓交鈔最終變得比開屁股紙還不值錢。洪過是要建設一個富裕的金國,不是弄成民生凋敝,最終只能依靠不斷對外搶劫,來彌補開銷的強盜王朝。

    有了這個想法,洪過斷然否決了金國君臣的決定,他之所以給出三條建議,實際上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要將三條一起施行,單獨施行任何一條,都無助於解決金國朝廷現在的困境。

    很快,到了十月中旬,洪過就籌集到了四百多萬貫的現錢,通過海路解送中都,由於他實現解釋過方法,那些金國朝臣雖然對洪過的法子並不奇怪,但是這時間之迅速,也讓很大一部分廷臣暗自乍舌。

    這種暫時解決財政困難的法子,還只是牛刀小試,就好像是從一個水窪裡舀出一瓢水澆灌土地般,對他來說,如何將這個水窪變成一口深井,讓這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絕,才是洪過真正要面臨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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