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第二卷 河東亂 第二五ま章 遠征草原之進兵
    第二五ま章遠征草原之進兵

    接到洪過回復的時候。完顏亮正在城外獵場,與弟弟完顏袞一起騎馬。這次將烏古敵烈兩部的大小首領一發扣住,又不是謀反重罪抓住下獄,平日裡還要好吃好喝的招待著,隔著三五日就要有人出頭去陪陪這些傢伙射獵,就算完顏亮是皇帝,也不好兩三個月不露面,兩個月下來,輪都應當輪到他了。

    看著遠處那些穿著皮裘的部族長首領們,帶著自己的那可兒嗷嗷追逐一頭鹿,完顏亮苦笑下,將高麗發來的回復遞給了弟弟,藉著完顏袞看信件的功夫,忽然提起,上次兩人勸老師張用直的時候,為什麼完顏袞要拉扯下自己的衣袖。

    完顏袞抬頭詫異的看看他的皇帝哥哥,有些發愣後才迷惑的問,難道完顏亮真的沒聽出張用直的用心麼?老師那個時候哪裡是在責罵洪過,分明就是想要皇帝壓抑下洪過,不要讓姓洪的竄起太快,讓洪過有時間多讀讀書。日後也好能大用。而且張用直的心思已經非常明白了,從未見識過南朝繁華一直是張用直最遺憾的事,估計是看到自己大限快到了,所以才要用出使的機會前往南朝遊覽,這種事就不要攔著。

    聽到完顏袞的分析,完顏亮愣住了,呆呆的看著,無論觀察和說話如此細緻入微,這還是他一向認為魯莽,甚至在心中微有厭惡的弟弟麼?

    呆了一下,完顏亮恍然回神,才笑著問弟弟,洪過那個回復如何來看。

    一提到洪過,完顏袞登時來了精神,用惡狠狠的口氣對皇帝說,洪過此時身在金國,無論中原還是東海路都是金國的土地,由不得他洪改之耍橫,要他履任就必須做事。

    聽到這裡,完顏亮苦笑下,得,完顏袞還是以前的完顏袞,洪過什麼脾氣,他們哥倆還不清楚麼,這麼拗著來,那個小子是認可死都不會做事的,就算真個坐上那個位置。洪過不盡心做事,不一樣白費麼。

    不過,弟弟的話,還是給了完顏亮一個提醒,以洪過的性子,別指望能靠權勢壓服,要不和和氣氣商量著辦,要不乾脆按照洪過劃下的道來做。

    商量,那是不可能的,完顏亮現在急需洪過幫助,來改變朝廷的財賦狀況,征伐草原只是完顏亮心頭計劃的一部分,如果要實現那個宏偉的計劃,完顏亮需要錢,越多越好的錢,所以,現在的他得罪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去得罪一個財神爺。

    想到這裡,完顏亮下定了決心,必須想法子讓洪過履任。

    於是,金國皇帝下令。將過去五年,金國戶部的所有賬冊文書抄錄打包,用箱子封存好,一起送去東海路。負責押送的官是戶部的一位侍郎,如果洪過有什麼問題,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同時,這位侍郎在返回前要問清楚,洪過來做,能多出幾成結餘?

    至於老師張用直,完顏亮歎口氣,既然老師的最大心願如此,他除了同意下來,就只有另外派出太醫院的五位太醫,一路上輪流照顧張用直,臨行前,他還請張用直具本保奏了十名子侄親信,各自從優錄用,安置在八品九品的位置上開始歷練。

    那張用直離京之日,完顏亮特地輟朝一日,允許滿朝官員前往送行。朝中漢臣文官們在中都西門十里亭,佈置了酒水為張用直踐行。所有人面帶戚色,看著被人攙扶下車子的老頭子,惟有無聲的抱拳行禮,那個樣子根本不是踐行,若是再撒點紙錢,就像極了祭祀。

    等一行人在廣利橋上船,沿著盧溝河南行出去三十里,忽然有親隨蹬蹬蹬跑進船艙。要張用直向外去看。老頭探頭一望,立時老淚縱橫。

    敢情,就在盧溝河岸邊的一處路亭外,站著數百名身穿便服的壯漢,壯漢們簇擁著兩個人。這兩人一身普通華服,站在河岸邊手中舉杯,對河中張用直的坐船遙遙而敬。

    竟然完顏亮兄弟。

    張用直撐起身子,勉力來到了船頭,撲通跪倒,顫巍巍的對著岸邊磕了一個頭,口中喃喃的說些什麼,卻是聽得不清楚了。

    船,漸行漸遠,直到最後消失在水天之間。

    **

    有了洪過送來的四百萬貫,完顏亮心裡有了底,待到送走張用直,已經時值四月中,草原上的積雪差不多化盡,幾撥使者也紛紛歸來,帶來的回報讓他愈加篤定勝利並非遙不可及。

    金國貞元四年,南宋紹興二十六年,四月,金國皇帝完顏亮頒布旨意。取「正大光明國勢興隆」之意,改貞元四年為正隆元年,同時舉兵討伐草原,以簽書樞密院事徒單合喜為統兵主將,臨潢尹兼烏古敵烈統軍使完顏烏祿,硬軍都統加兵部尚書銜世襲猛安紇石烈志寧,硬軍副都統加工部尚書銜世襲猛安僕散烏者,以此三人為副將統兵分路進討。

    隨著完顏亮一聲令下,早已在草原等待許久的金國大軍,不等那位統帥徒單合喜抵達臨潢府城,立時如出匣猛虎般。越過了金山隘口撲向草原。

    作為硬軍的主帥之一,僕散烏者心中有些欣喜,開始時候,他只是作為紇石烈志寧的副手,兩人之間有著明顯的主從之分,可是,經過高麗,西夏,一仗仗的打下來,兩人之間本來應十分嚴明分隔早已經模糊了。這一次更加明顯的,作為硬軍副都統,他有著與紇石烈志寧同樣的地位,是不是說,日後僕散烏者或許有一天,能夠自成體系獨掌一軍?

    一想到自己或許能憑借軍功,很快自領一軍,或許三五年內就能進入中樞拜相,僕散烏者的心就蹦蹦亂跳,更加積極的驅使部下,向前向前向前。

    與僕散烏者的積更新最快整]理極性相反的,是他手下一萬硬軍的士氣並不大高。去歲本就沒有太多休整,手頭積攢了大把的銀錢的硬軍士卒,有家有業的還算老實,把錢送回家中買房置產,那些個沒有成家的,早就盼望大戰之後能在中都好好花銷一番,卻沒想到竟然跑進大草原溜躂一圈,折騰幾個月腿都跑細了不說,回到金國也不允許去中都休整,就地駐紮在臨潢城,著實讓這些硬軍士卒感覺憋氣。今年一開春還要出征,雖然朝廷許了高額的開戰餉,也還是無法振作這些士兵的軍心士氣。

    追隨硬軍出戰的,是糾軍耶剌糾,移典糾的五千騎兵。說起來,這些草原糾軍,與硬軍的性質有些類似。平日裡主要靠放牧維持生計,金國朝廷的糧餉主要靠食鹽布匹形式發放,遇到戰事才是糾軍士卒最興奮時候,有仗打就有東西牲口可搶,所以,他們的氣勢可要比同行的一萬硬軍高太多。

    僕散烏者的進軍速度奇快,第一天通過金山隘口後,沿著海剌爾河向西疾進,宿營時候已經深入草原百餘里,他的目標是海剌爾河最後匯入的栲栳濼,也就是後世的呼倫湖,湖北岸的骨堡子城有百多戶契丹人,去年進攻時候,金軍也曾在骨堡子駐紮。只要搶佔了骨堡子,就能進退自如,進,可以控制整個呼倫湖北部草場,退,也能支應到後面大軍到達。

    這一次金軍的進攻,還是分兵多路,約定了五月中旬栲栳濼南面的斡魯速城匯合,建立了營寨後,再分兵從南向北掃蕩,將廣吉剌人的草場清理一圈,最終迫使廣吉剌人與金軍決戰。

    在這個計劃中,骨堡子的軍隊異常重要,不僅要成為大軍聚合前,釘在廣吉剌人中心的一根釘子,更要隨時監視廣吉剌人的動向,萬一廣吉剌人要逃走,骨堡子的軍隊就要衝上去,死死纏住他們,最終拖垮拖死廣吉剌。

    任務很危險,但是富貴險中求,越是危險困難的任務,不是越是顯示自己的機會麼?所以,僕散烏者幾乎是在接到計劃的第一時間,就盯住了這個危險的任務上。

    可是,僕散烏者的進軍速度,讓作為他後隊的完顏烏祿感到害怕了,他從金山城出兵,抵達金山隘口宿營時候,就聽說僕散烏者已經領兵衝出去整整一天,派出去的斥候跑出六七十里都沒發現僕散烏者的先鋒軍,這下烏祿可慌了神,連忙命令屬下不要繼續前進,同時派人繼續去尋找僕散烏者的隊伍。

    到了第二天下午,完顏烏祿才得知,這僕散烏者已經到了一百多里外,可把他氣得夠嗆,兩人隊伍脫節百餘里,萬一被廣吉剌人抓住機會,狠狠收拾僕散烏者一下,可不就要了命了,這出師就折了先鋒,對整個大軍的士氣都是巨大打擊。

    烏祿連忙點起兵馬出關隘,同時派人去追僕散烏者,要他暫時歇息一日,好歹讓烏祿趕一天的路,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好。

    僕散烏者也明白,烏祿這是好意,也是穩當的打法。實際上,這次出征的幾個統兵將領中間,主將徒單合喜是老將,早磨得沒多大火氣,凡事以穩為主,完顏烏祿是整個大金國公認的,年輕一輩宗室中間打仗最為持重的,這是好聽的話,說的難聽點,就是有些貪生怕死,至於兩位硬軍的都統,可都是靠輕兵疾進出名,也是近幾年竄起來的猛將。

    現在要放棄以前的打法,僕散烏者怎麼肯幹,「先鋒先鋒,要是做先鋒的距離大軍只有百餘里,還要先鋒作甚?」僕散烏者輕蔑的說完,就帶上軍隊繼續向西撲去。

    聽了斥候的傳話,完顏烏祿氣得幾乎從馬上跌下來,心裡不住的哀歎,真個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麼?他就算被奪了王爵,可好歹也還是宗室子弟,是堂堂的太祖皇帝的嫡孫,怎麼你個僕散烏者也來羞辱!

    完顏烏祿氣不過,卻又指揮不動僕散烏者,偏偏主帥徒單合喜並不走金山隘口,而是帶著萬餘硬軍以及西夏輕騎,與糾軍萬人一起,驅使塔塔爾人的蔑爾鐵木爾和其手下部眾,走臨潢府西南的大鹽濼群牧司,切斷廣吉剌人在塔塔爾人故地流連的可能。

    至於紇石烈志寧,那就更遠了,這位硬軍都統要從臨潢府路更加西南的汪古部草場出兵,一路向東北偏北方向進攻,一路上都是克烈人的草場,目的並非是挑戰克烈人,而是要截斷廣吉剌人逃向克烈部的可能性。

    本來北路安排三萬輕騎是非常穩妥的,廣吉剌人全族,能動員的男丁也不到六萬,其中精銳不足兩萬,在廣大的草原上,想憑借六萬人擊敗精銳的三萬輕騎,那純是做夢。

    可是,現在僕散烏者帶領了萬五千人如此冒進,難道說,自己也要帶兵跟上去不成?想到此處,完顏烏祿臉上的汗一下流出來了,那可是很危險的活計。在高麗的一戰把他嚇怕了,再有什麼孤軍深入的任務,他是從來不沾的。

    猶豫了一陣,完顏烏祿決定,還是將對僕散烏者的不滿交給上面裁處,至於他自己,沒得法子,要是僕散烏者出了問題,估計也會殺他烏祿的腦袋,是以,發出了三封公函後,完顏烏祿帶著部下向西追了下去。

    最先接到完顏烏祿公函的,竟然是皇帝完顏亮,這也是沒辦法,公函都是先送到臨潢府城,再由臨潢城中轉,從臨潢到中都的道路狀況最好,快馬驛遞就先送到了樞密院。

    聽說僕散烏者和完顏烏祿之間的距離,竟然拉開到兩百里,樞密院裡所有人感覺腦袋好像要炸了,兩百里,就算快馬狂奔也要一天時間才能走完。一天啊,足夠吃掉僕散烏者的部隊了。

    「怎麼回事,才出兵就出現這種狀況?」完顏亮有些憤怒了,「這才不到四月末,預定的聚合時間是五月中旬,僕散烏者就這麼著急麼?」

    那樞密副使赤盞暉苦笑一下,一主三副本來的用意,是各自可以在一方有專斷之權,防止情報不暢指揮不便,誰想到,現在出了一個貪功的副帥,自然就拉動了另外一個不得不硬著頭皮跟進。最要命的是,北面的僕散烏者如此動作,一準會驚動廣吉剌人,此時中路和南路並未完成合圍,只怕廣吉剌人會就此逃脫……

    一想到這裡,赤盞暉連忙請命,要求對徒單合喜與紇石烈志寧下令,命令兩人迅速進擊,不能放廣吉剌人脫逃。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完顏亮咬咬牙同意了赤盞暉的建議,同時在心中暗恨僕散烏者。

    去年整個冬季,草原都在一種動盪不安的氣氛中渡過,從一開始忽而察忽思的庫裡台大會上不歡而散,到後來傳出克烈可汗被乃蠻人擊殺,隨後金國的使者一整年都在草原上遊蕩,除非廣吉剌人是聾子瞎子,否則怎麼會不知道金國開春要有大動作?

    金國這個動作的目標會是誰?

    廣吉剌人也在心中迷糊,按說,最應該去對付的,就是兀自混戰不已的克烈人,隨著忽而察忽思的死,以前強大的克烈部族轟然倒地,頓時從強壯的狼王,跌落成柔弱的羊羔,草原上誰都可以去咬一口,金國大皇帝應該不會放過這個報仇的機會才對。

    況且,去年冬天,從金國來的使者,也向自己表達了這個想法,約定了開春後草兒正茂盛的時候,也就是金國人的五月下旬六月初,雙方在栲栳濼匯兵,一同進攻克烈人,但是,廣吉剌人的首領,忽禿黑禿可汗就是感覺心裡沒底,總覺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

    有部民向忽禿黑禿可汗稟告,說是從海剌爾河上游,衝出來一支騎兵的時候,忽禿黑禿腦中一閃,當即臉色慘白整個人坐在厚厚的皮毛上半晌沒啃聲。

    過來好一會,忽禿黑禿猛地跳起來,指著身邊的那顏和那可兒們,急匆匆的下令,一會要整個部族都集合,一會要大家打點氈車,一會要大家趕快把牛羊收攏好,聽得所有人都是雲山霧繞的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合底忻部族的頭領晃豁撥勒匆匆趕來。

    廣吉剌部族下面又分成兩個小部族,分別是山只昆部與合底忻部,兩部祖上是兩個兄弟分別建立,現在的忽禿黑禿是山只昆部的首領,同時成為廣吉剌可汗,而另外的合底忻部首領就是晃豁撥勒了。

    晃豁撥勒臉色凝重,他的部族在北面,草場正好是海剌爾河流域,現在遇到了金軍的突入,並不知道忽禿黑禿與金國協議的他,一面將整個部族集合起來緩緩南遷,一面親自來找可汗問個究竟。

    聽了忽禿黑禿的話,再去聯繫金軍的行動,整件事看似合理,但是,晃豁撥勒想了一會,突然指著忽禿黑禿大罵糊塗,這金國大皇帝要是真的有會盟誠意,為什麼提前幾十天突然進軍,為什麼進兵後連個使者都沒派來?種種異狀正好說明,金國大皇帝這次,把刀指向的恰恰是廣吉剌部。

    聽了晃豁撥勒的分析,忽禿黑禿顧不得去追究話語中諸多不敬,感覺心中一片烏雲被撥開了,一把抓住晃豁撥勒的手:「晃豁撥勒,我的好兄弟,為了廣吉剌部,幫幫我吧,下面我應該怎麼做?」

    晃豁撥勒看著已經慌的不知所以的廣吉剌可汗,心中極是輕蔑,臉上卻笑了起來:

    「放心吧,可汗,以前不知道女真狗的心被禿鷹還黑。現在已經明白了,我們廣吉剌也不是軟弱的羔羊,我們是狼,草原就是我們的巢穴,女真狗想來佔便宜,呸,這次一定要咬掉女真狗的爪子,讓他們以後一提到我們廣吉剌,就只會害怕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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