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第二卷 河東亂 第二三二章 勝利之後
    第二三二章勝利之後

    連廣吉剌都能夠事先得到消息望風而逃,作為塔塔爾人的首領,蔑爾鐵木爾怎麼可能會沒有得到風聲?但是,他實在捨不得捕魚兒海子附近的草場。

    捕魚兒海子就是後世的貝爾湖,與北面的呼倫湖遙相呼應,附近便是水草極為肥美的呼倫貝爾大草原。

    若是真的放棄了捕魚兒海子,塔塔爾人就要躲到克烈部的草場去,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沒滋沒味不說,還分不到好草場,整個部族的牛羊自然不會長膘,到了冬天,死的牛羊可就更多了。

    總認為自己能安全離開,所以蔑爾鐵木爾尋思著,乘著阿勒壇汗的大軍到來以前,自己還可以為整個部族的牛羊抓抓膘,馬匹健壯了,馬上的勇士才有能力作戰,只有更多可以作戰的勇士在自己麾下,自己在忽而察忽思那頭狡詐的老狼面前,才有更多說話的機會。

    阿勒壇汗,是草原民族,尤其是漠北草原人,對金國皇帝的稱呼,據說,阿勒壇在蒙語中的意思就是「金」。

    這種僥倖的心理要了塔塔爾人的命。

    當塔塔爾人得到消息,說廣.吉剌人已經向西遷徙的時候,蔑爾鐵木爾這才慌了手腳,連忙召集分佈在捕魚兒海子周圍的部民。那些個小部族一個個分散的極廣,這個時候匆忙召集,一時間哪裡能夠一一找到,到了最後,雲集在蔑爾鐵木爾大帳之下的,也不過是近萬部民,就算這些部民都上馬參戰,也才堪堪萬人。

    在這種時候,蔑爾鐵木爾下了一.個決定,自己的大帳先行向西撤退,而他自己則帶著五百那可兒,圍著整個捕魚兒海子繞上一圈,盡量去通知那些不知情的部民。作為一名部族的汗,蔑爾鐵木爾還是很盡職的。

    誰也沒想到,就是這樣的決定,.救了蔑爾鐵木爾的命。

    作為大汗的帳幕,要遷移的話自是需要很大的牛.車,當塔塔爾人趕著牛羊,拉著馬車,帶上了自家所有物事,沿著龍駒河一路向西遷徙的時候,突然,有目力極好的人,在南面發現了一股塵煙。

    從煙塵的高度和分佈上面,有經驗的牧人一眼就.看出來,來的是大股騎兵,人數怕是要有萬人上下。從這個方向,還有如此龐大的數量,塔塔爾人馬上明白過來,這是敵人殺到了。

    當即就有部族中的那顏們,招呼著自己的那可.兒和孛斡勒上馬,迎著南面的敵人而去。

    在草原民族中.間,只有更勇敢的人,才配擁有更多的那可兒,才會有更多的部民樂意追從他們,所以,蔑爾鐵木爾顧不得自己的安全,親自前去收攏部民,現在這些那顏們也要跨馬持刀,沖在所有人前面去作戰。

    來的正是從南面出兵的汪古部和西北路招討司的糾軍,這兩支部隊合流後,先是衝入克烈部的草場搜索一圈,結果失望的發現,所有克烈人的牧民似乎都消失了,連那些平日裡巡視草場的克烈騎兵也不見了蹤跡。所以,汪古部和糾軍按照原先的計劃,大舉殺向北方,合圍塔塔爾人。

    塔塔爾人以前與汪古部和西北路糾軍為鄰,放牧時候不大地道,經常與這兩家有糾紛,而且因為都受金國節制,三家不敢大動干戈,偏偏塔塔爾因為金國的策略,受到的恩寵格外多些,遇到紛爭時候自然就格外的蠻橫,將汪古和糾軍欺負的不輕。

    現在兩家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報一箭之仇,哪裡會不賣力,尤其是一些部民,本來還是鬥志不高,聽說是打塔塔爾,怪叫著衝上前,恨不得一馬衝到近前,狠狠的砍死幾個塔塔爾人。

    塔塔爾的那顏們遠遠望見似乎是汪古和糾軍,立馬感覺不妙,一面招呼部中能戰的人全部出來,一面要帳幕和牛羊們盡快前進,同時還派出了幾撥使者,飛馳向西,去請克烈出兵救援。

    這些都是蔑爾鐵木爾事先做好的準備,等到這些事情做完,雙方也彼此在草原上對峙住,塔塔爾人的萬餘人分成左右兩翼,左翼五隊,右翼六隊,站住了地勢上的優勢。

    見到塔塔爾佈陣以待,而不是落荒而逃,汪古和糾軍大喜過望,也隨之分成左右兩翼,左翼是汪古部,正對塔塔爾人的右翼,右翼是糾軍中的耶剌糾,移典糾,唐古糾,木典糾幾部。

    草原部民作戰,沒什麼虛活,站定之後就可以廝殺了。塔塔爾人本來是劣勢,人數上遠不如汪古和糾軍,可是,身後的牛羊家眷,以及雙方的仇恨,無不告訴他們,這次戰鬥若是敗了,怕是連活路都沒。於是,戰鬥竟然是以塔塔爾人的衝鋒拉開序幕。

    見到塔塔爾人竟然主動進攻,糾軍還想暫時穩住,遲緩下塔塔爾人的銳氣。誰想到,那邊汪古部已經按耐不住,竟然對著塔塔爾人的攻勢,也對攻過去。

    彼此都是遊牧民,又都是馬上廝殺,用最熟悉的兵器和戰術,打起來誰都別玩花活,實打實的開始對砍才能真個分出勝負。

    雙方在相距兩三里的時候開始加速,弓馬騎射長矛對刺直到抽刀砍殺在一團,好一場混戰,從下午時分,一直到天色微微黯淡下來,草原上的廝殺聲音依舊沒有停息。

    開始時候,塔塔爾人還是仗著股子血氣,也曾經糾軍殺得節節後退,可是,隨著時間逐漸拖長,血氣之勇漸漸平復,氣力也慢慢消散,每次舉刀和縱馬都非常疲憊,再加上人數終究不佔優勢,漸漸被人數倍於他們的糾軍和汪古部扳回劣勢來。

    到了最後,塔塔爾人全靠一股子希望在支撐,只盼著能拖到夜色降臨,讓他們可以借助夜幕逃出生天才好。

    其實,這次塔塔爾人也並非沒有勝利的機會,在開戰之初,糾軍雖然士氣旺盛,可糾軍的首領求戰欲並不強烈,若是塔塔爾人並非平均分配兵力,而是將左右兩翼加以調整,傾全力攻打糾軍,或許這場戰鬥的結果就會改變了手機最快。只可惜,蔑爾鐵木爾並沒跟隨大隊行進,整個部族中間也沒人能夠有如此威望來指揮。

    到了晚霞堆滿天邊的時候,這場混戰已經進行了幾個時辰,雙方早沒了什麼兩翼,完完全全變成一場混戰,到了這一刻,若是沒有強勁外力的支援,塔塔爾人戰士別指望逃出生天去。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歡呼起來,原來,隱隱的,在西方的晚霞下,出現一股龐大的煙塵,看樣子,竟是從西面趕來一支大軍。

    西方,那是克烈部的草場,能夠擁有如此之多的兵馬的,應該只有克烈部了。作為草原聯軍的盟主,忽而察忽思竟然真的來支援塔塔爾人,一下子,汪古部和糾軍的士氣低落,好些首領竟然準備抽身逃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從那耶剌糾中衝出一人來,對著一眾糾軍的首領大呼:「若敗,我契丹何以立足草原?今日之事,進則生,退則亡,別無他路,我等還不奮力一戰,更待何時?」

    說完,這人揮刀衝進了戰團,與他一起的,還有身邊百多人隨從。

    那些糾軍的首領面面相覷,有人認得這個傢伙,此人名叫耶律撒八,乃是契丹皇族遠枝,在糾軍中很有威望。看著耶律撒八高呼大戰,在戰團中往來衝殺,不少糾軍的戰士也提起勇氣,簇擁在撒八身邊,竟是漸漸好似一柄刀鋒,所到之處殺得塔塔爾人望風而逃。

    現在的塔塔爾人,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克烈的援軍上,對於靠自己力量取勝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是以,見到撒八這群人,也不去多廝殺,抽身就跑,只等克烈人過來救助。

    但是,當那支大股騎兵越來越近的時候,忽然之間,有汪古和糾軍的戰士高聲歡呼。

    原來,那支軍隊竟然有自己的軍旗和號角,個個身披鎧甲,隱隱約約的,旗幟上有一個大大漢字——夏。

    竟然是西夏的援軍!

    到了這一刻,塔塔爾人的精氣神完全崩潰了,見到來援的軍馬,立即有知機的塔塔爾人開始溜走。

    待到西夏軍隊越來越近的時候,忽然從汪古部之中衝出一人,就見這人手持九尾大旄,遇到他的人,無論是糾軍汪古部還是塔塔爾人,竟是齊齊分開一條裂縫,任由這人一路直入整個戰團中央。

    當這人將九尾大旄插在地上,用睥睨的眼神望向四周,那些塔塔爾人再沒了抵抗的意志,終於垂頭喪氣的下馬扔掉兵器。

    自然也是有人不甘心失敗,有的在戰團外圍的塔塔爾人,縱馬向北衝去,一直到脫離了戰團,這才順著龍駒河溯流而上,去尋找他們的大汗蔑爾鐵木爾。

    一場大勝!

    在汪古部,糾軍,還有西夏援兵的夾攻下,塔塔爾萬餘名戰士,或是被殺或是投降,最後能脫出生天的只有千餘人,至於被俘的塔塔爾人戰士,更是多達五千餘人。

    最為重要的,這一次大戰下來,俘獲了塔塔爾首領蔑爾鐵木爾的帳幕,這位大汗的十四個老婆都被逮住,還有蔑爾鐵木爾的母親,女兒,幾個未成年的兒子,一起被抓住。

    可以說,蔑爾鐵木爾的嫡系宮帳和人馬,已經在這一仗中被徹底消滅掉。

    當完顏亨帶領大隊硬軍南下時候,堪堪在栲栳濼北岸的小城骨堡子,聽說了蔑爾鐵木爾的蹤跡,再去追趕已經來不及,聽說這位塔塔爾汗已經逃去與廣吉剌人匯合了。

    栲栳濼便是後世的呼倫湖了。

    一場徹徹底底的大勝,總算是大致上完成了這次出征的第一目標,下一步,完顏亨就是要率領大軍,繼續向西進軍,去收拾那個草原盟主忽而察忽思。

    消息傳入中都,又是露布報捷,整個中都城陷入了歡騰之中,從皇帝到普通平民百姓,對未來的戰事無不看好,期盼能一雪前次臨潢的恥辱。

    完顏亨一面督促大軍向西進發,一面發出軍令,喝叱烏古敵烈兩部的拖延。到現在,一場大勝在手,而且有了四方多達八萬的騎兵在握,他對烏古敵烈兩部的態度,可就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再沒了以前那種曲意接納,該動手整頓的時候也絕不手軟。

    沒想到塔塔爾人竟然沒能按時撤走,讓完顏亨得了一場大勝,兀剌黑一面大罵塔塔爾人是白癡,一面急急與圖忽聚在一起,點了兩萬精騎從金山城出兵。臨走前,兀剌黑與佛光談約定,一旦有機會,定然施行那個計劃。

    從龍駒河一直到克烈部的草場,中間有足足千里的草原,完顏亨整頓了兵馬,將塔塔爾人的部眾打散分配給汪古和糾軍,至於得到的金銀則分出大部給西夏軍隊和硬軍,如此一來全軍歡聲雷動,大家都在稱讚韓王千歲處事公平。

    略略放緩了腳步,待到兀剌黑與圖忽帶領軍隊到來,完顏亨將兩人招入帳中,毫不留情的在一眾部將面前將兩人斥責過,卻在隨後的酒宴上宣佈,前次大戰時候,跟隨硬軍前進的三千烏古敵烈騎兵也得到一些戰利品,這部分東西都交給烏古敵烈兩位節度使處置。

    如此賞罰公允,自然令心虛的兀剌黑與圖忽說不出什麼話來,惟有拜服在完顏亨面前,大聲宣誓要在隨後的戰鬥力,努力作戰,去奪取更多的牛羊獻給韓王千歲。

    大軍沿著龍駒河慢慢而行,烏古敵烈兩部,以及硬軍和西夏軍都還好說,他們都是不需要部眾跟隨,直接帶上了輜重行軍,而汪古與糾軍,身後還跟著數目不小的部族百姓,多是些健壯的女人和半大孩子,平時就負責看管牛羊和車仗,遇到戰事了也可能成為第二梯隊的候補兵。

    如此一來,整支大軍的速度就不會太快,而且為了保險起見,完顏亨將大軍分成五個部分,他呆在汪古部和糾軍之中,成為中軍,帶著身後的輜重部隊緩緩前進。

    硬軍被佈置在中軍的左翼,全部排開了,成為足有三十里寬里許厚度的巨大扇形軍陣,在距離中軍二十里之外行進。

    至於右翼是西夏軍,同樣也排成了巨大的扇形軍陣,在龍駒河的北岸緩緩前進。

    前鋒是烏古敵烈兩部騎兵,其中最前面的三千人,是烏古部的三千精銳,後面是連續四個梯隊的烏古敵烈騎兵,加之兩側的各有一個梯隊,這樣七個梯隊的騎兵,構成了整支大軍的鋒銳。

    誰想到,連續走了二十天,一直到六月末時候,大軍進抵龍駒河支流的合剌只魯堅城,也都沒看到克烈部的影子。不僅僅是克烈部,這合剌只魯堅城,同時距離蒙古乞顏人的草場不遠,西夏的輕騎兵曾經向北搜索了足足百里,都沒見到乞顏人的牧民。看起來,整個草原都在躲避金國大軍的鋒芒。

    繼續向西,繞過了布爾罕山,來到了土兀剌河上游的黑林城,這座土城也被克烈人放棄了,城中除了一些契丹人百姓外,看不到一個克烈人或是蒙古人。

    黑林城就在後世的烏蘭巴托東南數十里處,這裡已經是草原的腹心位置,早已越過蒙古乞顏部的草場,向北可以去蔑兒乞人的草場尋找,若是繼續向西,那就是越發的深入克烈人的草場,越過大約千里的草原,就是以前遼代時候修建的斡魯朵城,那裡在遼代曾是統治草原的中心都市,原先有契丹人數千戶,大遼滅亡後,有不少契丹人逃了過去,應該還有幾萬契丹人在那裡生活。

    是繼續向西,一邊追擊克烈一邊順手掃蕩了斡魯朵城?還是向北收拾蔑兒乞人?或是回軍向東北,去掃蕩蒙古諸部?完顏亨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主帥拿不定主意,手下的部隊也自然沒有什麼主心骨,大軍就在黑林城駐紮下來,幸好有汪古部和糾軍的牛羊,正好在這裡放牧,加上其他各支軍隊攜帶的糧食,一時間倒也不匱乏糧食補給,只是這種駐紮勢必不是長久之計,所有人都盯著完顏亨的中軍帥帳,等待下一個命令。

    這一耽擱可就是十天時間,到了七月中旬時候,完顏亨不得不做出決定,草原八月中下旬就會降下第一場大雪,再不決定的話,怕是回程路上就會被大雪堵住去路,那個時候可真要哭都來不及了。

    既然主帥決定回軍,那就意味著不會繼續打仗了,整支大軍帶著些許歡喜些許的失望,開始拔營向回而去。

    歡喜是因為不用打仗就不會死人,大家都有命回家去見親人。失望麼,既然不打仗,就沒了收穫,靠著塔塔爾人的那點家當,還真不夠十萬軍隊分配的,算上家中牛羊沒有盡心放牧,這次出征算是賠本了。

    一路上,就連硬軍也沒多高的士氣,他們回到中都不久,剛剛將手裡的牛羊金銀換成現錢,還沒來得及花差花差,就被拉來了荒涼的臨潢府。呸,臨潢有什麼好的,街角窯子裡一個女人都要二百文一次,拉到中都,這個價錢可以到青樓喝次花酒了。就這麼個鬼地方,一住就是一年多,可算熬到了出兵草原,以為能好好過過癮,從韃子手裡搶回些東西回來,也有不少人心裡存了份僥倖,認為這次來草原,能抓到不少去年被搶走的中原女人,這樣不就白得個女人麼?

    哪裡想得到,跑了好幾千里,竟然連個鬼影都沒撞見,真喪氣。

    回程,就真的會平淡如水麼?

    早已在草原深處磨尖了爪子,忽而察忽思正死死盯住了這支金國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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