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章再戰
金國的官制承襲宋遼,又借鑒了唐制,對於官員的陞遷有明文規定,每年吏部考功時候,治下百姓戶口數那是一個重要成績,若是增加的數目達到了一定的比例,就能在吏部增加一轉的功績,這增加一轉可就是減少任期一年,下一次陞遷也就隨之提前到來了。自然,若是治下百姓數目流失嚴重,吏部也不會客氣,自有各種辦法整治官員。
金國的通檢推排剛剛結束,各州各縣的百姓數量都查得清清楚楚,現在洪過這樣明目張膽的勸誘百姓離開,卻又不肯發出文書,證明這些百姓是跟著招募移民的高麗官員走的,他們要如何去對戶部交代?那減少了的戶籍要如何去充填?每年的賦稅又要誰去繳納?若是處置不當,吏部一個行文斥責都是輕的。
所以,那些個金國的大小官先是一懵,隨即暴怒起來,勒令手下捕快衙役土兵出去阻擋。沒成想,洪過早有預料,用戶部侍郎的名義,行文各地軍府,要求軍隊必須保護移民百姓的安全,如果有人敢阻攔移民,則「以謀亂論」。
各地的女真將領,多是完顏宗弼部將,或者要賣完顏亨一個人情,漢軍的將領如果不是韓易的故交,便是惟張浩蔡松年等人馬首是瞻,現在洪過行文一到,這些在官場上混的滑不留手的傢伙,哪裡敢怠慢,馬上點派兵將出去,用雪亮的刀槍去幫助各地高麗官員解圍。
終於慌了手腳的金國官員們,這才見識了洪過的厲害。高高在上的布衣宰相,權領戶部侍郎他們是巴結不上了,為了日後仕途起見,他們就只有去低頭哈腰的拍那些高麗官的馬匹,全力配合這些從高麗來的官員。
雖說整個移民慢慢上了軌.道,可中國的老百姓畢竟保守,若非是逼到絕路上,絕不會有人想到遷徙搬家,所以,直到春播過去時候,也才僅僅動員到了三千多戶,總共萬把人,填補了十個村莊。
總算南部高麗半島的氣候很好,.臨時補種莊稼也還來得及,從中原遷來的漢人百姓,用他們最擅長的精耕細作技術,在分到手的土地上細心的栽種,算是能保住大半年的收成了。
看著南部高麗的耕種已經開.始,洪過不禁感歎起來,這要是有後世的玉米馬鈴薯紅薯,又高產又收穫期快,他自己敢下軍令狀,用高麗一塊土地,就能養活十幾萬大軍。只可惜,現在這三樣東西還都在南美洲,他只能想想罷了。
高麗的移民安定下來,他們確實看到了官府給的.土地,現成的房子,分到手裡的耕牛,到了農閒時候,洪過讓官吏們下去動員,弄一些百姓回去家鄉,現身說法的介紹高麗的好處,至於路上的食宿都包在洪家商號頭上。
可以想見,扎扎實實的好處,上好的田地,還有官府.重信義的態度,都足以吸引更多的百姓到高麗來,所以,洪過同時給商號下令,在入秋後準備好船隻,以迎接一個移民高峰。
洪過這次移民的做法,總算還講規矩,下面的地.方官偶有抱怨的書信,送到朝中大臣手中,也都是說洪過有些專橫跋扈,讓朝廷裡那些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大員們,終於可以將心放回肚子裡。
想當初,聽說了.張浩舉薦洪過當什麼權戶部侍郎,這些大員們就沒少了埋怨張浩。洪過那是什麼人,驕橫跋扈的愣頭青,還是個殺人魔王,動不動就抄刀子要宰人的主,這麼個傢伙樂意泡在高麗那個窮鄉僻壤的,就讓他泡著得了,幹嘛要弄回朝廷裡來?
現在這種局面,看起來洪過暫時沒心思回到朝中,也讓金國的大員們略略安心,重新將目光放回朝政上面。
去年金國吃了一個大大的虧,就皇帝的性子,怎麼可能就此拉倒,一準是要打回來的,尤其是聽說了完顏亨征討草原不順,皇帝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一個勁的安排移民充實臨潢府路,修築道路改善到臨潢的交通,這些女真的猛安被安置進臨潢,一方面是送去了大量的百姓,另外的,在大金國,女真國族既是民也是兵,皇帝這是在臨潢佈置了至少六七萬女真兵。
也難怪戶部的官怨聲載道,要想在半年時間,尤其是冬天裡遷移幾十個猛安數萬戶,千里迢迢的什麼都要考量進去,這戶部的官連同各部寺監,幾乎要累吐血了,開春後光是請病假的官就有十來個。
即便是這樣,皇帝對遷移的速度還是不滿意,臨潢城裡的百姓已經基本到達,可從北京大定府到臨潢的官道卻差得遠,就為了這事,完顏亮已經罷免了兩任工部侍郎,將工部的尚書按在地上,掄起棍子辟里啪啦的打了好一通廷杖。那工部尚書僕散師恭也真有骨氣,回家就送來了一份請辭的奏章。完顏亮看後更加生氣,責令合扎猛安會同刑部大理寺將僕散師恭捉拿下獄。
新任工部尚書的,是安**節度使耶律恕,這貨一上任,二話不說就打鋪蓋捲去了築路工地,臨行前放言,路不修好絕不回京城。
這下子完顏亮沒詞了,暫時壓住了心裡焦急的火氣,等待一切慢慢推進。
去年秋季時候,完顏亨帶著三萬硬軍,和數萬烏古敵烈部的騎兵,衝進大草原好一陣溜躂,走了不少地方,見到了茂盛的草場,可就是沒有什麼牧民,偶爾抓到一兩個牧民,還有行走的商隊,都說那些大的部族向西去了,甚至有人告訴完顏亨,那些部族一直跑到捕兀剌川的西面。
捕兀剌川在草原中部,從金山隘口到那裡,直線距離就要好幾千里。
這下完顏亨頭痛了,要是這樣一直追下去,且不說人困馬乏的,光是身後的補給就跟不上來,他帶的人馬不比那些韃子,那些草原韃子能夠在出征時候帶上大隊的牛羊,走到哪裡就吃到哪裡,餓了烤兩隻羊,渴了喝點牛乳羊乳馬乳,金軍裡面,光是三萬硬軍每天需要的糧食,就是個不小的數目,一個不看]書就來ω〕整}}理小心就是要吃大虧的。
於是完顏亨在草原上轉了好大一圈,抓了不少商隊後,也就回到了金山以東的臨潢府路。但是完顏亨並未讓硬軍回去,更著力宴請了兀剌黑和圖忽,酒宴上這兩個傢伙一時喝高了,拍著胸脯保證來年一定幫助金國出戰草原。
等到兩部的騎兵離開後,完顏亨又上書給皇帝,請求聯絡南面的汪古部和糾軍諸部,來年共同出戰,以求能夠兩面夾擊,殲滅一兩個草原部族。
完顏亮立即批准了這個建議。作為一個領過兵打過仗的皇帝,他當然知道,將一支孤軍放入草原的凶險,若是那些草原韃子沒有馬上散去,反過來堵在金山的隘口,打完顏亨一個不經意,也足夠金軍喝一壺的。
天幸這些草原聯軍,一回到草原就做了鳥獸散,各自跑回老巢享受去了,對付金軍就是用個逃的法子,雖然這個法子屢試不爽,總算讓女真人有了準備措置的時間,完顏亮相信,只要到了來年開春,金軍幾路出擊,定然能夠將那些騷韃子收拾乾淨。
其實,若是以前金國的作法,征討草原之前,一定會首先拉攏幾個部族,尤其是與自己有共同敵人的部族,然後約定時間共同出兵,務必做到前後夾擊,讓對手無路可逃後,才一舉擊潰,或是消滅其主力,或是將其首領抓回金國處決。
只可惜,這次草原聯軍,除了遙遠的,位於草原西側的乃蠻人和吉利吉斯人,草原上所有大部族都參與了這次的聯軍,要想聯絡乃蠻人和吉利吉斯人,光是用在路上的時間,沒一年功夫,使者根本回不來,這中間還要穿過許多部族的草場,這些部族都對金國深懷敵意,使者一個不小心就會漏了身份。
所以,完顏亮思索很久,還是無奈的放棄了與乃蠻和吉利吉斯人合攻的計劃,決定單獨征討草原聯軍。對西夏和高麗的戰爭,讓這位金國皇帝相信,縱然戰爭一開始會有些挫折,但是只要他堅持下去,勝利一定會屬於他。
勒令西夏從南面攻擊克烈。
汪古部從淨州以北攻擊,西北路招討司的兵馬,以及下轄的各糾軍兵馬出桓州,指向克烈部。
臨潢府女真軍,會同大鹽礫群牧司糾軍,從大鹽礫湖出兵,目標塔塔爾人。
硬軍與烏古敵烈部兵馬,從金山隘口出兵,攻擊廣吉剌部。
這樣一個佈局看似四處出擊雜亂無章,實則,所有四路出擊的最終目標,就是那個曾經臣屬金國的塔塔爾人,對完顏亮來說,背叛遠比入侵要來的可恨,所以首先懲罰叛臣,就成了他第一選擇。
約定出征的時間是五月末,這個時候各部都在避夏,很容易就找到各部的位置,一旦開始攻擊,完顏亮要求在半月之內,四支部隊開始對塔塔爾人達成合圍之勢,然後迅速徹底的將其擊潰。
雖然所有部隊都答應下來,就連西夏也應承了,可是,作為實際的戰役指揮者,完顏亨首先心裡犯嘀咕,要說汪古部,糾軍,烏古敵烈諸部都好說,那西夏人,剛剛被金國收拾的極慘,又簽了城下之盟,現在會真心實意的協助金軍作戰麼?如果作為重要牽制力量的西夏不努力出戰,克烈部會不會救援塔塔爾人,或是塔塔爾人見勢不好,再次竄進克烈部的草場?
時間慢慢流過,很快到了五月中旬,按照部署,各部應該基本準備好人馬,只待時間一到就如四支利箭射向草原。可是,完顏亨卻十分憂慮,原來,時至今日,那烏古敵烈兩部的消息還沒傳來,不僅如此,那西夏的消息至今沒到,也不知西夏人到底準備的如何。
眼看著自己心中的憂慮,正一點一點變成現實,完顏亨表面上沒有多少擔心,實質,回到私邸後卻經常吃不好睡不著,隨同他一併來到西北歷練的羊蹄,看著父親如此擔憂,心裡也隨之憂愁不已。
到了五月末,雖然西夏的消息最終還是沒收到,完顏亨決意不再等候,立即起兵出征。對其餘各部下令後,金國樞密使大人,特意對烏古敵烈兩部下令,讓兩部盡快趕到金山隘口。
不知為什麼,烏古敵烈兩部的兵馬,竟然零零散散的趕到金山城,這令完顏亨憤怒不已,可是憤怒歸憤怒,現在正是依仗這兩部的時候,他也不好太過苛責,也只有自己暫且先行出兵,留下了自己的親信阿魯帶在金山城,準備收攏後來的烏古敵烈兩部騎兵,隨後盡快跟上來。
聽說完顏亨出兵了,兀剌黑的大帳裡的緊張氣氛才慢慢消散,作為烏古部節度使,兀剌黑本應該立即出兵,可是他的大帳一直沒有挪地方,其餘那些烏古部之下的小部族,也就跟著繼續躲在避夏草場。但是,兀剌黑雖然這樣不聽調遣,可他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畢竟完顏亨不比那個移剌溫,這位女直人皇帝的使者可不是好相與的,而且很得烏古敵烈兩部之中一些小部首領的擁護,萬一發怒起來,兀剌黑也是吃不準自己能不能頂得住。
女直自然就是女真,那是在遼代時候,為了避遼國皇帝的諱,才將女真人改稱女直,自然地,這種稱呼在遼代以後就不會出現了。可烏古敵烈兩部都是在遼代就臣服的,契丹化極為嚴重的部族,他們內心裡其實不大看得起女真人,所以很多時候,私下裡還是將女真人叫做「女直」,話中的蔑視之意自然非常明顯。
萬幸的是,完顏亨沒有生氣,只是派人過來催促了幾次,便自己出兵了,兀剌黑心中得意起來,感覺現在的女直人皇帝怕是拿自己不敢怎麼樣了,是以,他舉起了酒杯,敬了帳中的那位客人一杯酒:「大師,多虧你的提醒,終於讓我看清了那些女直人的虛弱。」
這位兀剌黑族長的客人有兩個,一人正是古勒納台,另外一人光頭上面帶著一圈戒疤,可不就是那位洪過的老相識,我們的佛光談大師麼。
見到兀剌黑如此尊重佛光談,介紹這個和尚給兀剌黑的古勒納台,也感覺臉上倍有面子,一齊舉杯向佛光談敬酒。這一次的行徑,是古勒納台早就策劃的,抓住金人最要命的時候捅一刀,現在可不就是好機會麼,所以,舉杯時候他笑得比誰都開心。
倒是那佛光談一臉的寶相莊嚴,看著不漏半點喜怒之色,即便有兀剌黑敬酒,也僅僅是略略點頭,長長的念出聲佛號,這才歎口氣的看看帳內幾個正在歌舞的女人。
兀剌黑急忙將帳內閒雜人趕了出去,佛光談滿意的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兩位尊敬的族長,你們認為,光是拖延時間就能躲過這次的災難麼?諸天神佛之力讓我看到,僅僅是躲避,並不能讓壓在烏古部頭上的厄運消失,如果要免去這場厄運,還要兩位族長自己奮力才可以。」
看著佛光談這樣老神在在的樣子,兀剌黑臉色一變,急忙追問要如何自己奮力?佛光談又裝模作樣的說上幾次,任由兀剌黑幾番懇求後,這才說出一番驚人的言語來……
按照原先的計劃,完顏亨親自率領的硬軍和烏古敵烈兩部兵馬,出金山隘口之後,就應該直接攻擊廣吉剌人,然後乘著廣吉剌人敗退的機會,全部由馬隊組成的大軍繞個彎子,轉彎九十度一路向南,從側後攻擊塔塔爾人,最終完成對塔塔爾人的包抄。
可是,因為要等待烏古敵烈兩部,完顏亨已經是比預定時間略晚一日出征,然後一路上零零散散加入進來的烏古敵烈兩部,又拖沓的不願意盡快行軍,搞得整支軍隊比平常慢了許多,比以前多花費了兩天時間才到達金山隘口。
出金山一路向西行軍,在廣吉剌人本來的避夏草場,並未發現廣吉剌人的影子,從地上的蹤跡來看,這些草原韃子應該是一路向西放牧去了,而且離開避夏草場的時間並不是很久。
對於廣吉剌人的逃竄,完顏亨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的一路行軍都不順,又比預計多用數日才出兵,這些草原韃子得到風聲逃竄也是可能的。
所以,完顏亨沒有太多停留,雖然烏古敵烈兩部的主力至今沒有跟上來,他還是將手下的烏古敵烈兩部騎兵盡數集合起來,命令他們裝成金軍大軍,一路向西疾進,暫時壓迫廣吉剌人繼續逃竄,只要能拖住廣吉剌人三到五天時間,就足以幫助金軍達成整個目標了。
這些烏古敵烈人只有兩三千,本來還指望能追隨金軍出戰,從廣吉剌人手裡搶些好處,去年草原韃子擄掠臨潢城,要說烏古敵烈兩部的部民沒動心,那可是扯淡了。但是要他們直接去搶金人,他們還不敢,現在也就只有去從廣吉剌人手裡奪取了。
當他們聽說自己要去追擊廣吉剌人,烏古敵烈的部民們登時苦了臉,才兩三千人,就去捋擁有兩三萬騎士的廣吉剌人的虎鬚,他們是不是活夠了?
幸好完顏亨對他們的要求並不高,又許下了很高的賞格,這些個憊怠的傢伙才上馬向西奔馳而去。
隨後,完顏亨統帥餘下的三萬硬軍向南進發。
這一次,沒了那些烏古敵烈人的拖延,整支軍隊重新高速奔馳起來,三萬大軍,七八萬匹戰馬,在草原上一經運動起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好像滾滾驚雷,一路向南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