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收尾
秦檜死了,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大宋的疆域,甚至也飛到了北面的金國西夏去。
聽了那幾個孩子臨死前,高呼什麼大宋萬歲,加之事後趙構的手段極其狠辣,一面用楊存中抓捕了秦禧,一面啟用了寧國節度使,御前都統制李顯忠,這兩人就如兩根鎮海的神針一般,幫助趙構牢牢的控制朝中局勢和行在附近的禁軍,令那些秦檜一黨不敢有絲毫異動,趙構才有時間,從容的清理秦檜黨羽。
如此手腕和應對,讓許多人在心中暗自打鼓,這個刺殺秦檜的動作,是不是就出自那位九五至尊?雖然趙構幾次下旨,要求徹查秦檜之死,追查兇手究竟何人,還是有知情的大員偷偷懷疑,這是趙構賊喊抓賊的手法。
趙瑗相信趙構的清白,因為,那幾個孩子臨死前,還喊過什麼「慈父領袖萬歲,主體思想萬歲」。雖然聽到這話的人,都不大明白這些話的究竟含義是什麼,甚至有些人因為驚嚇,已經記不清這兩句話是否真的就是這些東西,可趙瑗明白啊。
洪過用洪家商號派人在南宋搞情報,趙瑗自己手裡也有細作,雖然人很少,可是不耽誤他派人去高麗,從這個細作回報的情形看,洪過就在高麗大搞宣傳,不正是宣傳什麼主體思想麼,在很多地方,高麗人避洪過名諱不稱呼,而是用「慈父領袖」代替。
洪過為什麼要殺秦檜,趙瑗.能明白一二,畢竟,連洪過都猜出了秦檜搞政治清場的目的,趙瑗這個從小被當作未來皇帝培養起來的皇子,還會看不出來麼?他只是心悸於洪過的手腕太過毒辣,政治鬥爭雖然是你死我活,可還真很少有人用最直接的手段清場,暗殺是柄雙刃劍,今天能用來對付別人,明日別人也可以用來對付自己。
看起來,洪過也是明白暗殺的厲.害之處,這才下了決心掩蓋自己的行藏,若非是那三個孩子臨死前的狂熱,趙瑗還真無從認定,策劃者竟是遠在千里之外的洪過。
再想想三個狂熱到了可以忽.視生命的孩子,趙瑗就是一陣哆嗦,洪過的主體思想他看過了,根本就是胡說八道,當時他根本不信,這等胡扯的東西,還會有人相信,更不要說是有人狂信了,所以,那份細作抄下來的主體思想講義文本,被他掃了幾眼,就扔進了書櫃,現在想想,還真要找出來再看看了。
重新翻了不到五頁,趙瑗又一次扔掉,這些東西看.著看著,就會讓他感覺嘔吐,更不要說仔細研究了。想來想去,趙瑗決定還是給洪過一點點警告,要讓那個小子有些忌憚,日後做事別再肆無忌憚才好。
所以,趙瑗寫了一封書信,看似閒談別後的情狀,最.末尾寫了一句「改之劍鋒之利世所罕見,近日聽聞改之習劍有成,深為改之憂思」。
書信就大大方方的送去了洪家商號,現在這種.時候,朝中的官自顧不暇呢,誰還有心思來找洪家商號的茬了。
當書信送到洪.過面前,洪過惟有苦笑以對,看得出趙瑗是認定了洪過就是兇手,若是放在剛剛穿越時候,干了就干了,大大方方承認就是,洪過才不會在乎呢。現在,經歷了這麼事情後,洪過心裡知道,有些事幹得說不得,他必須咬死了不承認是自己策劃的。
洪過的書信裡說的非常堅決,堅決的若非趙瑗對他知根知底,或者說是對什麼主體思想知道的明明白白,說不定就真的推翻了以前的判斷。只可惜,既然有了自己的答案,現在洪過否認的越堅決,就越是在趙瑗心中加深既有想法來。
將洪過的信點燃,趙瑗一邊看著書信化成灰燼,一邊低頭思量,要如何擺平現在的局勢。
秦檜意外身故,徹底打亂了秦家對未來朝政的佈局:雖然秦檜一直謀求讓秦禧接替自己,出任未來大宋的首相,可是,趙構或者顧左右而言他,或者是推脫說秦禧還年輕,總之就是不肯讓秦禧繼位。趙構的態度令病床上的秦檜大為憂慮,這才有了秦檜下辣手整理大宋官場,試圖為秦禧打造出一個安穩的政治局面,以方便他對秦禧進行權力交接。
秦檜的整頓和佈局才進行一半,就被人收拾了,一下令被壓抑很久的趙構抓住機會,動用兩位軍中老將,首先壓制了行在臨安府的禁軍,然後在禁軍的彈壓下清理朝廷,撤換那些早被趙構記在心上的秦檜黨羽。
雖然趙構對秦家的黨羽狠辣無比,可他又要表現出對秦檜的追思,畢竟秦檜是大宋十八年的權相,是寫在了與金國和約上,雙方可以共同接受的人選,即便死了也不能就此打倒在地最後再踏上一腳。
秦檜死後第二天,趙構就下旨為「蜀王行國喪」,隨後的半月內,南宋朝廷一面撤換秦檜黨羽,一面按部就班的進行喪禮。待到半月後,已經基本撤換掉四品以上秦檜的徒子徒孫後,按照禮部和太常寺商定的結果,趙構下旨,向天下宣佈了秦檜的謚號為忠獻,同時進秦檜之子秦禧為少師,令秦禧致仕,也就是退休回家,同時將秦禧的兩個兒子,秦塤和秦堪,封為提舉江州太平觀,這等於是把兩人的仕途徹底絕死,與退休回家無異了。
這份詔書既對秦檜用了忠獻的謚號,卻又一同將秦檜的子孫都打發回家,徹底收拾掉秦家在政治上的勢力,等同在肯定了秦檜的一部分行為的同時,又向天下宣示了皇帝對秦檜把持朝政的不滿。
就在秦檜的葬禮大張旗鼓的舉辦的同時,對秦家勢力的清理還在繼續,那秦禧雖然是被封為少師並致仕回家,實則一早沒了蹤跡,甚至連秦檜的葬禮上都沒看到秦禧的身影。有消息靈通的官私下議論,秦禧早被打入大理寺的天牢,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兩回事呢。
雖然趙構已經下了決心收拾秦家,可對秦檜的死不能沒有個交代,尤其是這種暗殺的手段太過激烈,小說∼就來ωAP,O*O簡直用驚心動魄來形容也不過分,秦檜一人死,卻是讓南宋滿朝文武一起心驚肉跳。
連身居顯位有禁軍保護的權相都能輕易殺死,這大宋的朝廷裡,還有誰是能夠擋住那位暗殺者腳步的?
這個問題幾乎同時出現在每一個南宋朝臣的腦海中,自然也出現在了趙構這位皇帝的頭腦中,無論是要對臣民有個交代,還是要應對金國派來的使臣,抑或是穩住自己的住所,他都非常迫切的要找出那個膽大妄為的傢伙。
事實上,要說抓人,臨安府比誰都積極,畢竟秦檜掛掉了,臨安府吃的掛落最大。在秦檜死後當天,臨安知府曹泳就好像瘋了一樣,撒出手下各班衙役捕快,滿臨安城的抓人逮人問案子。待到他看見趙構對秦檜一黨下手後,就更加賣力了,原因很簡單,作為秦檜一黨的幹將和秦檜的姻親,如果再不表現突出些,怕是很快就會被吏部打發回家吃老米飯。
幾乎將整個臨安城翻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出絲毫線索,臨安知府曹泳現在每天最頭痛的,就是從府衙回到家宅,去應對那位等待許久的中官,從中官越來越不耐煩的口氣中,他可以感覺到皇帝的焦躁和憤怒。當然作為秦檜的姻親,曹泳本來是以戶部侍郎本職兼知臨安府,現在他的本職早已停職了,若非是要調查秦檜被刺,估計這個臨安知府也會被剝掉。
早就窺破了趙構的心思,知道皇帝迫切需要得到一個結果,所以曹泳已經將自己的仕途命運,完全賭在查案上面,只要他能查出這件謀刺案真相,說不定就不會被奪職發配編管,只要身上還有個實質官職,日後就不愁沒有復起的一天。
不單單是臨安府在查,刑部的老捕快們早就插手調查,兩浙提刑司更是落力搜捕,三方的進度齊頭並進——都沒結果,知道這種結果,曹泳也不知是應該哭還是笑。
不過,似乎命運之神真的對曹泳睜開眼了,幾番清查後,在他的鼓動下,臨安府的衙役偷偷竄入兩浙路的地界查案,而且還真抓住了一個知情人:那艘運送次郎三個孩子來到臨安的海船,上面的一個水手。
經過一番嚴刑逼供,這個水手吃刑不過,終於招供,按照他的說辭,他們不是從日本來大宋,而是從南面兩廣過來,船老大得了好大一筆賞錢,這才冒充成倭人幹這筆營生。待到將三個小孩子賣掉後,那個人蛇立即帶著海船揚帆出來,到了福建地面上,人蛇上岸離去,臨行前給了他們一筆重賞,然後讓船老大帶人去一趟麻逸或者渤泥,躲上個一兩年,風頭過了自然就能回來大宋繼續跑船。這個水手實則因為家中沒有積蓄,半路下船回來安頓家小,不成想被認了出來。
得到這個水手,曹泳大喜過望,這一次他有了依仗,索性豁了出去,將手下的衙役捕快盡數撒出去,顧不得什麼地域和職權的劃分,拼著最後一點時間搏上一搏。
也別說,曹泳的垂死一搏似乎有些效果,很快從福建與廣南東路傳來消息,在一處小島上面發現一堆屍體和半沉的破船,經過那個水手辨認,果然就是送人蛇的船老大等人。
找到船也找到了水手,曹泳愈加瘋狂了,海捕文書撒的遍地都是,賞格已經竄到上千貫,這還不夠,曹泳自己掏腰包貼錢,又補上了三千多貫,最終定格在五千貫的高位上,讓無數人為之瘋狂。
終於,那個人蛇在廣州被人抓住,讓曹泳感覺萬幸的是,人蛇是被從一條海船上拎出來的,再過兩日,這個人蛇就會揚帆離開廣州,前往天竺去了。
不用打罵刑訊,人蛇很痛快的認了,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至於他的身份麼,這人姓劉名叫允其,乃是當年進義副尉劉允中親弟,而部署下手的三個孩子更不是什麼倭人,那三個孩子不是姓劉就是姓施,乃是劉允中和施全的子嗣。
劉允中,施全!
曹泳全身一陣哆嗦,幾乎當場尿出來。
也難怪曹泳如此不堪,紹興十九年,殿前司小校施全當街刺殺秦檜失敗,被千刀萬剮處死,而後幾個月裡,秦檜神經兮兮的懷疑朝臣對他不滿,利用爪牙誣陷誹謗多名在朝在野的士人,其中被殺的就有義副尉劉允中。
誰能想到,待到五年後,這兩家人竟然合謀一起做掉了秦檜,豈能不讓當年同為爪牙之一的曹泳感覺心顫?
過於驚嚇,曹泳沒有繼續親自審問下去,只是命令臨安府的通判繼續審理,隨後他草草翻了下供詞,就將那人蛇劉允其押在大牢,自己連夜將供詞送入臨安大內。
報復殺人,血親復仇。
曹泳直到走出大內,還能想起,趙構看供詞時候那好似隨意暼過來的眼神,那種眼神之中,有嘲弄,有譏諷,還有警告和欣慰,這麼多的情緒夾在一起,也不知會為曹泳帶來怎樣的後果。
過去不久,從大內傳出旨意,基本是認可了曹泳的結論,下令將劉允其在臨安府大牢內秘秘密處決,而後追封了劉允中和施全的官職,並且將這個結果宣告天下。
至於曹泳,他還是被剝了知府的官,一路貶到廣南西路當了一名縣衙主薄,正九品,要想在有生之年重回臨安,這個傢伙也有的玩命了。
看到這個結果,趙瑗只是冷笑一聲,卻對重新回到臨安的洪遵笑笑:「這曹泳也算落個好下場,便宜了他。」
洪遵沒有趙瑗那般豁達,當初迫害洪皓,到後來對洪皓以及洪家三兄弟一路政治追殺,這位曹泳曹大人都有份參與,現在秦檜一黨倒霉,曹泳竟然能以秦檜姻親的關係落個實職,真真讓他不忿。
見著自己的親信不忿,趙瑗笑著勸慰了一句:「只希望這位曹大人,能有命履任就好。」見著洪遵投來疑惑的目光,自知有些失言的他便不再繼續言語,而是轉過話題,讓洪遵去幹一件隱秘的事情。
聽完趙瑗的指令,洪遵當時就愣住了,這件事太過詭異,而且過於不可思議和骯髒,為什麼普安郡王會想到讓他一個讀書人去做?但是,懷疑歸懷疑,既然已經投效在普安郡王門下,洪遵只有硬著頭皮答應下來,隨後就去了臨安府大牢。
原來,在臨安府大牢內,至今關押了十幾名秦家的僕婦丫鬟傭人。這些人都是當初秦檜的貼身僕婦,親眼目睹了三個孩子炸死秦檜全過程的,能在那場爆炸中保住性命,不能不說他們這些人命很大,也正是他們,對官府說出了三個孩子臨死前的一幕,自然包括了小孩子臨死前高呼的那三句話。
洪遵今天就是來秘密收拾掉這些人的。
有洪遵上下打點,另外還有大理寺和刑部一些郎官的命令,臨安府大牢的牢頭雖然狡黠,也很快低頭服從,任由洪遵帶了一群人悄悄進入大牢。第二天,一份囚犯病重而死的報告送去臨安府,自有那司法參軍看過報告後,不動聲色的壓下來。
當遠在高麗的洪過聽到這些報告後,不禁苦笑起來,從開始策劃整件事開始,他就分派了兩路人馬,一路負責執行,一路則是負責掃清所有痕跡,並將整件事引向歧途。
可是,無論洪過如何算計,都沒想到三個孩子臨死前鬧出那麼一出,這讓他分外棘手,雖然現在南宋只有幾個人知道,主體思想和慈父領袖是個蝦米玩意,畢竟這事不能永遠包裹下去,總有它們面對天下的一天,那個時候,怕是整個南宋朝廷都知道了,秦檜到底死於誰手。
現在好了,趙瑗下手幫助洪過清理了最後一點尾巴,讓整件事天衣無縫的指向血親復仇,也令洪過有了一個把柄掐在趙瑗手裡,日後洪過再想與趙瑗,保持以前那種若即若離的關係,就再不可能嘍。
秦檜的死還有南宋的調查結果,也通過宋國的使臣很快讓金國知道,尤其是秦檜死於非命的下場,著實讓金國朝廷上下錯愕,完顏亮甚至在朝堂上發問:「這南朝竟險惡至如斯?」
金國朝臣們一個個對視下,也無從回答,只是李通站出來奏對說,這是秦檜多年來咎由自取,想想這些年秦檜的作為,完全就是把持朝綱一手遮天,今日這等下場,也算是上天報復。
完顏亮搖頭不同意,他認為,南宋竟然連朝中重臣都無法保全,可見朝綱混亂君昏臣碌,如此之國怕是滅亡只在旦夕。
皇帝這個話,下面沒一個敢出來接茬的,就連李通都感覺站出來後,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站在那裡渾身不自在。是啊,既然宋國滅亡只在旦夕,那滅亡宋國的會是誰,怕只有堂堂大金了,可金國現在正與草原韃子交戰,剛剛還吃了一個大虧,難道在這種時候,皇帝還在惦記南面的宋國?
完顏亮回到了後宮,將南宋的行文仔細看了幾次,又取來金國在南宋的細作的報告,反覆翻看後,一個疑竇在他腦海中逐漸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