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第二卷 河東亂 第二一七章 開租界
    第二一七章開租界

    用金國大臣們的話講,這金國對西夏和約的第四部分,完全是金國商人用錢財買來的條款,然後被黑了心的佞臣洪改之,強行加到西夏頭上,迫使西夏人對金國商人全面打開國境。這種國器私用的行徑,簡直是人臣所不齒,儒者所不屑,應該上表嚴厲彈劾。

    至於那些等在外面的各地豪商,悄悄送去朝廷諸公家中的「私儀」,被無數金國臣子們用春秋筆法似的視力,直接無視掉了。

    全面打開西夏國境,之所以說是「全面」,實在是經過和議之後,西夏就好像一個脫光了衣裳的少女,被赤luo裸的放在金國商人面前,全身上下再無一處私密可言。

    和議第四部分的第一條,就是規定金夏通商,罷黜榷場,金夏商人可以彼此進入各自國內,所到之處夏國官府不得用任何名義進行攔阻。

    這第一條就已經是不平等條款了,既然是金夏通商,偏偏只說夏國官府「不得攔阻」,對金國的官吏毫無約束,不就是明擺了說,這通商就是為金國商人準備的。

    在稅收上,由金國與西夏共.同派出官員,在邊境上檢驗一應國境商品,而後協議收取的稅收額度。一經收稅後,進入西夏的金國商人不再繳納任何稅費。

    隨後,和約第四部分繼續規定,金.國商人所到之處,可以在夏國任何地方購買房舍,開設買賣商號和長期居住,夏國官府不單不能制止,而且要為轄區內的金國商人提供一切方便,如果有西夏人與金國人發生糾紛,夏國官府必須秉持公平公正的立場,不得「偏頗夏人」。

    什麼叫做不得「偏頗夏人」,如果.本來是公平公正的斷案,還要這一句作什麼?這不是擺明了,要西夏官府必須袒護金國商人麼。

    再說了以前設置榷場,外國大商人只能在榷場貿.易,小商人進入西夏後,也只能是短時間行商,不得在任何一地長期逗留,更不要說是購買房舍開設商號,甚至是長期居住了,所以西夏才能限制住金國商人和商品的湧入,一定程度上保護自己的商業和產品,保護西夏國內的各類工場作坊。

    現在好了,有了這份和議,可以想見的,開春後,金國.商人就會有如潮水一樣湧入西夏,好像小強一樣在西夏各處尋找商機,尋找適合開店的地點,最終用大量更好更多的金國產品,摧垮西夏的商人和商業,甚至到最後,有可能完全將西夏的手工作坊擠出市場。

    這個過程不會太長,最多十幾二十年,就會看到.成效,那個時候,西夏民生凋敝百姓失業破產,或是淪為金國商人手上的工具,西夏的經濟也就徹底垮掉了。

    這些還不是最厲害的。

    在後面,和約中.繼續要求,西夏官府不單要對金國商人予以保護,而且在任何有五家金國商號開張的地方,都要派駐金國的商業協會,「對金國商人進行監督」,同時,所有涉及金國商人的官司和糾紛,西夏官府再沒有處斷權力,都要移交金國商業協會處理,而商業協會做出的判定,等同西夏官府的決定。

    與此同時,在任何有金國商業協會存在的地方,必須劃出一塊專門的街區,用來容納商業協會的人員,居住,辦公,還有進行商業貿易,這段劃出的區域內,任何糾紛都必須由金國商業協會處理,西夏官府無權干涉。

    為了保障各地金國商業協會的安全,金國商業協會有權在當地招募丁壯,予以簡單訓練後,專司「警戒之責」,這些警戒人員,和約中,洪過規定了叫做「巡捕」,各地商業協會可以設置巡捕房,用以「管束一干在夏國之巡捕之用」。

    可以想見的,這些金國商業協會怕是不用半年時間就會建立起來,而且一旦建立,就會充分利用手上的權力,很自然的,商業協會控制的土地街區以及巡捕房,都會有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西夏境內。

    尤其是那些商業協會控制的街區,其中的種種權力被金國商業協會所把持,等同是在夏國境內建立的金國領地,成為了一塊又一塊的國中之國。

    關於這些國中之國,和約上稱其為:租借地,簡稱,租界。

    如果有第二個穿越者,看到這份和約,一定會產生了回到1840年以後的幻覺。是否有這樣的人存在,洪過並不清楚,但是,將後世西方列強花費半個世紀時間,一步步蠶食出來的權力,現在被洪過一步到位的強加在西夏頭上,只要是少有見識的人,都會瞧出這份和約的厲害來。

    不過,洪過不怕西夏不同意,現在的西夏局勢,比之面對泰西列強的韃虜朝廷還要危險,金國稍有不滿,李仁孝的王位就會不保,而從歷史上看,任何一個從王位滾落地下的帝王,其下場都是極其悲慘的,簡直用生不如死來形容才恰當些。

    為了自己的命運,洪過相信,李仁孝一定會「盡夏國之物力,結上國之歡心」,西夏與金國的議和過程,不就是在這一點共識下才迅速完成的麼?

    自然,也有那些不通實務的書生,對和約第四部分看的不明白,甚至看不透這個部分的殺傷力,跳出來叫囂著,要求懲處洪過「收受賄賂,國器私用,濫用刑典於藩國,行徑直如豺狼,有違聖人之言」。

    在金國朝廷裡,這樣跳的歡實的,恰恰是洪過建議完顏亮進行充實的御史台,就讓完顏亮與洪過這對師兄弟相對苦笑了。

    現在的金國御史台,權力可是大的很呢,倣傚宋國制度,御史可以風聞言事,就是捕風捉影,而且每個月至少要上三張奏章,等於是至少要彈劾三個人,上書彈劾的時候,奏章分抄三份,一份送入御史台,走正常渠道送入尚書省,一份呈送給通政司,是直接送去皇帝面前,防止尚書省宰相們扣押御史彈劾奏章的舉措,最後一份是最要命的,彈劾哪個,就更新最快W要將這份奏章送去哪位臣子的家宅。

    而且,一旦是宰相這個級別的臣子接到了彈劾的奏章,第二天就不允許上朝,必須老老實實等在家中,聽候朝廷的處斷,算是個自行在家為自己拘留。如果無事就繼續作他的宰相,如果朝廷下令徹查,那好,直接從拘留轉入看押,會有專人送這位前宰相去應該去的牢房。

    不止如此,完顏亮為了加強禦史台的權力,在選擇諸位御史的時候,特意去選那些讀書讀得比較好的,按照洪過的話就是,「基本功比較紮實,讀書讀到腦子有些死的書獃子」。按照這個標準,女真人是全軍覆沒了,渤海人和契丹人中間也才出了一個御史,幽雲漢兒好些,但是與宋人一比較起來,又是個全軍覆沒,這下好了,御史台幾乎是成了宋人書獃子的機構。

    現在這群書獃子要彈劾洪過,朝中那些大臣們紛紛躲到一邊,捂著嘴準備看笑話。

    洪過也明白,對於和約第四部分的認知,要有一個發展過程,一般來說,這個過程的快慢,與一個國家商業經濟的發展程度成正比,按照西夏的商業經濟來說,怕是只有一切具備全局戰略眼光的臣子,才會認識到和約第四部分的厲害之處,而與洪過進行談判的那位嵬名仁永,就沒有這種眼光。

    在嵬名仁永看來,和約裡規定的租借地,與分佈在西夏各個城鎮中的異族聚居區沒什麼兩樣。在這些異族的聚居區裡,居民都是聚在一起的某個族群,這些異族根本不聽西夏官府的話,反是對聚居區裡的長老或是族長惟命是從,往往城中有事需要用到這些異族,地方官要登門求見這些話事的異族頭領,若是聚居區裡有大小案子,乃至城中有涉及異族的案子,都必須經過這些頭領的首肯,地方官才能象徵性的行使下權力。

    現在金國要在西夏設置什麼租借地,嵬名仁永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反是見到洪過將精力放在這些「枝節微末之處」,不由得心頭暗自竊喜不已。在西夏朝廷中,見到和約第四部分後,能真正看破這些通商條款,是對西夏主權的侵犯的人,真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在金國的狀況應該比西夏好些,但也會出現參差不齊的狀況。

    在這個時代,能真正認識到和約第四部分,通商協議的好處的人物,應該在南宋,只有南宋那種發達的對外貿易狀況,才會讓商人們,還有那些與商人聯繫極其密切的官員們,認識到這份商業協議所能帶來的好處。

    至於說金國內部對自己的彈劾,洪過根本是連理都懶得去理,一群死讀書本的書獃子,用他們維持綱紀可以起到正面作用,用他們去隨著社會發展與時俱進,那對不住了,這些人現在就是整個社會向前進的絆腳石。

    洪過自是不會搬開這些絆腳石,現在的金國御史台,比後世學到的那個金國御史們,可是有風骨多了,他犯不著去摧折北地士林的風骨,或者說,是將自己放到整個北地士林的對立面上去。既然不願正面衝突,他躲還不成麼?

    雖然身在韋州,已經開春了,高麗的工作應該盡快重新開始才是,這種規劃一年的民生大計的關鍵時刻,洪過正應該在高麗主持工作才對,偏偏他還離不開韋州。

    從中都送來了完顏亮的旨意,金國皇帝雖然也被一群書生煩得夠嗆,可還是一如既往的對洪過予以支持,只是在這種微妙時刻,洪過既然不能回中都,索性就充當一次金國皇帝的使者,在韋州等待李仁孝來朝覲。

    與完顏亮的命令一起送來的,還有兩封沒有封印的聖旨,當著完顏烏祿為首的一眾金國大小軍官的面,洪過很隨意的將兩封聖旨展開讀了一下,原來,這兩道旨意都是針對李仁孝的,意思上卻是完全矛盾,一者是重新冊封李仁孝為夏國王的旨意,一封是褫奪李仁孝一切封號,鎖拿入中都的旨意,命令洪過視需要而定如何裁處李仁孝。

    聽了旨意不是針對自己,在場所有大小軍官一起鬆口氣,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的心思誰能猜度的到,如果洪過將這兩封旨意秘不宣示,怕是在場的人今天晚上都會睡不好。

    心思安定下來,這些人的心思重新回到洪過身上,再看洪過,他們的目光可就不同了,令洪過「視需要而定奪」,天啊,這是舉手之間決定是否滅一國啊,這要多大的信任和器重,才會將這種權力交予一個臣子身上?

    只有完顏烏祿大略能猜到自己那位堂兄的心思,完顏亮這是在安撫洪過呢。

    想當初,金國朝廷議論與西夏開戰,所有宰相或者選擇沉默,或是興致盎然的支持開戰,惟有洪過一力主張避戰,要求「與民休息」。完顏亮沒有聽從洪過的建議,結果可好,金國打得灰頭土臉,險些把裡子面子全部丟在西夏,若非是當初洪過建議創立的硬軍打出威風來,怕是到現在西夏還在和金國比拚拳頭大小呢,哪有現在這般悠閒的,任由完顏亮好似氣定神閒的裁處李仁孝的架勢出現。

    更何況,完顏烏祿隱隱聽說,在與西夏開戰最緊張的關頭,是洪過提前支付了二百萬貫的高麗稅賦,才令金國經濟得以渡過難關,這樣的全力支持,怎麼不會令完顏亮心懷感激。

    不止這些,就在金國與西夏談判進入瓶頸的時候,還是洪過出面,談下了這場艱難的議和,光是從西夏身上勒索出來的各種各樣賠款,就足以讓完顏亮樂開花。那可是二十萬頭牛,一百萬口羊啊,就算把陝西五路徹底打爛了,都足以賠償百姓的損失,更何況這次西夏軍隊只是禍害了下鳳翔路而已,這麼一算賬,光是這筆勒索,就讓金國朝廷大大的有利可圖,可以想見,得到了這筆賠款後,金國的財政那是會又上一個台階。

    想到這裡,完顏烏祿縱然對洪過又恨又妒,在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洪過太會撈錢了。微微抬起頭,烏祿用複雜到極點的眼神,看看坐在主位上的那個書生,他可沒忘記,就是這位「小老弟」,現在還霸佔著他的老婆烏林答氏呢。

    想想當初,還是烏祿自己為了拉攏洪過,主動向這個書生示好,才引狼入室的讓洪過見到烏林答氏,這他娘的,誰能想到,這個文質彬彬的書生,竟然是個比禽獸還畜生的傢伙,深悉落井下石的一套路數,抓住了機會後,竟然厚顏無恥的迫使自己,乖乖的將最心愛的女人送去給他yin辱。

    一想到本是自己一人專寵的女人,現在成為了洪過房中禁忌,完顏烏祿就感覺心口一陣絞痛。

    洪過可感覺不到一個嫉恨男人的仇恨,坐在主位上一邊安撫下面的金**官,一邊盤算著高麗的事情。

    對於高麗,洪過本來有一整套計劃要實施,在其中,愚民是最重要的一環。這裡說的愚民,並非是讓百姓一個個目不識丁,而是指宣傳上的。

    洪過是學歷史出身的,他清楚的認識到,從古到今,無論是五胡亂華,還是契丹遼國,女真金國,蒙古偽元王朝,抑或是女真偽清朝廷的統治,都經過一個治亂更迭的過程,在這些異民族統治的早期,都是各地民亂四起,百姓拼著命來反抗,可是為什麼到了後來,都會變成一個個順民?有人說是,有血性的被殺光了,剩下那些沒有血性的就只有當順民了。這個說法有些道理,可洪過認為,還有一個最最重要的因素沒有被考量,那就是愚民的統治。

    這些異民族王朝,首先打出前一個王朝如何如何的**殘暴,如何如何的不符合上天統治的要求,其治下的百姓如何如何的民不聊生。然後,異民族們開始宣傳自己,是如何清廉,如何勇武,如何順天應命,然後將自己的入侵,粉飾成中原王朝的自然鼎革之變,並非是異民族對中原漢人的殖民統治。

    到了這個時候,往往會有無數軟骨頭的讀書人站出來,幫助異族統治者進行宣傳,而且從古代史書上找出許許多多證據,列舉這些異族以前也是炎黃子孫,只是隔絕許多年,現在統治中原,是失散的孩子重新回到母親懷抱云云。

    以前讀到這裡,洪過就感覺自己的胃裡一陣陣不舒服,干,失散的孩子回到母親懷抱,既然是失散的孩子,天知道是不是別人的野種,現在自己找上門來認親,怕是把個狼崽子當親生兒子養了,就好像養出偽清那樣的缺德八代的朝代出來。

    不過,噁心歸噁心,洪過還是看到了這些愚民宣傳,對現在自己的啟迪作用。他堅信,只要自己在高麗的宣傳搞上去了,那些高麗百姓,也一定會和後世那些當了順民的漢人一樣,拉住自己的刀槍,顫巍巍的高呼「就是死在貝勒爺的刀下,也不願意出海去分裂祖國」。

    多好的順民啊,一想到日後在高麗,自己的治下也會有這樣一批順民,為了自己的事業,前仆後繼的爭著搶著的拉住反抗自己他們的同胞,洪過就感覺眼睛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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