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何謂作假
聽到說有疏漏,林鍾連忙拿起一本新印的古人筆記,反覆翻了幾遍,滿腦袋問號的看著洪過,這些書他路上看了幾遍,雖然都是簡略翻翻,也沒發現什麼疏漏,怎麼大哥一眼就看出了漏洞?想到這裡,林鍾忿忿的一拍桌子,聲言要回去收拾那些高麗書生,這麼多人編書,竟然讓洪過一眼看出了漏洞,這不是吃白食的又是什麼?
看見林鍾義憤填膺的樣子,洪過急忙將之按住,隨後笑著告訴他,漏洞麼,是有的而且是天大的漏洞,但真的與那些書生們無關,或者說,那些書生根本不懂這方面的知識。
這下子林鍾糊塗了,那些個書生都是很有學問的,幾百人坐在一處,還會有他們不懂的東西?
洪過笑著拍拍那一堆書山,告訴林鐘,這些書上的漏洞和破綻,就在這書本身上。
書本身?林鍾圍著書山轉了一圈,怎麼都沒看出毛病來。
見到林鍾迷糊,洪過笑笑,拿.起一本古人筆記來,一翻,是高句麗時代的東西,指著人名和書中提到的人物,最年輕的也是六七百年前的,這麼古老的書,再用書在手上拍拍,啪啪聲響,簇新,怎麼拍打都不會壞。
林鍾也不算笨,經過洪過這般提.點,立時就明白過來,七八百年前的東西了,拿在手裡還簇新的,這東西要是弄出去,不是等著被人戳穿麼。
「這群白癡文人,老子收拾他們到這裡,林鍾立時心裡冒火。
洪過笑著一把拉住了林鐘,告訴自己這位老弟,看.到這些書,他心裡有個計劃,但是一定要用古書才可以。聽到洪過這麼說,林鍾更急了,既然大哥這邊要急用,這種廢品拿過來豈不是耽誤事麼。
見著林鍾發急,洪過笑著擺擺手,告訴他沒問題,這.種後期加工,就讓他來做吧。說完,洪過吩咐下去,讓劉明鏡找來幾十個認得字的夥計,先揀出那些近世的書籍挨著個抄寫,字跡不必過分追求優美,只要工整就可以,不過他這話算是白說,那些夥計能寫的工整就不錯了,可沒那個書法家的水準,反正能讓人看懂就是了。
抄好了一本,洪過也不多看,直接吩咐人在後園.池塘挖上幾個坑,然後將其埋下去,臨了,還讓人在上面撒上一泡尿。不僅如此,剛埋下去頭三五天,洪過每天都讓人在土坑上澆上點熱水,如此埋上半個月才允許挖出來。
等到半月後被.挖出來的時候,這些書都變得皺皺巴巴,字跡模糊不清,每張紙上都泛著黃色,聞起來,哪有什麼紙墨香氣,一股子發酸發臭的味道,好像是從哪裡壓箱底翻出來的似的。經過這段時間的埋藏,又在外面晾上幾天,小風吹過之後,那些書頁變得不僅發黃,而且變脆,每次翻動的時候都要倍加小心。
拿著這本經過加工的「古書」,洪過滿意的笑笑,對著林鐘樂道,這才是古書麼。林鍾皺著眉,小心翼翼的揀起來,遮著鼻子遠遠躲開腦袋,這東西,嘖嘖,還真像是古書呢,可就是製作的過程……
洪過不以為意,下令讓其餘的書通通這般炮製,另外的,他將所有書分門別類放好,每個時代都用相應的字體來書寫,比如衛氏朝鮮時代,就必須用燕國篆字來寫,漢四郡時候也要用漢代小篆來寫。漢代小篆還好辦,這個燕國篆字可就生僻了,為了這個,洪過不得不花高價找來一些學識淵博的書生作指導。
還有些書籍,洪過瀏覽之後直接撕掉大半,只留下隻言片語的半部書籍,甚至,還有的書只是扯下幾頁紙用去作假。為了配合前面的書籍,洪過特意重金雇來一票讀書人,仿著那些高麗「史書」的詞句,重新編寫古書,只不過,這些重新編的古書上,寫的東西都是與高麗人編的古書完全矛盾的,或是有些地方彼此矛盾,有些地方又相互印證。
洪過這些做法看的林鍾瞠目結舌,他從沒想到,一個作假而已,還有如此門道,尤其是那些彼此矛盾的東西,難道就不怕人看出端倪?
另外的,還有一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就是這些書雖然編出來,也造假了,但是高麗畢竟還有自己的史書,以及那些倣傚中原王朝編的帝王起居錄,這些東西上寫的東西,可都是與王雙虛金富軾編的這些玩意完全矛盾的,別人一翻這些史書,豈不是會露餡了?
聽了林鐘的問題,洪過哈哈大笑,只說無妨他自有辦法應對,卻並不細說,留下林鍾一個人在那裡迷糊。實則,洪過心中冷笑,論造假,歷史上還能比愛新覺羅.弘歷更在行的麼?
以大明幾十上百萬書籍,都能被這老貨改的七七八八,最終讓後人無從看清大明江山真面目,跪在地上熱火朝天的膜拜狗屎康乾盛世。只要自己按照弘歷老東西當年的干法學上一遭,還愁什麼高麗的原始史料存在?
當然,這是後續的手段,現在不著急拿出來。
這邊洪過在家裡悶頭造假,那邊西夏的情勢可是有如站到深淵邊緣了。
自從臘月裡的風雪遠征失敗之後,興慶府的西夏王庭徹底喪失了威信,任誰都看出來,此時西夏敗局已定,所不同的,只不過是何時失敗,還有最終如何收場而已。
趕在大年夜之前,金國朝廷的詔書終於送到了韋州,完顏烏祿終於找到了盛氣凌人的感覺,在韋州無數官民注視下,他大模大樣的向跪在面前的嵬名仁信宣讀了旨意,正式冊封嵬名仁信為大金夏國王,自行委任官屬,並開府視事。與此同時,身在金國戰俘營裡的三萬西夏兵,集體轉職成為嵬名仁信的軍隊。
為了區分嵬名仁信的朝廷與軍隊,很多人稱呼其為仁信王,以及西夏仁信軍。
與此同時,按照洪過的建議,金國動員了在西夏的一切明的暗的手段,務求在五日之內,將嵬名仁信接全}}文受冊封的消息,傳到西夏全境。
嵬名仁信接受了金國冊封,並準備與金國展開談判的消息一經傳出,立時激盪了整個西夏,有人惶恐,有人遲疑,還有一些膽大包天的,就如聞到了臭味的蒼蠅般,顧不得風雪的情形,匆匆忙忙向韋州趕去。短短十天時間,韋州就充斥了趕來投奔「仁信王」的失意官吏科舉不第的書生,以及各種各樣尋找機會的冒險家。
在這場風潮中,西夏的軍隊出人意料的保持了沉默,沒有立即表態支持誰,也沒有什麼異動,用一種無聲的靜默面對外界一切變化。就是這種沉默,讓整個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作為金國的藩屬和鄰居,南宋對金夏之間的打打和和同樣抱以高度的關心,儘管南宋朝廷上下都異常關注金夏和戰,無奈南宋以前的情報獲取手段太被動,臨時加派人手也成了遠水,解不得現在的近渴。總算朝堂上有人總能得到第一手資料,令其在隨後的應對中總是揮灑自如。
接到了金國冊封嵬名仁信的情報,趙瑗皺緊眉頭,雖說金國的做法並不出奇,一切都好似與不久前對高麗的處置相仿,可趙瑗不認為金國有能力,如同個對待高麗一樣,一口將西夏吞下去。西夏到底比之高麗大出幾倍,而且東西縱橫幾千里,無論軍力國力都是高麗的十幾倍,現在金國連個高麗尚未擺平,就想再吃掉西夏?難道完顏亮就不怕撐死。
心中雖是有了判斷,可趙瑗繼續閱讀情報,卻總是現出無奈的苦笑,洪過,洪過,又見洪過,為什麼每一次見到這個名字出現,做出的事情就讓他無從判斷,至少是從趙瑗認知的範圍內,對洪過下一步行動的判斷上,總會生出一種無力感。高麗如此,西夏如此,對付西夏的談判更是如此,現在趙瑗甚至有些怕了見到這個名字,偏偏最近金國中都的情報裡,很多事情都隨這個名字而變動,這令趙瑗感覺到一陣陣的頭痛。
此時的趙瑗興許還沒有感覺,因為對洪過的行為無從研判,已經在他心中悄然生出了對洪過的恐懼,這種純粹心理上的畏懼,根本是無形無狀,偏偏會在時時刻刻影響趙瑗的行為和思想,而且一旦發芽生根,再想清除,怕是要窮盡一生的氣力,也未必能做到。
趙瑗的情報準確而且持續不斷,自是對洪過主持對西夏的談判一事沒有什麼感覺,可南宋朝廷的情報斷斷續續的,經常是中斷好一陣,才又傳回來隻言片語的敘述,是以,當洪過接手主持談判傳到南宋,自是又在南宋士林引起一陣喧嘩,有人不以為然,有人拍案而起大罵國賊,也有人嘿嘿冷笑等待繼續看好戲。
趙瑗看著士林如此反應,不禁為之苦笑,本來想放任不理,反正前幾次都是如此處置,事情過去了,這些人的聲音也就漸漸小了。
可是,今次的事情並未如趙瑗預料,事情過去十餘天,突然在新年慶典的前夜爆發出來,有王府的屬官匆匆趕來奏報,行在的御史們竟然在串聯,準備聯名上奏章彈劾洪皓,罪狀是教子不嚴,結黨非議朝政,對朝廷口出怨言。
趙瑗自是明白,這些東西都是擺在檯面的,實則是有些朝廷裡的「正直」大臣,對洪過這樣搶眼的表現不滿意,想要找機會打擊下洪家的氣勢。是以,聽到消息後,趙瑗感覺這些人真是吃飽撐的,洪過如何表現,都是在金國的事情,現在一班南宋的大臣們,要替金國的皇帝擔憂,害怕洪過的行為反過來影響宋金關係,嘖嘖,還真是一群正直的臣子呢。
不過,現在權相秦檜一手遮天獨攬朝政,真正正直的臣子,會得以立在朝堂上麼?
趙瑗本想出面勸阻這些臣子,隨後轉念一想,朝中大事小情皆出自秦權相之手,今日御史串聯的事情,會不會背後就是那位御史中丞出身的秦權相在推動?若是如此,這件事還真不好由他出面處置。
可是,真的就放任不管麼?趙瑗心中遲疑,想起行在傳言,似乎這半年來,秦權相的身子骨不大好,陛下已經幾次派太醫去相府診脈,雖然每次太醫都回報什麼益國公身子康健,可是,一個身子好的人,用得著三番五次派太醫診脈麼?既然秦檜的身子骨不大好了,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去尋遠在千里之外的洪過的晦氣?
趙瑗感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息,突然想起那些御史彈劾的罪狀之中,有句結黨非議朝廷,立時全身一顫,結黨,這個罪名太厲害了,簡直就是一柄砍向對手的利劍,無論是哪個,在這柄利劍面前都會被斬成無數段。
這次秦檜仗劍,又要意欲何人?
就在行在臨安府的政治氣氛,變得越來越詭異的時候,金國的新年朝賀聖典正式舉行,在所有前來朝賀的使臣中間,人們真的只看到了嵬名仁信的使者,**公濟被排斥在四方館之中,而且中都傳出風聲,只待新年慶典結束,禮部和鴻臚寺就要將**公濟等人逐出中都,徹底將和談的大門關閉。
**公濟雖然明白這是金國的策略,是金人用來訛詐的手段而已,無奈現在情勢比人強,由不得**公濟繼續耍脾氣,他幾次求見禮部尚書李通未果,轉而想去拜見那位「中人」洪過。
誰想到,這次**公濟連洪過家門的巷子都沒進去,就被堵在了巷口外面,望著數不清的人頭和車子哀歎不已,上一次他去李通家,好歹還將名帖送去門裡,現在可好,想要送名帖去洪過府上,竟然好有一身好身板,而且還要有勇往直前的意志,才有可能成功。
到了這個時候,**公濟不得不承認,以前的他真的錯了,而且是錯的離譜,從頭到尾都輕視了洪過的能量,能讓中都數不清的大小官僚貴人富戶排隊等候召見的人,豈是他一個戰敗國使者能隨意呵斥的。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中都裡的任何人似乎都找不見洪過的下落。
新年慶典後半月,從韋州傳來消息,金國與夏國達成和議。
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公濟整個人都癱了,在韋州達成和議,那豈不是意味著金國與嵬名仁信議和,徹底將興慶府拋開了麼。後來他才打聽清楚,原來,竟然是西夏中書令嵬名仁永親自到了韋州,與悄然抵達韋州的金國和談使者洪過,進行了長達五天的談判,才最終議定了和談的具體的條款。
長達五天。
**公濟苦笑一下,自古就沒有如此匆忙達成的和議,看來興慶府是真被逼急了,估計著也是將金國提出的條件,一股腦接受下來,換取的,估計就是金國放棄對嵬名仁信的支持。
由於這份協議是公開宣佈的,所以中都之內稍有門路的人,都能搞到和議的大致條款,簡單來說,和議分成幾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議定罪責。在這裡,西夏承認了部分臣子意圖不軌,「刻意挑起金夏不和以至於刀兵相見」,所以,西夏開列了一份長長的名單,都是要處置的西夏臣子,其中,原知西涼府李倫赫然列在第一位,成為金國首要懲處的戰犯。再向下看,**公濟發現,他的名字也在其中,看起來,這個舉動或者是洪過報復自己,或者就是朝中政敵在清算,他個人以為後者可能性更高。
和議第二個部分是俯首認罪,這其中沒有再要求李仁孝入中都賠罪,僅僅要求李仁孝前往韋州,向金國皇帝的特使當面請罪,得到了金國皇帝的赦免詔書後,李仁孝才能離開韋州。
現在韋州在金人的佔領下,這個要求也等同是對李仁孝最大的懲罰,看起來,李仁孝也是被逼無奈,才答應了這麼屈辱而且危險的要求,不過,總算比親自進中都強上百倍。
第三個部分是懲罰了,這裡的規定比較繁雜,首先金國並未完全放棄對西夏的領土要求,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要求西夏割讓無定河兩岸全境,同時,又要西夏用牛羊金銀來贖買這塊黨項人的「祖業」代價是,十萬匹馬,二十萬頭牛,一百萬口羊,金一萬兩,銀三十萬兩,絹帛三十萬匹。用如此高昂的代價,終於換來了西夏的領土相對完整。
之所以說是相對完整,完全是因為金國強令李仁孝冊封嵬名仁信為夏王,相對的,金國對嵬名仁信的封爵降低為夏國公,封地就在韋州,以韋州以南的全部,以及東西五百里土地,為金夏國公,西夏的夏王嵬名仁信封地,封地之內大小事全部由嵬名仁信處置,西夏朝廷不得「肆意干涉」。
**公濟長長的歎口氣,這是在西夏設了個國中之國啊,與金國冊封那位高麗的女國主王歡是一個效果,基本就是在金國手裡握住了一個可以牽制夏國王室的把柄,令李仁孝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形勢比人強,現在的情形也由不得西夏拒絕這種要求,好歹這些土地名義上還歸屬西夏,至於如何收回,就只能日後慢慢來了。
**公濟繼續向下看,發覺和議還有第四部分,而且這一部分的要求全部是與通商有關的,他仔細看了一陣,失聲驚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