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軟刀子
完顏亮要找面子,自然不會讓洪過好受了,但是,洪過也不會認為,完顏亮是那種衝動之下敗壞國事的人,這次金國皇帝看似一怒之下洩憤的命令,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只是簡化掉了中間勸說的戲碼。
宮中降下旨意,令金國的禮部兵部樞密院鴻臚寺等官吏,一下子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說完顏亮是個性急的主子,平日裡不大好伺候的話,那洪過就是個殺人不眨眼完全不知道應當如何應奉的人了,遇到這麼一個人成為頂頭上司,金國尚書省一下忙活開去,完全沒了過年的氣氛。
見到這種情形,左丞相完顏袞氣哼哼的抱怨說,尚書省的官都該殺,平日裡欺負他們這些執政大臣們的時候,都是懶沓沓的樣子,現在洪過這殺星來了,他們就勤謹了。
若是在背後說說,完顏袞這話充其量算是個抱怨,無奈,洪過就站在他身邊,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麼。洪過無力的苦笑下,很不客氣罵回去:「你完顏蒲家能省心,就老老實實滾回家去等著過年吧,老子這邊還心煩呢,少在我面前晃悠噁心我。」
完顏袞兩眼一翻,樂呵呵的道:「我就是要給你添添堵,你能把我怎麼著?也把我抓起來打幾十板子,餓上兩天?」
知道這小子是在消遣自己,.笑話自己堂堂大老爺們,竟然和一個小女人過不去,洪過也不以為意,冷笑道:「老子不打你不餓你,老子殺了你。」
聽見這話,完顏袞身邊的護衛親.兵一下緊張起來,噌的抽出了腰間佩刀指向洪過,這個書生可是有過前科的,當年就曾經用刀逼著他們王爺的脖子,保不齊現在不是要真的動手。
見著洪過譏諷的目光,完顏袞.大感沒面子,揮揮手將護衛們臭罵一通,笑話,洪過要動手還會說出來麼,以姓洪的性子,從來都是要做的不會說出來,說出來就不會動手,至少等到辦完事才會講出來,現在的話一聽就是在說笑。
伸手拍拍完顏袞肩頭,幫他撣去身上的飛雪,洪過.語氣平靜的道:「聽說過麼,硬刀子割肉,軟刀子殺人。」
完顏袞一愣,不知洪過是什麼意思。
就聽洪過突然轉過話題,「東面有海島,相傳是秦時.蓬萊仙島,只是此時島上百姓自稱倭人,其男子矮小野蠻不知禮儀,倒是倭女溫婉柔順,對男人謙卑異常,無論打罵乃至床上捆綁滴蠟,都能承受,甚至樂而不疲,最是男人恩物。」
這下完顏袞聽得有些味道了,他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尤其性子暴躁,平時為完顏亮厭惡,若非完顏亮兄弟幾人都掛了,根本輪不到他出掌左丞相大權。不過完顏袞最大的愛好不是權力,而是某些在金國看著不可思議,在後世也覺著有些變態的玩意,尤其是在床上運動時候,最喜歡聽得就是胯下坐騎如訴如泣的哭聲,只可惜,他的王妃不喜歡這種東東,連續納了幾個側妃也是一般,他倒是想從ji院青樓弄幾個窯姐來試試,無奈皇家身份,根本不允許他這麼幹。
現在聽到洪過.如此介紹,完顏袞的眼睛登時亮了,暗自打算好了,等下回家就派人去高麗,搞幾個倭女回來試試。
就在完顏袞暗自打算的時候,洪過忽然高聲笑道:「老子要殺你,不用刀槍,只消這等最高級的軟刀子即可,回去吧,我已經給你府上送去這樣十把軟刀子,保證宰的你嗷嗷直叫。」
完顏袞眼中已經露出喜色,臉上卻是板起來,冷冷道:「笑話,老子要弄倭女自會找人買,用不著你多事。」說完,也不和洪過打招呼,帶上自己的親兵匆匆離開尚書省。
洪過送倭女,也就只有完顏袞有這等待遇,其他人都是看看的份,但是,剛剛洪過軟刀子的理論也隨之傳出去,令不少色迷心竅的人茅塞頓開,也不知多少人迷途知返,這些自然是後話。
就在今日,洪過入駐尚書省,尚書省上到尚書宰相,下到普通書吏,上下無數的官戰戰兢兢小心應對,生怕哪裡出錯惹來那個人屠的殺心。
看著尚書省這般氣氛,洪過笑笑沒有多說話,只是調了幾分資料便轉身離開,若是他再不走,怕是整個尚書省都要癱瘓了,年前的雜事太多,政務停擺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耽擱下來。
預計到可能的情形,洪過壓根沒回自家的宅院,偷偷溜去了韓王府,果不其然,劉明鏡回去家中取一應物事回來,稟告說,別說是家宅門前,便是洪家商號的門前,都排滿了長龍,數不清的馬車和拜客等在那裡,只要裡面出來一個人,立時就是擁上一群人打聽洪過的下落。
一邊的完顏芷雅聽著啞然失笑,原來,劉明鏡還在憤憤不平的咒罵,連他進出都被人堵住,最後竟是從後宅小廟溜出來,而且在中都內外城繞了七八個圈子,將身後的尾巴一一甩掉,這才溜來了韓王府。
洪過也不禁笑出來,這個劉明鏡,快趕上後世的某黨地下工作者接頭了,尤其他現在才十五六年紀,就有這般警惕性和縝密的心思,真真難得了。
等等,洪過突然定住,兩眼盯著劉明鏡,難道說,這個小傢伙竟然會有如此天性,是一個干秘密工作的料?要知道,搞情報幹那些見不得光的工作,不止要有縝密的心思,更多的還是靠天生的資質,歷史上許多著名的王牌特工,或許沒有受過專業培訓,有的甚至就是半道出家自學成才,可他們都因為有一種近乎天生的資質,才成為最頂尖和出色的特務間諜,這劉明鏡難道也有這種資質?
洪過漫不經心的問了劉明鏡幾個問題,聽到劉明鏡的回答都很滿意,索性預設了幾個場景,要劉明鏡現場設計出解決辦法,這一次劉明鏡雖然回答的很慢,可依舊能看出來,少年在努力做到滴水不漏,而且有些想法可以說是非常大膽且不失想像手機看O力。終於洪過心中感覺滿意了,臉上卻沒什麼表示,揮揮手讓劉明鏡退下去。
有了韓王府棲身,又有完顏芷雅在旁邊指點中都的人際關係,洪過查閱資料自是快上許多,即便如此,他將手上資料全部翻完,窗外也已經是天色漸明的破曉時分。
身在中都的西夏使團正使,乃是尚書令**公濟,此人原先是御史中丞,一向與任得敬不和,是以在任得敬當政時候過的不大得意,這次任得敬被貶出中樞,他順利的躋身於西夏權力頂峰,不過,畢竟並非嵬名仁永的親信,所以被派了個苦差事來到中都。
西夏人在中都也並非沒有消息來源,**公濟這次來談判,雖然是個兵敗求降的格局,畢竟西夏朝廷國都安好,兵力尚還完整,原先是兩面夾擊之下實在撐不住了,而今草原韃子早已退兵,西夏人更取得一場他們稱之為「大捷」的勝利,所以**公濟打得主意,就是效仿古人縱橫家,用那口若懸河之辯,為國家爭取更多利益而來,絕不是屈膝投降的。
自從金國宮中傳出消息,與夏國談判的主持人變成了洪過,**公濟著實緊張了一陣子,只要在中都,哪個會沒聽說過洪過洪改之的名字,其人其事早成金國的奇聞,被那些無知百姓傳的神乎其神。
**公濟雖然並非普通百姓,但是對洪過的瞭解也只限於心狠手辣的層面,聽到洪過來談判,之所以會緊張,就是害怕這個辣手書生會用強,逼迫他簽訂什麼協議。想到那些不好的可能,**公濟雖然心中一陣發涼,可是從小學的儒學經典,又不住的鼓勵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大不了「為朝廷社稷殉身罹難」。
誰想到,從消息傳出,過去五六天時間了,竟然全無動靜,不僅沒人來找夏人使團,金國禮部甚至連平時的館伴都沒了蹤影,就好像突然把夏人遺忘在鴻臚寺的館驛似的。
**公濟心中一陣糊塗,連忙撒出人手去打探,沒想到,西夏人的隨從很快風風火火的趕回來,向他報告一個驚人的消息:街上到處都在傳言,金國皇帝有意派出宗室子弟前去西夏,成為西夏的王子,日後繼承西夏王位。
**公濟當即跳起來,這還了得,若是金國真的有了這種想法,與斷絕西夏國祚有什麼區別?他再也坐不住了,連忙換上正式官服前去皇城禮部,親自去打探清楚消息是否屬實。
在禮部正堂,禮部尚書沒能見到,**公濟意外的見到了洪過。
見到這個避而不見的談判金國主持者,**公濟反而沒了見禮部尚書的**,也不繞圈子,直接向洪過詢問那個傳言的確實性。
洪過不禁莞爾一笑,告訴**公濟道,這種市井傳言怎麼可能當真,既然是謠言,無非是捕風捉影,或是誇大事實,連基本的真實性都談不上,**公濟身為使臣就應該等待禮部的確實消息,免得毛手毛腳的失了人臣禮儀分寸。
被洪過隱晦的嘲諷了下,**公濟臉上微熱,隨後意識到洪過話裡有話,什麼是誇大事實,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雖然派王子繼位的傳言是假的,可還是有一種與傳言類似的決定出台?
聽了**公濟的追問,洪過平靜的開口道:「尚書令大人猜測不假,金國皇帝與夏王份屬叔侄,可自打登基以來,金國皇帝與他的侄兒就無緣一見,是以,前幾日我已經給諸位將軍下令,請他們前去興慶府,請夏王來中都,向金國皇帝朝賀新年。」
**公濟聽得毛骨悚然,當場跳起來,指著洪過「你」「你」的半晌沒說出話來,他真的要發瘋了,都以為洪過是個做事不擇手段的瘋子,沒想到,這個傢伙瘋的沒邊了,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和談時候挑起戰事,而且還是那種試圖將西夏滅亡的戰爭……
不僅如此,最讓**公濟心裡發楚的是,洪過在說這番話時候,語氣平靜甚至有些冰冷,冷的彷彿說的事情與他一點不相干,何止是語氣,那眼神也是冰冷異常,看向自己的時候,有如將自己置入冰窖一樣。
一陣寒意上湧,**公濟突然腦中一陣清明,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不對頭啊,他洪過雖然被派出來主持談判,可說來說去的,洪過本身沒有官職在身,怎麼可能給前線大將下這種命令?再者說,金帝完顏亮並非庸主,怎麼能容許洪過如此膽大妄為,繞過他就對前線軍將下令?
想到這裡,**公濟冷靜下來,望著洪過剛要冷笑,就見洪過緩緩取出一份公函,擺在他的面前讓他自己看。低頭看完,**公濟的腦袋上立時見汗了,這份命令書,是以金國尚書省和樞密院名義,發向陝西與河東,命令兩地兵馬即刻向夏國都城進軍,如果有人膽敢阻擋,則「力摧之」。
最讓**公濟發顫的,是公函末尾那顆鮮紅的大印,那是金國玉璽,**公濟看過幾次所以很眼熟,有這個東西印著,就代表了這封公函的合法性和有效性。
可以想像,此時將近十萬金國大軍駐紮在靜塞軍司門口,和談之時,夏軍的守衛勢必疏忽,金軍在這個時候突然進攻,靜塞軍司一準會落入金軍手中,從靜塞軍司一路向西北偏北方向疾進,就是黃河沿岸,那裡地勢平緩適合軍隊通行,沿途都是夏國城鎮,也容易找到補給,沿著黃河一路向下游前進,就能與佔據靜州城外的數萬金軍匯合,而後合攻興慶府。
或者說,靜州城外的金軍乾脆甩開膀子自己幹,從靜州到興慶府可就只有兩百餘里,快馬只需兩天就能到達,或許金軍到達興慶府城外時候,靜州報警的軍使都還沒到興慶府呢……
想到這裡,**公濟身上一陣哆嗦,這個不懂兵事的大臣被嚇到了。
彷彿沒有看到**公濟害怕的樣子,洪過用誠懇的表情對西夏尚書令道:「**大仍放心,洪過只是想促成這次歷史性的會面,洪過用性命擔保,夏王平平安安的來到中都,也能平平安安的走出中都城,重新回到興慶府。我一直認為,兩國之間應該只是一點小誤會,只要兩位國主見面後說清楚了,金國與夏國就能重歸於好……」
可惜,**公濟根本不吃這一套,就見他甩了袖子大步走向禮部正堂大門,冷聲道:「洪先生未免太小看我夏國,太小看我夏國的軍隊了,你真以為夏人都是泥捏的,可以任你搓*揉麼?」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見到**公濟離開,從正堂屏風後面轉出了正牌禮部尚書李通,用有些犯愁的語氣對洪過試探,這麼做到底合適不合適?
同樣望著門外,洪過的聲音有些飄忽:「從一開始,我就不同意此時開戰,可是師兄執意要打,沒辦法,打就打了,但是,戰爭既然開始了,就必須按照金國劃定的軌道前進,金國可以選擇何時開戰,那麼,停戰的選擇權也必須掌握在金國手裡,不能交給夏人。現在,我就是要將這些東西,傳達給夏人。」
一切掌控在手中麼?李通心中一陣苦笑,怕是整個金國上下,也只能找出一個洪改之,可以撬動完顏亮的嘴巴,愣是能求來一份開戰的命令。光是這份信重,真的讓無數人眼紅。
「唉,改之在高麗做的好好的,竟然被拉進這趟渾水,是我們這班人無能啊,」李通假意歎息道,而後似是無意的道:「對了,聽說改之在高麗訓練了一支軍隊,就是不知戰力如何,真想在夏國戰場上見識下。」
洪過心中一動,李通的話可不會是閒聊,這是在點明他,還是要試探?他故作輕鬆的笑笑:「什麼軍隊,不過是看僕散忽土那個傢伙訓練軍隊太無能,就接手幫他一下,日後高麗承平下來,那些人都是要編入東海路各地兵籍的。」
「真的?」李通轉頭灼灼的望著洪過,好像不敢相信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假。
洪過攤開手無奈的道:「我承認,我的商船上是有些護衛,但是,就那幾條破船能用得了兩三萬護衛麼?再說了,我的護衛都是水上好手,就那群旱鴨子,送上船去作甚,白吃糧食麼?」
李通笑了起來,邊笑邊附和著洪過的話。洪過注意到,在李通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絲輕鬆。接下去,李通問到,這次到底準備對西夏談到什麼地步,難道真的要讓夏國主李仁孝進中都朝覲?
洪過聽了哈哈大笑,李通也跟著笑起來,兩人都知道,這就是洪過坐地起價落地還錢的手段,李仁孝和完顏亮都不是傻子,誰都明白,這次要進了中都就別指望出去了,所以,金國前後兩次談判都死死咬住這個條件,就是想要迫使西夏在旁的條件上作出讓步,以換取金國鬆口。
瞇著眼盯著李通看了一會,洪過突然說出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