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被壓垮的駱駝
就在任得敬為如何拯救陷入困境的大軍而犯愁的時候,北面的忽而察忽思也在犯愁。
按照草原會盟的結果,克烈部的首領忽而察忽思大汗成為盟主,暫時統領超過十萬的草原大軍。為了這次會盟,扎只剌部還有廣吉剌部可以說是下了血本,不僅僅拉上了前次出兵的諸部,更向忽而察忽思送上幾匹馱馬的金銀,上好的綾羅綢緞,甚至還有兩個白淨淨的中原女人,終於將克烈部說動,參加到這次的會盟中來。
會盟結束,各部的勇士也逐漸彙集過來,怯綠連河畔搭起望不到邊的氈包,到處是比試氣力弓箭和馬術的勇士,還有奔馳的駿馬,每天喝掉的水就幾乎能讓怯綠連河斷流。
見到越來越多的氈包搭建起來,聚集的勇士也超過了六萬,偏偏忽而察忽思卻沒有動靜,這可就有人心裡發急了。
首先著急的是蒙古乞顏部的首領,同時也是蒙古各部的大汗忽圖剌,怯綠連河距離乞顏部最近,而乞顏部西南方是克烈部,東面是阻蹼人,也就是塔塔爾部,北面同為蒙古部的蒙古泰赤烏部,西面是蔑兒乞部。這麼個地勢,令乞顏部幾乎和周邊各部都打過仗,尤其是塔塔爾人,那和蒙古是世仇,兩個部族有解不開的血仇。
雖然現在蒙古各部向北遷.徙,尤其是乞顏部已經幾乎到了蔑兒乞人的草場上,可忽圖剌還是不放心,萬一克烈人和塔塔爾人動了壞心思,在數萬草原聯軍面前,乞顏部沒有半點抵抗的實力。
還有就是首先發動這次結盟的.廣吉剌人,他們是整個會盟的倡導者,接近一年沒正經放牧,全精力都撲在結盟的事情上,若是今年的會盟就這樣不了了之,不僅僅廣吉剌人一無所得,甚至連過冬的牛羊都會準備不足,而且也令廣吉剌人在整個草原上大沒面子。
懷著與他們兩部差不多心思.的人還有不少,可是,現在已經八月臨近九月了,再有兩個月就是草原上的冬季,那個時候還談個屁出兵。見到忽而察忽思在盟主位置上做的穩穩當當,不禁有些人開始在心裡腹誹起來。
終於,藉著一次忽圖剌去商議的機會,忽而察忽思.宣佈召集頭人會議,地點就在篝火旁邊,大家圍成一圈坐著,看不出誰更尊貴來,這個座位倒是讓所有頭人感覺滿意。
吃了半隻烤全羊,忽而察忽思慢慢放下手裡的匕.首,拿起碗喝上大半碗茶水,見到他這個動作,早有偷偷觀察他的頭人心裡明白,這是要說正事了。
可是,忽而察忽思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將這裡.所有人問的愣住了:會盟的目的是什麼?靠,還能有什麼目的啊,自然是搶劫金人麼,金人富庶,只要看看去年的收穫就知道了,萬一這次能砸開臨潢城,那這次收穫就會比去年多上天去。
忽而察忽思聽.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話,微微一笑,轉而問去年的損失。
說到這個,所有人沉默了,去年雖然收穫巨大,損失可也不小,且不提廣吉剌人,光是第一次參與的扎只剌和乞顏,泰赤烏幾個部族,都差不多損失了四五百人。四五百人,放在中原那不是什麼大數字,但是在草原上,可就是幾個小部的全部人口了,沒了男人的女人和孩子,必須帶著牛羊投靠大部族,這樣此消彼長的下來,將會慢慢改變部族內部的均衡。
「損失不小吧。」忽而察忽思哈哈大笑,「打金人,去年你們把個臨潢路洗個乾乾淨淨,除非今年能砸開臨潢城,否則我們就沒什麼肥肉能吃到嘴,可是,臨潢城要是那麼好砸的,我們這些草原子孫,又何必可哈哈的躲在草場上苦挨?」
那乞顏部的忽圖剌看出些端倪來,大聲吆喝著要忽而察忽思說正題。
「要我說,與其打東面,不如去南面。」
忽而察忽思的一句話,驚住了在座所有人,他們彼此望望不知是否真假,南面,那是夏人的地盤,且不說夏人實力如何,茫茫陰山就是夏人家裡的籬笆,怎麼會是那麼好砸的?過不去陰山,那不是在徒勞的消耗部眾勇士的性命麼。
兀窪思蔑兒乞人的頭人脫歡首先表示了疑問,他們畢竟在克烈的北方,對夏人根本不瞭解,此時要改弦更張,自然需要忽而察忽思的解釋。
忽而察忽思大笑起來,向眾人講了現在西夏正在與金國開戰,無論戰爭對誰有利,西夏都不可能顧及北面草原,而金人則對草原部落一直加以防範,最近幾次去臨潢打探的消息看,金人在臨潢駐紮的大軍沒有調動,如果大家要去打金人,勢必先要和金人的騎兵干一架,若是金人佈置在草原四周的契丹人和汪古人也同時出兵,怕是不等大家回到草原,自己的部落也就被契丹人和汪古人收拾了。
說出這話來,忽而察忽思注意到在座的有兩個人臉色不大好看起來,他轉而一想,立即明白過來,這兩個人是兩個小部的頭人,他們都是當年契丹遼國時代,被安置在草原的契丹人部族,遼末大亂,這些契丹部族收攏了一些逃到草原上的契丹人和已經完全契丹化的漢人渤海人,組成了兩個稍微強大的契丹部族,分別依附在蔑兒乞人和克烈人羽翼之下。
想到這裡,忽而察忽思又安慰下兩個契丹部族頭人,這才轉頭看向別人。
那些草原部族的頭人,只是為了利益才暫時拋棄血仇坐在一起,看著打夏人比打金人更加有利可圖,哪裡還管什麼金人和臨潢城,只有那廣吉剌人還想堅持一下,畢竟,就這樣被人家改弦更張了,他作為會盟的發起者同樣沒有面子。無奈,在利益面前,廣吉剌的阻攔是那樣蒼白,最終,不得不屈服在所有頭人的一致決定之下。
看著會盟的頭人終於決定南下,忽而察忽思心中那叫一個滿意,他這樣做可以說是一箭射了三隻大雕,一者打擊了作為會盟電腦訪問發起者的廣吉剌人的臉面,將整個會盟牢牢抓在了手中,二者,能帶著大傢伙去攫取更多的牛羊和人口,壯大自己的部族,這何樂而不為,第三麼,就是可以有效的削弱南面夏人的實力,總比越過塔塔爾人和廣吉剌人,去幫著他們削弱金人的實力強吧。
既然會盟做出決定,早已等待的不耐煩的草原勇士們,立時帶著歡快的笑聲,拔起氈包,帶著自家的牛羊和一家老小,向著南面衝去。
草原部族行軍,軍隊在前面先行,後面跟著由老人女人和小孩組成的隊伍,趕著牛羊駕著車子緩緩跟進,一邊走一邊放牧,既帶上了糧草,又保衛了家眷,可如此一來,那行軍的隊伍就越發龐大起來,到最後,就如蝗蟲一樣,將所過之處的牧草吃的乾乾淨淨。
此時的西夏國與草原邊境,是依著陰山綿延的山脈而設,作為陰山的前奏,首先是從草原慢慢抬高的地勢,形成一片高原,高原的中南部是拔地而起的陰山山脈。
面對普遍海拔在一千米以上的陰山山脈,草原聯軍惟有老老實實的走色爾騰山和狼山之間的平緩地帶,在這裡,西夏佈置了黑山威福軍司,雖然司令部在陰山背後黃河南岸的兀剌海城,但是夏軍的主力都在兩山之間佈防,牢牢的堵住了從草原過來的敵人。
可惜,這些都是以前的佈置了,當南面戰爭吃緊的時候,任得敬迫於西夏國主李仁孝的壓力,不得不從黑山威福軍司抽調出兩萬人,用於駐紮在西夏王城興慶府,制衡任得敬調入城中的兩萬部族軍。這兩萬人,就是黑山威福軍司的一半人馬,少了一半人,又要固守幾處重點要隘,陰山北麓的防線可就不那麼牢靠了。
早就在策劃攻打西夏,所以忽而察忽思已經將西夏的防線打聽的明明白白,就連最近的抽調都已經打探清楚。兩山之間數百里寬的口子上,西夏佈置的十座城堡已經被放棄了五座,餘下的五座中間分別駐紮了三四百人,只能起到預警作用,根本無法完成以前的牽制用途。
所以,以前牢固的陰山防線,竟是被草原聯軍一衝就垮。
擊碎第一線的城堡,然後迅速逼近黃河北岸,雖然得到了警訊的西夏軍早就雲集在南岸,但是面對十餘萬草原騎兵,才不到兩萬人的夏軍根本無從設防,就在對峙的第四天深夜,草原聯軍抽籤決定的三姓蔑兒乞人軍隊,在下游五十里外渡河,蒙古乞顏部軍隊在上游五十里處渡河,就在西夏軍隊不得不後撤的時候,正面的克烈軍迅速渡河,然後一下衝垮了兩萬夏軍。
追著西夏軍的敗兵一路殺到兀剌海城下,當著守城的西夏人的面,忽而察忽思砍掉了兩千西夏殘兵的首級。兀剌海城是西夏北疆第一堅城,無奈統軍使和監軍一併生死不知,城中只有一個千戶為主將。這個千戶被忽而察忽思嚇怕了,尤其是草原聯軍那破城即屠城的宣言,讓這個西夏千戶放棄了抵抗,輕而易舉的將個堅固的兀剌海城交到草原聯軍手中。
且不說忽而察忽思縱兵洗掠兀剌海城,將全城軍民發賣成奴隸,草原聯軍繼續向南推進,一路上分成幾十隊,洗劫了每一個他們能遇到的西夏城鎮和隊伍,一時間整個西夏北疆警訊頻傳烽火四起。
撻魯古河畔,烏古敵烈人還在眼巴巴的等著草原的消息,不僅僅是他們,南面糾軍中那個野心勃勃的耶律撒八也是如此,望眼欲穿的等著草原席捲而來的暴風,只要那草原暴風吹過來,耶律撒八就會首先在糾軍中發動,同時以古勒納台為首的一群烏古部和敵烈部頭人們,也會策動兩部起來響應,到那個時候,金國整個西北都將亂成一團。
可是,左等右等後,等來的竟然是草原聯軍向南突襲西夏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耶律撒八當即吐血,古勒納台也是頹然坐在地上,半晌沒有說話。
雖說事後耶律撒八又幾次找到古勒納台,希望烏古部和敵烈部能起兵策應他舉事,不過,這些要求都被古勒納台拒絕了,古勒納台並非烏古敵烈兩部的頭領,他僅僅是個穿針引線的人而已,就算古勒納台在兩部頭人中即有威信,經過這次錯失之後,兩部的頭人中很多對耶律撒八生出疑慮來,兩部頭人開出的條件是,如果撒八首先舉事,兩部一定響應,否則一切免談。
撒八的使者終於不大甘心的離開了,古勒納台失望的搖搖頭,雖然他是撒八的朋友,可這種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計劃,他也真是不看好。
放開失落的撒八不提,沉迷於後宮禁忌yin樂之中的李仁孝,這時也被北疆的烽火驚呆了,再顧不得溫柔可人的任太后,匆匆召集群臣商議對策。誰想到,廷議剛剛開始,文臣和朝官們就對準了任得敬炮火全開,將所有戰敗的責任推到任得敬頭上,大有殺任得敬以謝天下的架勢。
成為靶心的西夏中書令大人,似乎早料到有這麼一手,對周圍的攻擊淡然處之,早在第一位御史出來彈劾的時候,他就是摘去自己的官帽,靜靜跪在李仁孝面前,此後無論別人彈劾什麼,他僅僅是跪在那裡一聲不吭。
文臣們的彈劾終於略略放緩,李仁孝看著任得敬略感心中不忍,無論如何,自己剛剛從此人的女兒身上爬起來,而且,任得敬無論有什麼過錯,終究是軍中將領的首腦人物,貿然嚴厲懲處,怕是宮內宮外都不能善了。
是以,李仁孝最終宣旨,以北疆戰事不力為由,削奪了任得敬中書令官職,將其貶為翔慶軍統軍使兼知西平府,算是把任得敬趕出了國都興慶府。
這個結果令文臣雖然不算非常滿意,可總算是將那個權臣任得敬逐出了朝廷中樞,同時,文臣們組成了以皇族嵬名仁永為首的新中樞。嵬名仁永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忙忙向金國發去國書求和。
對任得敬被逐出中樞,許多將領大是不滿,在他們看來,這一戰任得敬縱然有些失察,終究沒有大錯,就算是當初過世的晉王嵬名察哥來指揮,也不會比任得敬打得更好,這樣輕易罷免任得敬,根本就是在從軍中將領手裡奪權,隨即,又一件事讓所有西夏的將軍們極為不忿,嵬名仁永下令求和後,竟然用國主的旨意,直接從任得敬手裡拿走了對部族軍的指揮權。
誰知道,任得敬看上去好似全然不在意,回到府上與那些將領道別時候,竟是在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他弟弟任德恭悄悄問他緣由,他笑著告訴弟弟,現在西夏朝廷就是一堆爛事,等下求和之後,必然是與金國重訂盟約,喪權辱國自是不必說,怕是割地賠款也少不了,現在正好趁機躲開這些東西,誰樂意去頂那些屎盔子誰上去,他是不想擔這些罵名。
那嵬名仁永得到部族軍的統帥權,立即下令將前線的部族軍北調,去抵擋正在不斷向京都興慶府逼近的草原聯軍。在西夏新的中樞想來,既然已經向金國求和,等同在這場戰爭中承認失敗了,所以金人理應停住兵馬,雙方訂下條款後進入談判。
誰想到,金國還沒有給出答覆,那邊夏國境內的金軍又重新竄了出來。
這一次,紇石烈志寧與僕散烏者,敏銳的把握住夏人的調動,率領輕騎一路向南,掃蕩了沿途的夏國城鎮後,顧不得師老兵疲而且山勢崎嶇,由從東向西橫掃過去,大有一路打到賞移口的架勢。
這下夏國新中樞慌了神,一面頻頻派人分別去賞移口和金國中都求和,一面又將部族軍調動過來堵住硬軍的攻勢。
這麼驚慌失措的調度,怎麼可能沒有漏洞,結果,兩萬部族軍在馳援萌井的途中,被硬軍打了伏擊,當場陣亡三千多人,扔下小五千匹戰馬,餘下的不是潰散就是敗逃。等到部族軍集結了五萬多部眾,重新壓過來的時候,哪裡還能找得到硬軍的蹤跡。
這些硬軍並非是憑空消失了,他們遁入了東面的荒漠之中,等到他們再次出現的時候,竟然出現在西平府城下,小小擄掠一番後,又一次消失不見。
任得敬感覺事情不妙,立即派人給京城興慶府報信,要求京中諸位大臣小心這支金軍。
這一次任得敬干的多此一舉了,如果沒有他的奏報,嵬名仁永還會重視硬軍的動向,現在任得敬上了奏報,那些中樞大臣反而理解成,這是任得敬為了掩飾西平府兵敗的借口,於是一道命令辦法下來,免去了任得敬翔慶軍統軍使的官位,只留下個知西平府的官。
這些任得敬真急了,他是在弄權不假,可是,如果西夏王庭被人一股腦的抄了,他還弄個屁權。到了這個時候,再顧不得什麼忌諱,任得敬立即對周圍的夏軍下令,讓他們火速在興慶府周圍集結,務必嚇阻那支詭異的金軍。
紇石烈志寧還真給任得敬面子,當硬軍再次現出蹤跡的時候,已經到了距離興慶府百里的靜州。乍一看,飲馬黃河北指興慶府,顛覆夏國王庭擒拿西夏國主的偉業,似乎馬上就要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