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第二卷 河東亂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頭冷水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頭冷水

    西夏的國王李仁孝雖然並非英主,好歹也是個盛世長大的皇帝,雖然高麗覆滅在前,面對金國皇帝有些狂妄的要求時候,還是選擇了拒絕。

    說實話,當洪過看到完顏亮的國書時,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打仗。因為,無論是哪個國王看到國書上提出的要求,都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完顏亮的要求有幾條:交出李倫,由金國朝廷懲辦;夏國向金國重申藩國關係;夏國每年向金國進貢三千匹馬,一萬頭牛,三萬隻羊;夏國開放商路,允許金國商人派出商隊前往西域通商;李仁孝親赴中都朝覲金國皇帝,聽候金國冊封;金國出嫁一名公主到夏國,為夏皇后,所生之子指定為夏國繼承人;夏國整備軍隊,交由金國使臣點驗;一旦金國與他國交戰,夏國需派出軍隊助戰。

    對這份國書,洪過的評價是:就差要求夏國每次人事變動都必須經過金國允許了,要是真的接受了這份國書,李仁孝怕是第二天就會被狂怒的黨項貴族推翻。是完顏亮自信滿滿,還是他壓根就沒準備和夏國進行什麼談判?

    總之,夏國帶回來的答覆不出所料,除去重申藩國關係外,其餘各條無一例外的被拒絕了。派去夏國交涉的使者,剛剛到達陝西鳳翔路的鎮戎州,就用驛站火速將結果送到中都。

    驛丁剛剛到尚書省才半天.時間,夏國的回復就在中都哄傳開去,不單大小官員一清二楚,就連內外城的住戶百姓也知道了大半。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他家表哥的姐夫的二姨夫的小舅子的連襟是尚書省的書辦,親眼看過那份文書的,文書上面夏人語氣傲慢態度讓人極其噁心,簡直就是瞧不起大金國。

    旁人不說,那些個女真人的心氣.還是很高的,且不說大金一向就是夏人的主子,奴才什麼時候都是奴才,怎麼還想翻天跳到主子頭上拉屎拉尿不成?就說大金國最近剛剛滅了高麗矮子,現在中都城裡高麗奴賣的那叫一個便宜,不正顯示了大金的赫赫國威麼。

    「怎麼,夏人不老實?看看高麗矮.子是什麼個下場,打丫小樣的,揍他個鼻青臉腫,最好再把夏國滅了,爺們也去買個夏人奴才玩玩。」

    酒樓裡一個女真貴公子話音剛落,就贏得樓上樓.下轟然叫好,聽著拍巴掌的聲音,這個女真公子的樣子愈發的得意洋洋了。

    一身普通書生打扮的洪過坐在角落裡,身後站著.馬三和劉明鏡,旁邊坐著羊蹄和芷雅,水葉子自動自覺的站到羊蹄身後。

    「這仗一旦要打,還不知能打多久,夏人也是西面.大國,地方幾千里的,朝廷能乾淨利索的打趴下夏人麼?」芷雅看著那個女真公子哥站在酒樓中間抱拳回禮的樣子,輕聲對洪過道。

    娘的,明明是老.子家的丫頭,怎麼自動自覺的站在羊蹄那個小子身後去了,咦,這才一年多沒見,羊蹄這小子的個子竄的老高啊,快趕上自己了,這小子今年多大了,現在就知道泡妞,也不知道下面長毛沒?洪過等著水葉子兀自忿忿不平:女大不中留啊,有了相好的就忘了主子了。

    「喂,你聽到沒?」發現洪過走神,芷雅輕輕碰碰他,而後狠狠的橫了洪過一眼。

    「啊?啊?」洪過這才轉過神來,見著芷雅不高興,連忙賠笑,哄得女孩開心了,又將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滅國?滅了西夏做啥,讓更西面的遼人打回來?」洪過冷笑一聲:「這些傢伙吃飽飯閒的,光知道在這裡動嘴皮子,反正上陣廝殺的又不是他們。勝了,他們有先見之明,敗了,是前線將兵的過失,真是一群愛國青年。」

    羊蹄突然出聲道:「老師,愛國是什麼?」

    「就是忠君報效朝廷。」洪過不耐的道。

    「那愛國怎麼還有錯?」

    「愛國當然沒錯,但是動動嘴皮子可不意味著是愛國,有能耐學班定遠投筆從戎去,只知道躲在後面動嘴皮子的愛國人士,老子見一個打一個。」洪過冷哼一聲道。而後他在心裡補充一句:在後世,這種嘴巴上愛國的人物,有個專有名稱,叫憤青。

    那個感覺很好的女真公子,轉頭發現了角落中的一桌人,正確的說,是被芷雅的美貌還有水葉子的清秀吸引了,忽然發現洪過臉色不豫,於是走過來對著洪過抱拳道:「這位兄弟,你認為我說的有錯麼?」

    見到書生發難,酒樓上的聲音慢慢消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洪過一桌。

    「沒錯沒錯,怎麼會錯呢,」洪過冷笑著道:「既然兄台要玩玩夏人奴才,何不自己親自己去抓,那樣多痛快,要是兄台一不小心送了命,家裡人還能免了物力錢不是。」

    女真公子哥的臉一下漲紅了,這話太陰毒了,不過美人當面他不好太粗野,於是冷聲道:「就算我要親赴軍前,也是為國盡忠,並非為了些許小利,兄弟……」

    洪過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頭:「兄台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去了軍前,唯一的用途就是能為家裡省下一筆物力錢。」

    「你,欺人太甚……」女真公子哥立時勃然大怒,再顧不得美人在前,抄起拳頭就要打向洪過。

    誰料到,一個矯健的身影從洪過背後陰影中竄出來,一把抓住了公子哥的手腕。那公子哥見到這人是個半大的孩子,也沒當成一回事,晃動下好像瘦雞爪子一樣的胳膊,結果竟是愣是不能撼動分毫,這下公子哥臉面過不去了,又晃動一下,還是沒能撼動,身上的血氣一下湧上頭去。

    出來的自然是劉明鏡,自打跟了洪過,洪家就沒虧過他,讓這個正在長身子的小傢伙營養十足,而且他跟洪過學文從林鍾那裡學武,竟是文武並進的料子,現在一出手就制服了這個瘦弱的公子哥。看著劉明鏡出手,身後的馬三連動都沒動一下,小說就在這個強盜出身的莽漢眼中,這麼個瘦雞根本輪不到他出手。

    見到公子哥無法動作,洪過嘲笑的道:「想為朝廷盡忠就去軍前,不過,好像軍前不收你這樣的廢物。放了他吧。」

    劉明鏡一鬆手,接著抬腿用力一踹,就將那公子哥踢得滾葫蘆一樣翻出好遠。

    見到公子哥被放開,跟著公子哥一起來的其他女真少年,還有他們家中的奴僕呼啦衝上來,將洪過一桌圍成一團,擼胳膊挽袖子的要收拾洪過他們。

    雖然這些傢伙人多,他們平時也就是在中都打群架而已,別說是馬三,就算劉明鏡和羊蹄都沒將他們看上眼,不僅沒看上眼,瞧瞧羊蹄躍躍欲試的樣子,怕是等待這種「出手」的機會已經很久了。

    那邊酒樓的老闆已經得到消息,連滾帶爬的跑上樓來,一邊懇求女真公子哥們手下留情,一邊請洪過他們高抬貴手,這要是兩邊開打,不僅今天的生意算完蛋了,那些碗碟傢俱的損失他可從哪裡要去?

    「呦呵,好大的陣仗啊,洪改之真是清閒,走到哪裡都這麼熱鬧。怎麼,我能坐坐不?」突然,樓梯口傳來這麼陰陽怪氣的一聲。

    接著,就見一個年紀在三十多歲的女真人背著手走上來,這人面相平常穿戴倒是很富貴,不過,讓所有人驚呆的是,跟在這個女真人背後的,竟然一群穿著衙役服色的壯漢,一個個挎著鋼刀抄著水火棍,腰間掛著嘩稜稜亂響的鐵鏈。

    他們是貨真價實的官差,而且還是大興府的快班衙役!

    這些衙役一到,在場的人立即老實的。呃,也不對,還有一桌人不老實,甚至說,有個半大的小子,憤恨的瞪視著正笑呵呵走來的女真男子。

    那個男子見到瞪著他的半大小子,笑呵呵的抱拳行禮:「完顏烏帶參見韓王世子。」

    一句話,將所有人驚得不輕,完顏烏帶,那不是如今的大興府尹麼,還有,那個小子是韓王世子,天啊,一個王爺世子都只能坐在下手位置,那位住在主位上的年輕書生是個什麼來頭?

    想到這裡,那些個中都城裡的女真惡少們,忙不迭的彎下腰,悄無聲息的向樓梯口蹭。誰想到,還沒到地方,就被一排水火棍攔住了。

    烏帶看向洪過,那意思很明顯,只要洪過說句話,這些冒犯他的傢伙就沒什麼好下場,不死也會褪層皮。

    洪過擺擺手,「算了,一群沒腦子的傢伙,殺之無用,讓他們滾吧。」

    一句話,那些惡少好像得了赦令一樣,對著洪過跪下就拜,然後連站起身都不敢,就那麼四肢著地的爬著下樓了。

    「洪改之倒是好心腸,要是我,非要他們好看。」烏帶坐下來笑著道。

    好心腸?老子在上京的名聲又不是沒人知道,這話是在消遣我麼?洪過噗哧一樂:「烏帶大人政務繁忙,怎麼會有時間出來喝酒消遣。」

    這烏帶倒也奇怪,自打完顏亮把他攆到燕京營建宮殿以來,從不主動露面,說話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修建宮殿和中都的工作抓得很緊,不敢有絲毫鬆懈,與他在上京時候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是以,完顏亮也就漸漸對此人沒太多關注。現如今突然出現在洪過面前,不僅讓洪過吃驚,而且犯起嘀咕來,俗話說得好,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完顏烏帶這是什麼意思?

    烏帶也不多說,手一揮,將樓上的人統統攆去樓下,這才端起酒杯與洪過慢慢飲酒,說的都是些中都的市井趣事,對在完顏亮身邊的日子絕口不提。

    洪過也樂得陪他打哈哈,兩人喝了一陣子之後,烏帶才歎口氣:「現如今,我這個大興府尹作的雖是有滋有味,可中都城裡大小事都要**心,還真羨慕那徒單特思,掛個都點檢的官位,每日就是進宮晃蕩一下就好,多清閒。」

    慢慢放下了酒杯,知道這是烏帶開始進入正題了,洪過靜靜聽著烏帶講話,心裡轉過幾個想法,再聯繫前陣子在完顏亮身邊見到的組合,難道說,是徒單特思失寵了,所以烏帶找機會頂替掉他?

    再一轉念,不對啊,徒單特思那可是完顏亮的妹夫,又是最早參與謀反密謀,可以說是完顏亮最為信任的人,就算暫時失寵,也輪不到烏帶跳出來踩幾腳吧。

    接著,就聽烏帶歎息道:「其實特思的心思我知道一些,前陣子他來尋我喝酒,親口對我說,想去西面建功立業,免得外面有些人老是嚼舌頭,說他的王爺帽子是靠老婆弄來的。呵呵,現在皇帝要對夏人開戰,特思的心思十有**又要落空了。」

    前陣子?多久以前?好像將近兩個月前,朝堂上就在爭吵下一步征討哪裡,為什麼那個時候特思沒去支持徒單合喜?洪過心思翻轉開,如果在那以前,是不是時間距離太久了,若是在那次朝會之後,特思為什麼會找一個沒有權勢的烏帶說這番話?

    正在想不明白的時候,烏帶突然說了一句:「唉,靜極思動啊,成天在天子身邊也不大自在,這一點我也是深有感觸。」

    聽到這話,洪過豁然開朗了,敢情,不是特思要挪地方,原來是你烏帶想動動地方。也是,以前燕京距離上京好幾千里地,正是發配的好地方,現在朝廷都挪到中都來,烏帶成天在皇帝眼皮底下轉悠,還知道完顏亮對他心中有所忌諱,那日子能好過麼?所以說,烏帶這是想為自己尋個出路,以便遠遠躲開完顏亮。再說了,就算烏帶想重新復起,這麼混在中都怕是一輩子都混不出什麼成就來,還不如找個機會去前線統軍廝殺打出個前程來。

    既然摸到了烏帶的命脈,洪過也就鎮定下來,笑著道:「其實特思大人想錯了,與其跟著去夏國揀點小油水,還不如堅定以前的想法,就去那臨潢,或者去西北路招討司。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現在的夏國看似熱鬧,實則皇帝的心思還是大半放在西北,這時能去西北為我那位師兄分憂的,就算戰敗了,只要不是一場敗光了家當,都不會影響師兄對他的信重。唉,特思大人想左了。」

    烏帶立即心領神會,隨即笑著說了幾句閒話,忽然,洪過話頭一轉,又回到了特思身上:「其實,依我看,那都點檢的位置雖然重要,不過還是太過悠閒,還可以加加擔子的,只要不是離開中都,也不是進入朝廷的官位,都可以放在都點檢身上,烏帶大人,你說是不是?」

    不離開中都,還不要進入朝廷,那就只有大興府的官了,御前都點檢是三品,大興府裡只有一個府尹的官秩與之相當,烏帶那是什麼人,馬上明白了洪過的意思,立時雙眼放光,忙不迭的點頭稱是。隨後過了不久,他就起身告辭而去。

    過了幾天,皇帝終於「應國族懇請」,發佈旨意要懲罰不臣之國,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完顏亮並沒有動用手上的硬軍,反是下令徵召中都周圍女真親貴子弟,勒令每家必須出子弟一人僕從三人,頃刻之間成軍萬人,又以這萬人都是親族子弟,命名為「兀朮軍」,兀朮,女真語「頭」的意思。

    於此同時,金國與西夏邊界全面警戒,各城堡軍寨緊急動員起來,與夏國的榷場一一關閉,所有想去夏國的行旅客商一律扣押,邊界上一派肅殺之氣。

    緊接著,金國朝廷再次向夏國派出使者,要求夏國同意上次的國書,只是,這次的使臣級別就很低了,只不過是鳳翔路的一個判官,在洪過眼中,這次出使等同最後通牒。

    就在京中的兀朮軍動身前往陝西的時候,大興府尹完顏烏帶十分低調的上奏章,請求調去西北路招討司為國戍邊,同時保舉御前都點檢徒單貞,也就是徒單特思為新任大興府尹。

    完顏亮非常痛快的同意了烏帶的請求,而且自打遷都中都以後,破天荒的在內宮見了烏帶一面,與他們同時出現的還有已經欽定為大興府尹的特思,據說三人談笑風生,說起早年的事多有唏噓之狀。

    計算下時間,這時已經是貞元元年四月末,以西夏境內的荒漠和嚴寒,能留給完顏亮從容征討西夏的時間只有不到五個月,而草原聯軍怕是過了夏季馬瘦的季節就會南下。洪過感覺很是驚奇,此時還不將硬軍調遣上去,難道完顏亮還有別的心思麼?

    誰也說不清完顏亮到底是個什麼打算,除了一萬的兀朮軍外,另外動員了陝西與河東漢軍三萬,一齊調派至陝西集結,同時給西北路招討司增派女真騎兵萬人,由完顏烏帶一同帶去,隨時準備抵禦草原聯軍。

    這時的西夏毫不示弱,自打拒絕了金國的國書後,西夏內部就開始緊急發動,將糧草準備好不說,而且把早已集結好的擒生軍和質子軍調遣到南面邊境,分別駐紮在南面的四個軍司,分派數名大將統領,做到可以擋住任何一個方向的金軍攻擊,同時能夠在半月到一月之內,將大軍集結到四個軍司中任何一處,如此聚散有法才能擋住金軍的進攻。

    也有人建議索性趁著金人準備不足,首先進攻金國的邊堡,把戰火燒到金國去。這個建議被任得敬否決了,他的理由是:金夏並未開戰,即便敗盟毀約,也要由金人來作。

    就在金夏兩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邊界上集結的重兵時,突然從高麗傳來一個消息,在金國女真大臣們火熱的心頭如同澆上一盆冷水般:

    高麗北部義軍攻陷了平壤城,宣佈在平壤另立一位高麗國王。

    高麗王國,復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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