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第二卷 河東亂 第g)
    第一百八十九章權普安郡王府記室(shang)

    出了酒樓,洪過連虞允文都不等,匆忙離去,在街上繞了好多圈子後,這才小心的回到洪家商號的總號。若是那個年輕人只是個高官子弟他倒不怕,怕則怕是個趙宋宗室子弟,能在行在居住的宗室子弟,多數出身不凡,很多還是沒出五服的嫡支,這些人外出時候難保沒人跟蹤,防止他們與朝中大臣鎮帥結交。自己身份特殊,與宗室結交,如果被大宗正司的人看到了,怕是麻煩不小。

    當晚虞允文直到深夜才回來,微有醉意的他帶著神秘的笑容,悄悄告訴洪過,喝酒時候遇到一位老友,改日給洪過引見引見,至於說這個老友姓氏名誰,虞允文卻不肯說出來。

    洪過也沒去追問,他來南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所以,第二天就找來翟雲,著翟雲出去想想辦法。可是,這件事真的很棘手,翟雲出去轉悠了一整天,也想不出什麼法子出來。

    洪過想做的事情有兩件,第一個是從南宋御前軍器所中購買兵器,雖說他以前從南宋私人作坊裡買到過質量上乘的兵器,不過,一來數量太小,二來這些個兵器都是私人打造,完全不配套,哪像大宋軍器所做出來的東西,不單質量好,而且一旦有損壞的,還可以從同類武器上拆下個部件進行維修,很有後世的標準件味道,最適合軍中使用。

    第二個麼,就是想弄到大宋戰船的改裝圖紙,為自己的船隊增加兩艘戰船出來。前次對高麗的戰鬥中,洪家船隊靠著偷襲僥倖獲勝,並不意味著這群海盜式的武裝能一直勝利下去,至於說倭國那種比漁船強不了多少的海船就可以直接忽略了。面對未來的海上強敵,洪過現在就開始著手訓練自己的艦隊,是艦隊,不再是船隊,高麗戰事逐漸平靜,他感覺到了時間緊迫,為了盡快發展自己的力量,才有了這次冒險偷渡的南宋之行。

    這兩件事,哪一件都夠翟雲.頭痛的,到了晚上,一無所獲的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來見洪過。進了房間,就發現原來他的東家也沒閒著,正低著頭一頁一頁的審查賬簿。

    洪家商號的賬簿,都是統一式樣,.一頁紙分上下兩部分,分別記載出入錢款的明細,每日一結賬每月一匯總,盈虧一目瞭然。

    見到了翟雲的表情,情知今天.沒什麼收穫,洪過走上去拉著翟雲坐下,笑著安慰了一陣。對此時的翟雲,洪過再不能如以前那般呼來喚去,到底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了,有身份有地位,不能和小夥計一般使用。私心裡,洪過存了一個想法,再過一二年,等到南北貿易盡數上了軌道,高麗的事情也盡數了卻,這翟雲也應該動一動了,喜歡舞刀弄槍呢,就去自己的私兵中當個將軍,要是想要權柄,大可派去高麗鎮守一方,總之要把這南宋總號掌櫃的位置挪出來。

    不是洪過信不過翟雲,實在是南宋商號的生意太.過重要,等同把持了洪過的命脈,不單要用個可靠地人物,更要定期輪替,否則,人都有私心,舒服的日子過慣了,難保會生出別的什麼想法。

    見著翟雲休息一陣,虞允文走了進來,今天晚上他.要出去會會自己的同學同年,這些人中許多在朝廷裡做官,雖然官職不高可是很有前途,他正好將洪過和翟雲介紹給自己的同學,日後也好讓他們多幫襯下。

    宋代商業發達,商人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到.了南宋,朝廷財政窘迫,為了擴大財政來源以養兵備戰,趙構一方面疏通河道增減海上燈塔以方便海上貿易,另一方面皇帝自己組織船隊出海做生意。皇帝都下海了,大臣們哪個還會鄙薄商人?所以,當虞允文介紹洪過說,是行在新崛起的洪家商號的東家時候,那些個年輕官員並沒太多異樣,反是多了幾分恭敬。

    說起來,洪家商.號也是南宋一個異類,才兩年不到的時間,依靠了巨大的財力在東南崛起,不僅擁有規模巨大的船隊,名下更是產業無數,包涵了幾乎所有賺錢的買賣,甚至是連酒樓歌舞都略有涉及,這等成就連朝廷裡的不少官員都有所耳聞,現在見到洪過如此年輕,這些人更是嘖嘖稱奇,好在這中間有虞允文的面子放著,沒人會來質疑。洪過趁熱打鐵,很痛快的允諾,以後這些官員聚會,可以在洪家商號名下的酒樓進行,一應費用都算在他的身上。

    洪過的提議立即得到一片叫好聲,在座都是朝廷中低等官員,雖然大宋朝廷高薪養廉,但是那份薪俸落在他們頭上也不算很多了,這些年朝政安穩戰亂漸熄,行在的市面的價格一日三漲,讓許多人感覺到了居大不易的滋味,更苦了他們這些小官小吏,尤其是這平日聚會上,尤其感覺囊中羞澀,現在有洪過這樣一個大財主樂意出錢,他們哪裡會不高興?

    能結交上這些人,於洪家商號的前途也是大大有利,一年多以來,翟雲只是在商業上大展拳腳,把個商號經營的蒸蒸日上,可是,他在官場上的進展非常有限,平日結交了一些臨安府的衙役書吏,或是錢塘縣和仁和縣的衙役,連縣官的面都沒的見到,現在可好,一夜之間,他的東家就結交上了十幾個朝廷裡的官,怎能不讓翟雲歡欣鼓舞。

    接下來的十來天,洪過白天黑夜的拜客聚會飲宴,日子悠閒的簡直讓人羨慕,他的行徑正好掩飾了翟雲悄悄出頭聯絡陰私事情的行動,新結交了這麼許多的朋友,同時金錢開路銀彈攻勢打出去,還真讓翟雲有了些進展,認識了幾個御前軍器所的小吏,而且,他還拿到了大宋戰船的構造圖,當夜就迫不及待的臨摹出幾份來。

    羅馬不是一夜建成的,洪過也沒指望這次到來能把所有事都弄妥,既然拿到了戰船圖紙,總算是辦成一件事,也是不白來南宋一次,而且高麗的戰事逐漸平靜,下面自己要想在高麗的事情上拿到更多的利益,還真要看手上的Oo,n∼eT戰船是否夠犀利,這麼看,至少自己的短期目標算是有個著落了。

    對翟雲著實誇獎了一番,洪過毫不吝嗇於嘉獎,不過,金山銀山的,似乎對翟雲都不是很有用,洪過也明白,翟雲這裡每年過手上百萬貫,用金錢獎勵還真的不是很有用,他也不認為用金錢能買到忠誠和凝聚力。

    時間慢慢流過,已經是接近年關了,洪過感歎一下,對著翟雲和虞允文笑言,看來今年的新年就是他們三個人過了。翟雲沒什麼感覺,他的家人都在天王寨一戰中死了,惟有一個老母還在金國,現在正由洪過照顧,在他看來,今天的一切都是東家給的,能幫助東家做事就是最好的報答,至於虞允文,現在已經沒了父母,除了家族裡還有些親戚,再就是四川家中的妻子兒女了。

    洪過一直在猶豫,終於,他決定還是把那件事對這兩人說出來。於是,在一個清閒的晚上,將所有雜人打發掉,洪過拉著虞允文和翟雲來到自己的房間,進門後又小心的觀察下四周,確定了沒有人在偷窺,而後吩咐劉明鏡和馬三在外面巡視,這才轉頭看向兩人。

    兩個人被洪過弄得心裡很奇怪,就見洪過小心翼翼的從行李中拿出一個藍布包裹,打開包裹後,露出的是裡面一個黃布包裹來。

    看到黃布包裹,虞允文心裡一跳,這種顏色,實在太過於敏感了。

    當洪過打開那黃布包裹,露出了裡面的犀角嵌金玉帶後,虞允文撲通跪在了地上,他是個讀書人,若非家中父母需要奉養,早就入朝作官了,所以,他怎麼會不認識這個東西呢,這是皇帝御用之物。

    翟雲雖然迷糊,但是虞允文都跪下了,他又怎麼敢不跟著下跪。學著虞允文的樣子,對著玉帶行了三拜九叩大禮後,就見虞允文雙目含淚,指著玉帶顫聲道:「改,改之,這是靖康陛下之物?」

    暗道一句虞允文果然聰明,洪過點點頭,隨後從包裹中抽出那兩封書信,交給了虞允文他們兩人。

    靖康陛下,聽到這句稱呼,翟雲眼睛當時就紅了,他是什麼出身,天王寨老人們時刻教育子孫,雪那靖康之恥,迎回二帝,直搗黃龍,今日竟能見到靖康天子的御用之物,他的心情之激盪無以復加。接過了洪過的書信匆匆看完,翟雲雙眼熱淚滾流,竟是哭聲大作,趴到了地上。

    一邊的虞允文雖是雙眼含淚,可還沒有如翟雲一樣,原來,兩封書信,虞允文拿到的是托付近臣的一封,而翟雲拿著的那封,寫的就是趙桓請求洪過送他棺槨回南宋,試問,哪個臣子看到自己家皇帝托付後事的書信,不會悲從心出放聲大哭?

    虞允文搶過翟雲手裡的書信,匆匆掃過後,也是放聲大哭。洪過沒有出聲,只是面無表情的在一邊看著。直到兩人聲音略略降低,虞允文才指著書信向洪過道:「這是陛下手書?」

    洪過點點頭,將自己去拜見趙桓的經過說了一遍,聽到趙桓重病纏身,又對回到南朝近乎絕望,虞允文和翟雲又是一陣嚎啕大哭,翟雲是個粗人,不大知道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感覺,而虞允文一邊哭一邊低聲叫著:「君辱臣死,君辱臣死,臣有罪,臣該死……」

    見到了虞允文的樣子,洪過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麼趙構一直不敢讓趙桓歸國,在宋人的心中,趙桓始終還是大宋的皇帝,地位上要比中興之君的趙構重要太多了,這樣一個哥哥回來南宋,趙構的位置還坐得住麼?

    門外響起輕輕的叩門聲,洪過厲聲道:「哪個,不是叫人不許打擾麼。」

    劉明鏡用稍微怯懦但堅定聲音道:「主人,外面有個書生求見,說是,說是,你的親戚。」

    洪過一愣,他的親戚?他的親戚掰著手指就能數過來,難道是自己老子?想想這種可能近乎無稽,如果洪皓被朝廷召回,翟雲第一時間就會通知了他。雖然他最近沒有可以掩蓋自己的行藏,不過飲宴聚會時候都用的是假名,畢竟洪過這個名號曾經名動臨安府,自己還是要小心才成。既然自己都沒露過行蹤,又是哪個親戚?

    遲疑了下,洪過請虞允文出去看看,他只躲在暗處。虞允文知道洪過的顧忌,很痛快答應下來,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去了總號的店舖。

    洪家商號關門很晚,這是因為臨安城的夜市極為豐富,宋人的夜生活經常要到午夜甚至凌晨,於是商舖們也就很自然的延長營業時間。

    在翟雲的幫助下,洪過走到屏風後面,接著縫隙悄悄向外看去,此時店堂中燈火通明,有幾個人在店中隨意瀏覽,其中一人正在與虞允文說話,看到這人洪過吃了一驚,竟然就是那天在酒樓遇到的那夥人裡的中年書生,此時和虞允文談的正歡。這兩人似乎本來就認識,能在此地見面,著實非常驚訝。

    說了兩句,虞允文就去招呼洪過:「改之,改之,我來為你引見下你的親戚。」這話說的太過讓人吃驚,聽得店裡其他人都笑了。

    洪過硬著頭皮走出來,見著那個中年人笑盈盈的看向自己,勉強拱拱手,才對虞允文抱怨道:「彬甫哥哥,你,你不應該提我……」

    誰知道虞允文一板臉道:「怎麼不應該,這是我的老友,那天說要為你引見的自然就是他了,至於他麼,你要叫二哥。」

    洪過一翻白眼,「二哥?還關二哥呢,彬甫哥哥,你拿我開心不是?」

    中年書生和虞允文都沒想到,洪過還有如此懈怠的樣子,兩人先是一愣,而後一齊笑起來,虞允文更是一把拉住了洪過的肩膀,「你這小子,快來見禮,這可是你正牌二哥,莫要失禮。」

    正牌二哥?洪過聽著愣了,「我,我二哥還在越州通判任上,沒有赦書怎麼能跑來臨安閒逛……」

    這下虞允文吃驚了:「翟雲那個小子沒告訴你?」接著他拍拍腦袋,「是我的疏忽,唉,來來,這位就是你二哥洪遵洪景嚴,年中從越州通判再入館閣,如今還作他的秘書省正字,兼權直學士院。」

    聽了這話,洪過轉頭定定的看向中年書生,顫聲試探著道:「這,這是真的?你,你真是景嚴二哥?」見到中年書生眼中含淚,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洪過撲通跪在地上,抱住了洪遵的雙臂泣不成聲。

    這場兄弟相認的情形進行了好一陣,那洪遵才略略擦拭下眼淚,絮絮叨叨的告訴了洪過,他能回到行在,還是托了洪過的福,若非是洪過回到南宋認親,行在哄傳洪過詞名和在北朝故事,皇帝趙構根本不會親自下旨提升他回到朝廷。說了一會,洪遵突然想起什麼,連忙用手拍拍額頭:「罪過罪過,竟然忘了正事,」而後壓低聲音道:「改之還不快來迎接貴客。」

    說到貴客,洪過已經大約猜到是哪個。果不其然,就在店中一個角落裡,轉出來那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既然是貴客,洪過馬上帶著他們轉到後院房中,這才重新見禮,顯見的,這位趙瑗就是大宋宗室,估計還是個地位不低的人物。

    趙宋宗室在大宋並無權柄,而且被管束的很死,書生臣子對宗室不大買賬。所以虞允文雖然猜出來這位公子可能是宗室子弟,不過既然不認得趙瑗,只是見到洪遵都如此恭謹,才對趙瑗很有禮貌,不過並不太過阿諛。

    回到房中,洪過臉色突然變了,冷笑一聲:「趙公子好心機啊,那日酒樓一別也有個半月了吧,不知趙公子這半月以來打探出了什麼?」

    這一路他想過了,很顯然,這位趙瑗從酒樓分開就在注意他,足足半月都沒消息,自是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和行蹤,今天能堵門找上洪家商號,怕是已經盯了很久,也不知道都打探出了什麼,不過,這半月以來,翟雲接觸的都是趙宋朝廷裡相對敏感的人物,萬一被查知自己盜出了宋朝戰艦圖樣,那就是一場禍事,怕是整個洪家商號都要填進去。

    別看洪過現在這般變顏變色的,實則心裡也在不住的打鼓,他這種樣子不過是裝出來的,既然對方是親自上門,而不是動用官軍圍住這裡,無非就是要和自己交易點什麼,先用親情打動自己,然後再用厲害嚇住,最後迫使自己不得不按照他們劃下的道走,嘿嘿,沒那麼容易的好事,老子現在就翻臉,看看你們如何應付。

    見到洪過如此無禮,洪遵當時臉色就變了,剛要說話,卻被那個年輕人揚手制止。就是這麼一個舉動,看的虞允文臉色一變,洪遵什麼身份,那是在館閣為官,秘書省正字,雖然只是八品,可已經是在中樞的中樞供職,那是皇帝近臣身份,最是容易得到提拔,如果一個秘書省正字還不算親貴的,那權直學士院的身份可就是非同凡響了,這是一個可以隨時見到皇帝的官職,這樣一個親貴官,對眼前這位年輕宗室是不是恭謹太過了?

    那年輕宗室笑著道:

    「洪改之果然火爆脾氣,只不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們知道了什麼,難道你還不清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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