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外,是千餘名裝備齊整的漢軍,經過三天養精蓄裝到了牙齒的豺狼終於被放出來,準備撲出來狠狠撕碎獵物。
看著遠處軍旗下的漢軍,到底是見過血面對面殺過人的老兵,站在一處就有一番殺氣自然而出,看的院牆上的洪家軍士兵微微有些膽怯,有幾個後來招募的士兵不自覺的向後挪了挪,並非是他們想逃走,純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反應罷了。
見到士卒這樣動作,李光宗突然大吼出聲:「你們怕麼?」
牆上牆下幾百上千人一起看向了這位「李先生」,卻沒人能回答他的話。
李光宗拔出一口長劍指向了遠處的漢軍,對著牆下的民夫百姓大吼:「你們以為這些人只是為了要我們搬家麼?不要做夢了,看看外面那些屍體吧,外面那些士兵已經被血磨尖了牙齒,他們衝進來,會把我們每一個人都殺死,會搶走我們的糧食,我****你們的妻子,會殺死你們兒女,會搶走你們身上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會毀了你們的家園,這裡,是我們共同建設起來的,在這座高牆之內就是我們一磚一瓦建立的家,現在有人要毀掉這一切,我們要怎麼去做?」
李光宗的話剛束,博述朗立即舉起手臂高呼:「戰!」
緊接著,下面人群中也響了一片呼喊聲:「戰!」
這些聲音好病毒般那間傳播到整個莊子中的每一處,如山的聲音高呼出來:
「戰——」
看著牆上牆下豎起的如林的手,李光宗心中稍稍安慰下來,就在這個時候,洪家軍的雛形已經出現,至少在眼前不會出現臨陣逃走的情形,至於這股心氣能持續多久就要看事態的發展了。
聽著莊子裡地吶喊聲。韓臉色變了變。他以為。經過三天地攻打。莊子裡地士氣已經被磨蝕乾淨。誰想到樣一群窮棒子組成地隊伍。現在還能有如斯士氣。所以。他臨時決定已經準備好地漢軍換下來。第一陣還是讓民夫去沖。
經足足三天地進攻。院牆下倒了六七百民夫地屍體。這些被抓來地民夫也逐漸掌握了衝鋒地訣竅上盾牌會讓自己被射中地幾率大大降低。沒有盾牌也要拿上一塊木板。走路時候不要直挺挺地。微微彎腰下去可以躲過不少攻擊……活著地人想活更久。必須在生死之間掌握這類技巧。
足足一千名民夫。嗷嗷叫著衝了過來們這次不單單抬著木梯。還有巨大地樹身韓元這次準備上下一起攻擊。前面被殺死一個人就立即補充上一個。反正他身後還有將近三千名民夫累都能將洪家院子裡地人活活累死。
弓箭已經告罄。餘下不多地存貨不能繼續消耗在這些民夫身上。李光宗冷冷地看著那些手裡只有短刀。甚至有地只拿了一根木棍地民夫。一股氣衝到了院牆下。一個個木梯被架到牆頭後。李光宗地手才慢慢抬起。
牆頭出現了一個個濃黑地煙柱。韓元立即瞇起眼望去。就見一群漢子抬著一個個巨大地鐵鍋。吃力地走到高牆上。那些你濃黑地煙柱就是從鐵鍋裡發散出來地。鐵鍋一扣。滾燙地熱油被倒在院牆下地民夫身上。熱油澆在身上登時皮開肉綻。重地直接倒地死去。輕地去用手抓被燙過地地方。誰想到一一抓就是一塊肉被撕扯下來。
緊接著。牆頭扔下來幾個火把。落在被熱油澆過地木梯上。立時燃起大火來。
突然,韓元對自己的手下命令:「弓弩手上前,給我將城頭壓制住。」
一名百戶遲下:「少爺,若是要壓制城頭,弟兄們可是會被那些亂民的弓箭射到。」
韓元搖搖頭:「裡面的弓箭不多了,立即上去。」
百戶臉色一凜,急忙抱拳從命。過了一會,從韓元的漢軍中走出兩三百人,來到距離院牆堪堪百步的地方,架起盾牌後開始對著牆頭放箭。
僅僅一陣弓箭就放倒了十來名不及防備的洪家軍士兵,等到其餘的人也拿起盾牌擋住身子,向下一看,那些個抱著大原木的民夫,已經衝到了院門前。
洪家院子的大門是用大塊的厚木板拼成,然後再用一指厚的生鐵加固,內裡是一人合抱粗的木頭方子作門閂,足足三根。這座大門雖然堅固,也架不住人努力去撞,看著十幾個大小伙子抱著巨大的原木,一步步走到了院門前,嘿呦嘿呦的叫喊著,所有望見的洪家軍士兵臉色都白了。
李光宗站在院牆上,望著遠處的漢軍弓弩手,冷靜的道,「準備火油,告訴下面那個東西準備好。」
博述朗一下子急了:「先生,火油已經不多了,還有,那個東西是準備漢軍衝鋒時候用的,現在用上了,等下就沒有效果了。」
李光宗淡淡的搖頭:「現在不用,一會也沒機會了,快去吧。」
博述朗偷眼往往外面的情勢,知道李光宗說的是實話,跺跺腳,對著牆下吆喝著,一面指揮著牆頭的士兵準備。
眼見著撞木靠近了院牆,漢軍的百戶什長們一陣興奮,能靠著一群民壯打破這洪家莊子,簡直是他們意想不到的,等下只要撞破了院門,漢軍精銳隨後跟進,在近戰中,他們有理由相信自己能輕鬆擊敗這些烏合之眾。
韓元臉上也是一陣激動,今次是他第一次獨自指揮戰鬥,雖然規模不大,對手又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是,一場勝利對於他這樣戰場初哥來說,對於建立起日後的必勝信心,都太過重要了。
有迫不及待的什長經罵罵咧咧的讓手下站起來,「干,歇了三四天了,也該起來幹活了,幹活了幹活了,起來起來,都他娘的懶蛋滾起來。」
幾個百戶看到韓元沒有制止,彼此對視下,連忙回去自己的隊伍裡整備,現在早一步準備好,等下就能今早把人手使用上去,早衝進院子一步是能搶到更多的女人和金銀。
就在漢軍吵吵嚷嚷的準備時候,在喧囂聲中,韓元突然聽到一種
聲音聲音雖然不高,但是聽著卻讓人一陣心悸,射出迥異的破空聲,讓人聽了一陣陣揪心。
不等韓元去猜測見到從院子中飛出兩三個碩大的灰色物事,在空中劃出幾道完美的弧線,重重砸在了地上,而他們的落點,正是那些漢軍弓弩手前後。
石彈!
有人認出了這個東西,竟然是用投石器發射的石彈白了,就是巨大的石頭塊。天啊麼不大的土豪院子,怎麼會有這種利器?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又是三兩個巨大的物事飛出來,砸在地皮上就是一陣亂顫。
而且一次有石彈命中了目標,正落在漢軍弓弩手中間的石彈,濺起了一片血光,還有漫天的慘叫聲。瞬間,漢軍的士氣跌至谷底,那些個弓弩手嚎叫著向後跑去。
乘這個機會,牆頭的博述:指揮著將一大鍋熱油澆下去,不等他們點火,那些還能跑得動的民夫,呼啦一下扔掉了原木跑的精光。
看著千餘名夫又一次被擊退,一個百戶試探著去看韓元,按照前幾日的慣例,現在應該是暫時收兵,等待民夫整備好後才繼續進攻。
誰想到,韓元突然一夾胯下坐騎,出手上寶劍,縱馬在漢軍面前慢慢踏步:「弟兄們,一個土壘竟然擋住了我們足足四天,今天竟然還有弟兄死在這裡,難道你們就不生氣麼,難道我們就能任由那些窮桿子在那裡嘲笑我們麼,難道我們就繼續在這裡當縮頭王八麼,難道你們下面都沒長男人那一嘟嚕麼?」
韓元的目光好像利劍,努從每一個漢軍兵士臉上掃過:「是男人的,就跟著我姓韓的沖,衝上去,證明自己還長了男人那玩意!沖——」
一馬頭,韓元的戰馬人立而起,緊接著在地上踏了幾步,撒開四蹄向著洪家大院衝去,那些漢軍早被他說的火氣上湧,見到主將這樣玩命,哪裡還肯忍著,搶過那木梯嚎叫著衝了上去。
著漢軍一窩蜂的衝上來,李光宗仰頭望天,終於,到了最後一刻了。在正規軍面前,他們的抵抗是非常微弱的,可是,為了保住最後一點可能,為了北方宋人的尊嚴,李光宗挺起胸膛,看看一邊的博述朗,微笑道:「怕麼?」
曾經有那麼一刻,見到千多名漢軍鋪天蓋地衝上來時候,博述朗感覺自己的身子在顫抖,但是,當李光宗一個文人微笑著看過來的時候,這個羌人後裔感覺身上又充滿了力量,挺直了身子大聲吼道:「不怕,殺——」
院子內響起一片喊聲:「殺——」
此時已經沒有必要保留什麼,院子內的投石機雖然只能射出百多步,但是,那四百多名民夫依然努力的拉扯著拉繩,城頭的戰士早在手邊準備好了兵器,什麼火油灰瓶火把一股腦的扔下去,能射箭的戰士機械的拉弓發射再拉弓,直到自己被人射倒或者眼前出現敵人為止。
當洪家軍的戰士一人倒下去,立即從後面有一名民夫衝過來,撿起地上的兵器,砍向從牆下冒出頭的敵人。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腦中都沒了貪生怕死的念頭,只有不斷的殺殺殺。
就連李光宗也顧不上什麼文人武人,戰場上的士兵,也不會因為你是個文人而手軟,他早就拿起長劍,努力守住眼前的一段牆頭,從下面冒出一個腦袋,就被他用力向前一刺,那個人立即慘叫一聲跌了下去。
在遠處的房子中,韓思古沒了先前的憂色,反是在身前擺滿了酒罈子和木柴,探手抄起一碗酒來,細細的品嚐著,就在他的手邊,是一盞點亮的油燈。
看著用上牆頭的漢軍越來越多韓元沒有一點輕鬆,反是心情越來越沉重。他按照約定攻陷了洪過的老巢,可是,事情真的會像那個人所說的那樣,洪過就一定會被****麼,萬一洪過重新崛起,想想那個書生在汾州的手段韓元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寒而慄。
有的時候,韓元真看不明白,洪過一介布衣書生,發瘋的時候簡直就像一條瘋狗,不管是誰,不管多大的官都敢去咬且一旦被洪過咬上,那就是不死不休,到現在為止洪過咬到的人,哪個不是全家死光光?金國朝廷裡恨洪過的人不是沒有,而且非常多,這些人誰不想找機會報復可是,他們也必須想清楚,一旦一棍子打不死洪過,等洪過回過神來,自己要擔上怎樣的後果?所以,那些洪過的仇人到洪過失蹤了三個月才敢動手,而且還不是親自出手。
至少有兩百漢軍衝上牆頭在這個時候,遠處響起一陣號角的長長嘶鳴聲……
洪過回來了雖然身負重傷,但是畢竟回到金國了。
這個消息傳播的速度比洪過的坐船還快上幾倍,就在洪過剛剛進入金國境內的時候,已經傳過了黃河開始飛向燕京。就在燕京城裡,有不少人比洪過本人更關注他的生死。
韓王府已經搬到了燕京,這是洪過離開不久的事,現在的韓王完顏亨站在書房裡,對著最忠心的部下低吼著:「他還回來幹什麼?」
阿魯帶兀立牙等人對視不語,事實上,他們就未猜透過姓洪那個小子的想法。屋裡沒人說話,倒是門外有個身影聽到了這一切,悄悄走出幾步,然後飛也似的跑向後院。
燕京府的衙門裡,烏帶站在公事房裡目瞪口呆的道:「他怎麼回來了?」忽然,這位燕京知府大人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暴跳起來,對著一個光頭和尚大罵:「你,你們那個主子不是誇口了麼,一定會將那個混蛋留在南面,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燕京大內,這個時候已經是初具規模,但依然是座大大的工地,所以,完顏亮到達燕京後,就入住在城
座寺廟中,三萬名侍衛親軍和合扎猛安,將這座寺廟通。
完顏亮在自己臨時駐蹕的臥室內,聽到了梁漢臣的稟告後,沒有任何動靜,依然坐在那裡讓皇后徒單氏為他梳頭。過了好一陣,梁漢臣都等不到任何動靜,整座偏殿中靜得可怕,太監頭子小心的出聲:「陛下……」
完顏亮抬抬手:「下去吧,我那師弟到了燕京,讓他立即來見我。」
看著梁漢臣退出房間,徒單氏才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小師弟他受了重傷的,真的是宋人幹的麼?」
完顏亮坐在那裡,就好像一位入定的老僧,根本沒有聽到皇后問話一般,任由徒單氏在那裡輕輕的梳好頭,打上髮髻,再用一支青玉髮簪紮好,直到皇后要走出臥房的時候,完顏亮忽然低聲道:「是與不是,已經沒有意義。」
一個陰暗的房中,只有一盞如豆的油燈,發出搖曳的光影,照亮了油燈周圍不到一丈的距離,房間大部分地方都籠罩在黑影中間。
一個身形悄然開門,然後通跪倒在牆角前,仔細分辨,原來就在牆角坐著一個人影。
跪著的人顫求饒恕,倒是那個坐在角落中的人影用低低的聲音道:「失手了,石抹奴申可曾被人看到?」
「不,石抹奴申一直帶著面紗,不會人看清他的面目。」
「汾州的事情也失手了?」
「回稟主子,汾州,那是韓元個混賬不肯出力,一個小小的莊院,竟然打了足足四天都沒打下來,最後讓完顏亨那個混蛋派人攪局了,而且還和張浩那個老混蛋,一起收了汾陽軍的兵權,汾州那邊,暫時指望不上了。」
牆的人點點頭力的道:「張浩這個兵部尚書,是靠了姓洪的小子遊說來的,他自然要作這個順水人情,完顏亨,哼,你真是個礙事的傢伙。」
「子,現在要怎麼辦?我看不如直接加派人手姓洪的作了算了,不然的話,那個石抹奴申不會交出東西的。」
牆角的人影抬手揮動下:「廢物,現在動手,難道要讓迪古乃抓住我們的蹤跡麼,滾下去給我老實點,沒有命令誰也不准莽動。」
過了泗州之後,洪過的坐船上就迎來了一個神秘的人物。這個人被領入洪過臥室後個箭步搶到洪過床邊,顫抖著手掀開了洪過衣服,在洪過的胸口,一個酒杯大小的傷口慢慢滲出鮮血。
來人撲通跪在床前,用頭不斷的磕著船板,「主,主人,翟平辦事不利,請主人責罰。」
洪過咧嘴笑笑:「扯他娘的淡要多大的能耐,還管到人家宋國去哩:死你了。起來,老子面前沒有磕頭蟲。」見著翟平抹著眼淚站起來過雖然吃痛,還是努力用平緩的聲音道:「說吧既然來了,就一定有事,到底在金國發生了什麼,讓你從燕京一路跑來送信?」
「主人,那些傢伙動手了,汾州的院子被人圍攻,宋王莊被人封了據說要全部遷往五國城,還有,還有就是老夫人……」
洪過一驚,顧不得胸口劇痛,探手抓住了翟平的衣袖:「我娘,我娘怎麼了?」
翟平低聲道:「老婦人在前往燕京的路上,也被人襲擊,身上受了傷,」看著洪過臉色變得猙獰,他連忙道:「不過,有芷雅郡主看護,現在已經沒了生命危險。」
洪過長出一口氣,重新躺回床上,不顧胸口的傷口重新迸裂,大沽的鮮血迅速滲透紗布和衣襟的情形,淡淡道:「既然你都知道,可找出來那些人老巢和幕後了?」
翟平慚愧的道:「幕後沒有發現,這些人極其詭秘,根本無法跟蹤,倒是巢穴發現了兩處,都在燕京附近。」
洪過搖搖頭:「沒有無法跟蹤的人物,是你的屬下還太嫩了,兩處巢穴,呵呵,看來都不是老巢,也罷,繼續看著那兩處地方,如果能在那附近開個店就更好了,先不要驚動,日後,自有用的上的地方。」
洪過和翟平在房裡密談了很久,然後翟平出了船艙,和那些昔日同伴連個招呼都顧不上打,立即匆匆上岸離開了。
洪過雖然不是官,但是他的身份極為特殊,又是在出使過程中負傷,無論對他的觀感如何,他的船隊行走的所到之處,沿途各地金國官府都給了他一些助力,不過,很一致的是,這些官府對洪過的態度都是敬而遠之,派來接洽的也都是些主薄一類的官,有權但地位不高,這也恰到好處的說明了洪過現在金國的地位。
與此同時,金國內部的躁動一下都停止了,那些有心人的視線都盯住了這支北上的船隊,他們在等,等到洪過見過完顏亮之後,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洪過似乎放開了心思,一路上沒有過多的談及下一步的計劃,喝喝茶看,優哉游哉的就到了燕京城。剛剛上岸,不等韓王府的二管事迎上來,洪過一把抓住了劉明鏡的手,將一包東西遞到書僮手中,然後又壓上一塊金牌,平靜的道:「你去將這些東西交給我那位師兄。」
所有人愣住了,洪過是使者之一,按說回來後應該第一個就去朝見皇帝,偏偏他的身份特殊又帶著傷,而且並不是跟著使團大隊回來,所以先行回家養傷都是題中應有之義,怎麼突然派個書僮去朝覲皇帝?
無論別人如何想法,劉明鏡忠實的遵照洪過的意思去做,由五名隨從護衛著,逕直從碼頭去了燕京北面的行宮。因為有洪過的金牌,小書僮被搜身後就暢通無阻的進入完顏亮的書房。
攤開了那用緞子包著的東西,竟是一疊厚厚的紙張,完顏亮一張一張的翻檢過,臉上的表情讓任何人都看不出喜怒哀樂來。過了好一陣,金國皇帝才抬頭看看跪在地上的小書僮:
「回去告訴洪過,讓他晚上過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