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麗賀使?打得就是你們
    五是什麼出身,最是會看主子臉色,小嘴巴更是又言兩語就說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洪過的車隊等待檢查,後面自然是擋了些百姓的路,這北城本就是上京外城,多的是百姓從這裡進出,洪過車隊龐大還有軍隊護送,那些個百姓自然不敢多言,有些抱怨也都憋在肚子裡。偏偏後面就來了那麼支隊伍,同樣是有車子有騎馬,而且這支隊伍傲氣異常,沿途過來時候,就不斷將路上百姓趕到兩側,愣是在人頭湧動的道路中間,大喇喇的穿行過來。

    到了最後,這支隊伍竟然是喝令,讓洪過的車隊也躲到路一邊去,給他們讓路出來,否則就要掀翻馬車用鞭子趕人。嚴五自從跟了洪過,哪有人敢對洪家這樣吹鬍子瞪眼,立時不忿的竄出去,指著那些穿戴類似漢人的傢伙跳腳大罵,按照他的想法,自家身後是堂堂女真兵扈從,這些個說話都不利索的傢伙,還能真敢動手不成。

    誰想到,那些人不僅動手了,而且不僅是打了嚴五,竟連上去過問的女真兵也跟著給揍了,自家人還沒注意,短時間裡對方佔據了人數優勢,著實放倒了不少自家的人手,嚴五看著不好,連忙抽空子跑過來報信。

    洪過看著嚴五巧嘴如簧的說完經過,心裡清楚,這個小子說話不盡不實,怕是他過去交涉,也沒說什麼好話,他是橫的遇上愣的,想欺負人反被人欺負了,才想起過來自己這邊求救。只是他還有些要點需要問清楚,才能確定對方的身份。

    「你說那些人的穿著像是漢人?」洪過狀似隨意的道:「那他們除了穿戴,就沒其他地方特別的麼?比如說話,他們說話都是,那個喜歡挑著舌頭講話?」

    嚴五思索了一陣,突然一拍大腿,「主子,我想起來了,他們打人前,好像有人用一股子奇怪地強調喊了一聲,那聲音小的學不上來,只覺著說話末尾,好像有句斯,什麼達的話音,難聽的緊。」

    斯什麼達?洪過仰頭想了下,突然身子一呆,隨即看著嚴五,用一種奇怪的表情,慢聲道:「……斯密達?」

    沒想到嚴五一蹦老高,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斯密達,主子真高人啊,連這些外邦番人的話都會說。」

    洪過一下抓住了嚴五話語中地毛病。臉色一寒地道:「外邦?他們說自己是什麼身份?老實說。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見到洪過識破了自己地小心眼。嚴五這才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臉色難看地道:「他們。他們說自己是什麼大高句麗國使。」

    呸啊……

    聽了嚴五地話。洪過一口吐沫呸出去。「放他娘地羅圈屁。什麼高句麗。還他娘地大。大個毛大。雞窩大地小地方。也敢跑這裡來自吹自擂。還扯上什麼高句麗。真他娘地不要臉。一群騙子也敢到老子面前耍橫了。」

    嚴五不清楚洪過為什麼如此生氣。不過他猴精似地性子。兩三下就聽出來洪過很不爽那些傢伙。立時跳起來湊到洪過面前。舔著臉笑道:「主。主子。既然那些傢伙是群騙子。不如一宰了算了。」

    洪過沒去搭理這個狗腿子。反是從車上跳下來。大步走向車隊後面。「還是老子去看看吧。估計這件事答不也那貨應付不來地。」

    果不其然,此時地車隊後面已經被人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全都是女真兵將和洪過帶來的人,再有就是幾個負責把守城門的武衛軍士兵。

    就聽裡面響起一陣腔調極怪的漢語來:「你這個狗賊聽著,老子們是大高句麗國使,你們這些狗東西敢動手,就是意味著向我大高句麗國宣戰,宣戰,戰爭,我們大高句麗國大王萬歲,會命人把你們統統抓回去,千刀萬剮。」

    答也可以不在乎什麼抓回去千刀萬剮的狗屁話,但是對方使的身份著實讓他為難了,他不過是個女真猛安長,一旦真地將一國使給打了,鬧出兩國之間的戰端來,不用什麼狗屎高句麗大王把他千刀萬剮,金國皇帝陛下就會把他五馬分屍了。

    不僅僅是答不也,周圍地女真兵和洪過帶回來的隨從,聽著那個趾高氣昂地矮子,在圈子裡高聲辱罵他們,雖是氣得不得了,還真沒一個敢上去動手打人,剛剛他們氣勢洶洶的過來要給這些傢伙一點顏色,現在被憋得無法動手,這股子火氣真不知應當如何洩才好了。

    那個身著灰色皮袍地矮子,得意洋洋的看著周圍一圈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愈的驕狂了,指著站在他對面的答不也,「你,給我跪下來,給我清掃靴子。」

    這下答不也真的不幹了,額頭青筋蹦起老高,指著那個矮子怒喝:「操的,別他娘的太欺負人了,大不了老子豁出去了,也要掐死你這沒卵的東西。」

    那個矮子顯然被答不也嚇得不輕,腳下退了幾步,臉色微微白,回頭看了看他們的車隊,降低了腔調,道:「那,那個,你們快快讓出道路,使團進城的時辰不能耽誤,耽擱了時辰,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麼?」

    「誰說負不起的啊,」洪過懶洋洋的聲音在人圈外面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女真兵和洪家隨從,立時分開道路,就見洪過雙手抱著個手爐,施施然踱步進來。

    望望怒火中燒的答也,看到這個莽直的猛安長想要過來,洪過抬手示意他不必開口,這才轉頭看向那個自稱是使的矮子,半晌沒說話。

    從洪過進來,那個矮子就知道了,這個書生才是整支車隊的話事人。一開始還在拿著姿態,趾高氣昂的等待洪過開口。誰想到,洪過只是盯著他卻不開口,而且那股子目光中透出的凶意,著實讓這個矮子有些心悸。

    等了好一陣,那個矮子終於忍耐不住了,指著洪過罵道:「不開眼的小子,見到大高句麗國使,還敢阻攔道路,小心使大官把你告到你們朝廷那裡去……」

    洪過突然截斷了他的

    「你說你是哪個國的使?」

    被人打斷了自己地話,矮子有些猝不及防,只是吭吭哧哧的道:「大,大高句麗,國……」

    洪過大手揚起,指著那個矮子還有他們的車隊,大聲喝道:「來人,給我狠狠揍這些騙行騙都騙到大金國天子腳下來了,真以為金國上下無人麼,打,他們是一群騙子。」

    那些個女真兵將和隨從們,早就摩拳擦掌的等了很久,聽到洪過的話,哪裡還會客氣,登時就要衝過去揍人,那答不也早就忍不下去了,這些不開眼的番人不知道洪過是什麼身份,他還能不清楚麼,既然是洪過說了可以打地,那還猶豫什麼,打就是了。

    是以,答不也當即衝了上去,對著那個矮子就是狠狠一個大耳刮子,不等那個小子在原地轉圈穩當下來,又是抬起一腳,正踢在那個矮子下身上,但聽一聲慘叫,剛剛還是趾高氣昂的小矮子,立時飛出去三五丈,重重落在地上。

    就在答不也還想衝過去的時候,突然從那些番人車隊中,急惶惶跑出來一個瘦高地身形,慌裡慌張的擋在了倒地不起的矮子身前:「你,你不能打他們,他們是使。毆打使,你們眼裡還有律法皇威麼。」

    答也定睛一看,就見這人是個漢人打扮,身上穿著七品地官服,一臉的驚慌之色。這下答不也有些懵了,回頭看看洪過,又瞧瞧這個七品官,他知道了,自己怕是真的打了個使,那麼,下面要如何?

    就見洪過不慌不忙的走到那個七品官面前,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七品官雖然不認得洪過,但是洪過既然能使喚一個堂堂地女真猛安長,他自是不敢不去回話,不過到底洪過還是個白衣身份,他的話中自然而然的帶上了幾分傲氣:「大膽,本官乃禮部七品主事,高麗賀使館伴。你這書生是何人,竟敢慫恿……」

    所謂館伴,就是當一國使到達國境後,全程陪同的金國派出官員,這些人的官位高低,要視使派出國的地位高低而定,一般來說,當南宋使到達金國時候,館伴多是四五品地官。這裡才派了個七品官作館伴,可以想見高麗在金國朝廷眼中地位了。

    洪過懶得去等他左近群情激憤的女真兵將們,道:「剛才這人有辱女真將軍,你為何不出來阻攔?怎得現在反倒跳出來?」

    「放肆,」那個禮部地主事滿臉怒氣的指著洪過道:「你這書生好不曉事,我天朝乃是中國禮儀之邦,素來講究以德服人,以禮儀服天下萬邦,豈能因為你等地無禮而讓朝廷受辱。現在命人快快讓開通路,否則得話……」

    「剛才這個子欺辱我們,你不出來管管,現在我們只是回敬他一下,就成了不講禮儀,好,很好,」洪過怒極反笑,「你確定你是金國的禮部主事,而不是他們那個狗屎大高句麗國地官?」

    不等那個七品主事說話,那邊使的車隊裡面,已經響起一陣叫囂聲,地上的矮子更是憤憤不平的罵起來:「大,大膽,竟然有辱我國號,我定要……」

    洪過抬腳對著那個矮子臉上狠狠踹了一記,那矮子吃受不住,趴在地上一陣乾咳,竟是吐出一堆槽牙來。這情形看的那個七品主事好不心驚,不斷猜測眼前這個書生到底是什麼人,怎的如此囂張跋扈。

    「大,大你個頭,」洪過指著那個禮部主事大罵:「你這不開眼的狗東西,把一群騙子引進來不說,還幫著騙子欺凌自己人,你他娘的眼睛是不是當屁眼,都用來放屁了。什麼狗屎高句麗,一個當年被大唐滅國五六百年的東西,也敢出來到大金招搖撞騙,弟兄們,給老子打騙子,生死不論,放倒一個老子賞五百文。」

    如果要說別的,或許這些極北之民還不大清楚,可大唐的威名實在太盛,即便是幾百年後的東北,即便是這群剛從通古斯冰原走出來的野人,也多少知道大唐的威名,更遑論那些個漢人契丹人渤海人,這些當年無不臣服在大唐武威之下瑟瑟抖地民族,對大唐的恐懼已經是刻在了骨子裡,當他們聽到洪過說,那個什麼高句麗國是被大唐滅國的,先信了幾分。

    等到洪過放出賞格,轟的一下,整個人群炸開鍋了,一個普通的女真猛安謀克的正兵,一個月下來才能得到兩貫錢,還未必能夠足數放,現在洪過張口就是打倒一個給五百文,這裡所有人當時就瘋了一樣衝進來,揮著拳頭見人就打,甚至連那個穿著金國官服的禮部主事,也被人兩拳放倒在地。

    洪過這次算計失誤了,他放賞格太早,竟然連自己都沒等跑出去,就被人群圍上來。幸好他身子骨結實不少,不時地擋開舞動的拳頭,饒是如此,身上也多少了挨了兩下:

    「靠,讓開,衝我威風什麼,正主在後面呢……誰他娘的打我,打死了沒人給你們兌付現錢……靠,我就你們放倒就成,沒叫你剁腦袋,放下放下,我地新衣裳啊,又被你們給毀了,喂喂,你小子別走,賠我衣服……」

    洪過狼狽不堪的擠出人堆,抬眼正看到了同樣狼狽的答不也,他嘿嘿一笑:「老貨,不進去放倒幾個,一個就是五百文呢,你一個月也才八貫俸祿吧。」

    答也躺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靠,老子八貫月俸不假,不過還有旁地東西拿,糧食布匹馬料一應俱全,犯不著跟這些混賬東西去擠。」說話,他對著洪過眨眨眼:「你幫老哥出氣,老哥謝謝你,不過呢,這事人多了好應付,如果老哥摻合進去了,怕是朝廷就會只收拾老哥一個,那個時候老哥可應付不來了。」

    洪過莞爾一笑,誰說這些大頭兵不明白事理,答不也雖然粗豪,可也明白什麼是「法不責眾」,儘管他說的囉嗦,基本的道理也算是說清楚了,今次的事情,當官地不去摻合的話,朝廷最後只能去處罰幾百名女真兵,每個人身上均攤的責罰怕是輕

    正想著,那個答不也爬到了洪過身邊,「老弟,你說實話,這些傢伙是不是真的使?」

    洪過懶懶的站起身,一邊收拾身上皮袍,一邊慢聲道:「你們金國朝廷連館伴都派出來了,還能有假麼。」

    答也臉色微變,然後壓低聲音道:「老弟,今天這事怕是真地鬧大了,老哥在上京還有親戚,不如先去躲躲,老弟你門子硬,自是不會害怕這些番人,不如留下來……」

    就在這時,他們兩人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你們兩個誰也別走了。」

    完顏雍,也就是完顏烏祿,現在真是欲哭無淚,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他怎麼就招惹上那個禍害了,還是甩不掉地狗皮膏藥,好像黏上自己了。

    在完顏秉德之亂中爬上了會寧府尹的高位後,不到半年時間裡,這位金國地宗王,皇帝完顏亮的堂弟,就攀上了高枝,一跳之後竟然是頂替了盧彥倫地缺,升任了禮部尚書。按照六部排名,吏戶禮兵刑工,這禮部排名還在兵部之上,他的官運竟是比在合剌朝廷時代還要亨通呢。

    這時值年關了,各藩國各臣服部族的使開始陸續抵達上京,向他們的共主金國皇帝敬賀新年,自然,金國的使也紛紛派出去,前往西夏和南宋去祝賀新年。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禮部是最忙的地方,不單單要接待各國各部使,還要負責安排朝廷的新年慶賀大典,新年時候一應的祭祀儀式,甚至是對朝廷百官放的犒賞等等,每到這個時候,禮部的大小官吏就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兩半三半的用,即便是一部尚書也不能例外。

    今天就應該是高麗使抵達上京的日子,完顏烏祿雖然不大熟悉禮部上下的人事,可也知道,這畢竟是一國使團到達,即便朝廷對高麗不冷不熱的,但是誰讓女真人的按出虎水完顏氏出身有些模模糊糊,當年被稱為完顏氏始祖地完顏涵普竟然是從高麗國到達遼東,然後落戶生根,入贅到按出虎水完顏氏,所以這個朝廷上的不少女真貴族,尤其是一些完顏皇族的宗王,對那高麗都有好感,他這禮部尚書要想穩穩當當幹下去,就必須去向那個高麗使團稍稍示好。

    所以,雖然禮部的事情非常繁忙,完顏烏祿還是抽出身子,親自迎接到了上京北城,就在前往迎接的功夫,那完顏烏祿還在腹誹,這些高麗番仔真是有毛病,放著南城清閒的城門不走,偏要走北城然後招搖過市再進南城,完全是多此一舉。

    還沒等到北城的北門齊化門呢,完顏烏祿就聽見街上百姓不斷地高喊「打人了,打起來了」,不僅呼喊,那人流竟是逆行出城而去,看的烏祿心中當時就是忽悠的翻了個。

    果不其然,遠遠看去正是高麗使團,連馬車都是金國驛站地,非常好認,至於另外一方麼,烏祿著實認不出來,就算認出來又如何,無論這些人如何勢大,竟敢與藩國使團生衝突,還動手打人,告到哪裡都是要好好收拾收拾的。

    完顏烏祿看到高麗使團被人群毆,當時腦門見汗了,在他看來,這大金國的百姓死上十個八個都不是事,可是外國使團成員,不要說死掉,即使是有個受傷地,對整個禮部來說都是天大的責任。

    見到了高麗使團被打,完顏烏祿幾乎是下意識的命令:「立即拘捕肇事,全力營救高麗使。」

    讓完顏烏祿尷尬的事情就此生了:

    那些打人地傢伙,不要說是守城的武衛軍無法喝止,就連他這個堂堂尚書三品大員的帳都不買,無論完顏烏祿如何喝止,甚至於跳腳氣急敗壞的痛罵,那些傢伙該打人還是照打不誤,如果有武衛軍敢伸手拉人,當時就是一個拳頭過去,武衛軍都是漢人,哪裡敢與女真兵交手,自是落荒而逃了。禮部倒是有幾個小官想在新任尚書大人面前好好表現下,可是他們也不必武衛軍強太多,各自帶個烏眼青回到了完顏烏祿面前。

    終於,烏祿看到了兩個似乎領頭的傢伙,背對他們在商量如何逃走。

    這下烏祿可算是抓到正主了,當即二話不說,擺手就將那兩個領頭的傢伙圍在當中。只不過,他沒想到地是,這是他更大尷尬的開始。

    他走到兩人面前一看,當時一顆心就是不斷下沉,那個書生太面熟了,怎麼回事,這個煞星時隔半年又在上京出現了,難道說,皇帝又想打開殺戒?不對啊,前陣子不是聽說這個傢伙還在河東折騰麼,他是什麼時候回來地?

    幾乎是硬著頭皮的,烏祿要求洪過停止鬥毆,沒想到地是,洪過好像非常好說話,當即對著人群吆喝幾聲,剛才還是打的正歡地女真兵和隨從們,聽到他的叫喊,立時放手不打了,但是,洪過的叫喊真真讓烏祿幾乎噎死:

    「行了,別打了,從現在開始再動手的,老子不給賞錢。」

    當人群慢慢散開,烏祿向地上一看,那高麗使團簡直是慘不忍睹:

    人,全撂倒了,甚至連大牲口都被人放倒在地,大部分似乎都還有口氣,只是胳膊腿不住的抽抽著,出氣多進氣少,看樣子這口氣也喘不了太久了。

    車輛,全體散架子了,車上的物事扔了一地,怎麼看都好像是被人洗劫一空。

    完顏烏祿有些抓狂了,這時的他顧不得洪過的赫赫凶名,幾乎是跳著腳指著洪過大吼:「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高麗國的使團。」

    洪過漫不經心的晃動下腦袋,舒展著身子,慢聲道:

    「高麗使?老子打的就是這群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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