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翟進也不多說,拉過就來到了聚義廳後,靠一座古樸平實的建築,若是放在山寨中這棟平房毫不起眼,但是當洪過走到近前的時候,才這棟建築竟有普通二層小樓高,雖然每面牆上開了幾扇窗子,可是窗欞緊閉甚至結了蜘蛛道好久沒人打開了
在建築前站著一兵,之所以說是老兵,這群人最大的已經是和老頭翟進一般須皆白了,即便看著稍稍年輕的也是年近四十的樣子。不過這些老兵依然是精神抖索的手握兵器,站在建築的大門兩側,現出一種在別處看不到的精神狀態。
老頭翟進什麼都沒說,一把推開那扇對開的木門,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多少年來陽光第一次射進這座略略有些陰森的建築。待到進了屋內,洪過的眼睛適應了屋內陰暗的光線後,整個人呆住了。
就在正對大門的牆壁上,掛著一面碩大的旌旗道這面大旗不是懸掛在這裡,怕是只有用在大軍的帥旗之上才成,大旗通體用赤紅的絲線繡制,中間則是用珠黃顏色的線繡出了個斗大的「宋」字。在宋字一邊,則繡了一行小字:京西第一將,京西北路安撫制置使。
來到大旗前,翟進放慢了腳步,好似這裡安息著無數生靈,每踏出一步都會驚擾到他們似的,每一次邁步都是輕輕抬起又慢慢放下,那個動作就像是走進了鳥林一般。旌旗之下是一副殘破的鎧甲,這具鎧甲的甲葉少了大半,在胸口小腹等地方更是變成了空洞,即便是殘留的甲葉上似乎也留下了暗紅地痕跡,深深染進了鎧甲的鐵質中間,無論如何都擦抹不去。
鎧甲旁立著一靈位,上書:翟遷,大宋京西北路制置副使。再向一旁看去,整座大屋中,立著如山的靈位,每個上面都寫著一個名字,還有段簡短的官位,無一例外地,都是京西北路制置使司下轄地官位。
洪過一下明白了,這從沒過名字的翟進,應該是南宋初年的義軍,身為北宋的軍官動親族憤而成軍,所能得到的僅僅是南宋朝廷地一紙敕封,而眼前這些大好男兒錚錚鐵骨,為光復河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在那個時代,能成為義軍地多是同姓親族,而在頭領之下的第二三四位置更是會委派同姓兄弟子侄,不要以為那是什麼光鮮的位置,做到那個安撫制置副使的不會想到能攫取什麼,這些人先要考慮的是犧牲自己的生命為全軍做出表率,所以說,整個屋子內,光是寫著安撫制置副使地靈位就有將近二十個之多。
看到這如山靈位,想到每個靈位背後代表地烈烈忠魂,每一塊靈位背後都有一段難以詳述的悲烈故事,想到這些為保衛家國而奮起抗爭地先賢,洪過再也忍不住眼中熱淚,對著正中的鎧甲抱拳深深施禮下去,誓再不跪拜任何人地他,撩起了儒衫,雙膝緩緩跪下,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伏在地上,連續叩了三個頭,接著緩緩站起,又是躬身行禮,跪下叩頭。當他第二次站起後,又對一邊的翟進深深的作揖下去。
站在一旁的翟進,還有:後跟來的大寨主,以及一眾天王寨頭領,見到洪過第二次跪拜叩頭時候,一齊色變,兩拜六叩,這已經是僅次於朝見天子的大禮,原來,在這個書生心中,靈位上這些一勇武夫,竟然有如斯的地位。這一幕,看的許多人眼中濕濕的,心頭那點疑慮也煙消雲散。
老翟進早已是泣不成聲,當洪過稽下去後,一把抱住了洪過放聲大哭。那大寨主悄悄走到了洪過身後,用最低的聲音解說道:「二十一年前,洪尚書也是這樣祭拜了這裡的靈位,並親口贊說,『國之重臣,社稷干櫓』。」
聽了這話。洪過連忙掙脫老進。對著大寨主躬身施禮。口中連聲地道歉。
那寨主還未說話。翟進已經收了哭聲。不滿地哼了一聲道:「他活該。狗眼無珠。白長了一雙招子。賢侄給他一些教訓。正好叫他日後長些記性。」
大寨主一臉尷尬地對洪過笑笑。連忙吩咐擺開筵席為洪過接風。洪過自是不會拒絕。這其中也有幫助大寨主解圍地意思在內。大寨主自是對洪過送上一個感激地眼神。
在聚義廳內地筵席上。洪過細細瞭解下情形。這才知道。原來大寨主名叫翟義。是翟進地小兒子。當年地也是北宋悍將。是響噹噹地京西第一將。金
後代人入山寨退。南宋趙構建炎二年乘河南金軍時。突然率軍收復洛陽河南府。被當時地東京留守老將宗澤保舉為知河南府。西北路安撫制置使。宗澤死後他率軍在河南與韓世忠並肩作戰。結果兵敗後韓世忠率軍南撤。他則繼續在河南作戰。
建炎二年十月。叛將楊進進攻洛陽。翟進率殘軍迎戰。結果戰局不利。連勇武僅在翟進之下地堂弟翟遷都一併陣亡。被誤認為是翟進戰死下。楊進帶兵暫時退走。而翟進不得以在帶兵南撤無望下惟有不斷西進。竟是從河南一路殺進河東地界。最後在這汾州與太原府交界地隱泉山暫時立足。為了遮掩名號。用殘存地幾百壯士占山立寨。打出了天王寨地旗號。總算避開了金軍地追殺。一晃到現在。已經是足足二十二年了。
那李書生叫做光宗,本來是河東一個落拓的書生,前些年這天王寨因為原先的老人漸漸故去,寨子漸漸衰敗下來,當李光宗上山後著力整治一番,才有了今天的氣勢,所以李書生也就坐穩了二當家的位置。
至於說翟進如何與洪皓相逢,卻是當年洪皓出使金國,在太原曾住了將近一年時間,開始時候女真人還算是禮遇非常,洪皓得以經常出來閒遊,誤撞下上了隱泉山,見到這群隱居下來的大宋義軍殘部,並與翟進成為知己。後來洪皓經雲中也就是大同府前往上京,翟進也曾化裝後一路跟隨護送,直到洪皓在宋王莊定居下來,翟進都曾是數次前去探望,所以才對宋王莊上下非常熟悉。
這段故事令洪過唏噓不已,那翟進見了他高興非常,不僅自己頻頻舉杯,更慫恿著當年的老兄弟們也一起上來敬酒。洪過推辭不過,惟有一一喝上一口,饒是這時的酒還沒有用蒸餾法提純,幾十杯下去洪過也感覺一陣陣天旋地轉了,正在與不住抽動的胃鬥爭的功夫,就聽到又有人過來,一個年輕女人的清脆聲響起:「洪,洪家哥哥,翟瑩敬你一杯。」
女人?洪過眼中些迷離的抬起頭,眼前可不正站著個穿著綠色衣衫的女子,這女人年約十六七歲模樣,正略帶羞澀的端著酒杯看過來。在女孩子身邊,是個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也是端了一盞酒要敬他。
洪過齜齜牙花子,現在胃要造反了,再喝下去還不立時在這裡噴出來啊,是以面帶難色的左右看了一圈,剛剛還能替他擋酒的林鍾、馬三,甚至是嚴五那個東西,這時早已是醉翻在地下,呼嚕聲足能壓住聚義廳裡的划拳聲。
見洪過如此色,那邊的小姑娘可不幹了,向前一步幾乎要將酒盞遞到洪過眼前了,大聲道:「剛才見洪家哥哥能用一弓一弩鎮住這裡所有人,還以為洪家哥哥是個爽快人,怎麼,現在竟是連個小女子都怕了?」
那邊翟進早就放下酒看了好一陣,現下聽到這話立時哈哈大笑,指著女孩子道:「看看,我們家的小鷹要為她爹報仇了。」
一話將翟義說的滿面通紅,急忙要喝止翟瑩,孰料這個女孩子完全不肯放棄,拿出了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氣勢來。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注意到,翟瑩與洪過之間的距離已經是不足一尺,幾乎就是臉貼臉了,洪過聞到一股迥異於脂粉香氣的淡淡清香從翟瑩身上傳來,看著翟瑩那副白淨的瓜子臉,微微呆了一下,這才苦笑著對翟進道:「老,老爺子,你看著吧,等下我喝了這一杯,一准就噴了,至於到時候誰倒霉,嘿嘿,嘿嘿,嘿嘿。」
傻笑連連之後,洪過很豪氣搶過翟瑩手上的酒盞,頭一仰就全部喝乾,當他將酒盞還給翟瑩時,不自禁的抽動下鼻子。翟瑩這才注意到自己與洪過之間的距離,當時臉上泛起一片桃紅,拿過酒盞幾步跑遠。
洪沒有去注意翟瑩,他轉頭看向那個俊朗的年輕人,拿起那個年輕人手上的酒杯,一邊仰脖喝乾,一邊憨態可掬的笑道:「你,你如何稱呼?」
「洪家哥哥,小弟名叫翟平……」
下面的話洪過再也挺不到了,他就覺著眼前一黑,整個人仰面朝天的到了下去。
一名嘍兵急匆匆撞入聚義廳,走到神色不豫的李光宗身旁,附在李書生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李書生登時色變38;泡&書&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