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喊殺聲,洪過腦中一激靈,身子騰的跳起來,不等他看清外面的情形,房門被人猛地推開,洪過登時抄起兩尺多長的倭刀,雪亮的刀刃一下架在了來人的脖子上。
「洪大哥,是我。」來人竟是林鐘,這時的林鍾身上依然穿戴整齊,提著一桿帶血的鐵槍,臉上惶急的道:「壞事了,寨子裡出了奸細,外面的人已經摸進來,大哥,快走吧。」
什麼,被人摸進寨子?洪過身子一顫,這座山谷全仗著一條狹長的山道,才能維持張光明這群饑民安身,如果被人摸進來,一群餓得發慌的饑民就像是砧板上的肉,只有等著被人宰的份。到了這個時候,別說自己沒有回天之力,怕是再來幾座金甲天將都救不了這群人了。
洪過立馬披上長衫,拎著武器就跟著林鍾跑出去,就在洪過屋外,阿里孫帶著馬三正緊張的守著,阿里孫手持一張弓,只要有人靠過來,也不管是誰隨手就是一箭,見了洪過出來,這幾人連忙向著拿出通向後山的小路而去,現在只有那裡才有可能逃走。
這時的寨子裡人頭湧動,四處火光,殺聲,哭聲,求救聲,亂成一片,在火光之中,一個高大壯實的身形,一邊揮動手上兵器,放翻了幾個正趴在地上聳動的傢伙,一邊大聲呼喊叫大家不要亂,抄起武器和這些進來的畜生拼了。
這人一看背影就知道是寨主張光明,現在的張奶牛好像瘋子一樣,滿頭滿臉也不知是誰的血,見到不認得的人就是一刀剁下去,著實料理了幾個衝進來的私兵。見到寨主這樣神勇,也有一些寨子裡的丁壯穩住心神,抄起傢伙聚攏在張奶牛身邊,一時間竟有了二三十人的規模,左突右殺的試圖擋住不斷湧入的敵人。
見著張光明這夥人似是有了點希望,那林鍾遲疑的放慢腳步望著洪過。
洪過無奈的搖搖頭,張光明這些人沒半點希望,只要山道天險被攻破了,張光明的寨子也就算完了,他現在只後悔自己的猶豫和遲疑,要是早走一天,身邊這些自己帶出來的人,就會一個不少的跟自己走出山去。是以洪過狠狠瞪了一眼林鍾:「快走。」
趕了幾步,迎面黑影中撞出一夥人來,阿里孫看都不看,噗的一箭出去,就聽見一個傢伙扯著嗓子使勁叫喊起來,洪過聽這個聲音怎的如此熟悉,揮著倭刀衝上去一看,果不其然,那個好像死了爹娘一樣嚎著的,不就是那個溫敦蒲陽溫麼。此時的溫敦一夥人倒是一個不少,而且手上還都拿著兵器,惟有那個溫敦,似乎幾個隨從感覺著胖子走路太慢,竟是被一個隨從扛在了肩頭上,剛剛阿里孫的一箭,正釘在了溫敦胖子的屁股蛋子上,也難怪這胖子死命叫喚。
幾句話嚇唬住了溫敦,洪過揮動兵器擋開了幾個衝上來的敵兵,半路上有遇見了逃命的吳四六,這時的吳四六滿臉悲憤,他的身邊已經是一個人沒有了,見到洪過什麼都沒說,只是狠狠的跺腳。現在說什麼都是扯淡,趕快逃走是真的,洪過急忙帶著人繼續向著小路退去。
就在這時,山谷裡的局勢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張光明揮動手上鋼刀,摟頭蓋臉的砍下去,對面那個滿是凶相的傢伙噗的竄起一片血雨,紛紛灑灑的落在周圍人身上。這是第幾個了,張光明根本沒時間去記,就算記,平時數數都靠扳手指的他怕是也記不清了,記不清就不記了,管他娘的,反正夠本了,張光明嘿嘿笑起來,又衝向下一個敵人,他自己都沒想到,平時老實巴交的他還這麼能打,殺人和宰活雞似的沒啥兩樣。
不過,當張光明又砍翻一個敵人時,背上突地一痛,看都不看隨手一刀下去,登時身後響起一聲慘叫,到了這時,這個老實的前佃戶才發覺,剛剛還跟在身邊的幾十個弟兄已經是一個不剩,不過,完全成了血人的張光明往那裡一戰,就像是個惡鬼般讓人心悸,週遭為了一圈的敵人,卻只能是拿著兵器戰戰兢兢的看著張光明,沒一個人敢衝上來。
張光明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些平日裡看著凶巴巴的傢伙,也有害怕的時候,看著他們平時好像一副不要命的樣子,敢情也有怕的跟小雞的一天,早知道他們是這副熊樣,自己平時怕他們作甚,自己力氣大身板大,揍這些瘟雞怎麼都能打兩三的……
正想著,張光明就覺著背後一陣破空聲,而後就是背上劇痛傳來,探手慢慢摸去,原來是弓箭,張光明氣得慢慢轉過身,身上的力氣迅速消失,這時連舉刀的氣力都已經極度勉強,用刀指向那些個射箭的傢伙,張光明一張嘴就噗哧噴出了一大口血,用細不可聞的聲音罵道:「你,你們,無賴……」
洪過在進入小路前轉身看去,就見張光明全身插滿了箭,血人似的轟然倒下,洪過嘴角抽搐下:這個寨子徹底完了。
衝進來的土豪私兵們得了命令,寨子裡男女老少通通殺光,不過女人是殺前可以使用,是以這些個傢伙立馬好像野獸一樣,滿山谷的追逐起女人來,一時間就沒工夫去搭理那些從小路逃走的傢伙。
洪過走在中間,狹窄的小路果然和韓思古說的一樣,僅僅能容一個人側身通行,而且他前面還是溫敦蒲陽溫那個胖子,這貨一路走還一路的哭喊,搞得大家都是心煩意亂。
忽然,前面現出了出口,洪過剛一高興,馬上覺著事情不大對,怎的溫敦那貨也不喊叫了?這個情形下,由不得洪過不去留心,回手做個噤聲的手勢,洪過蹲下身子向前蹭了幾步,接著晦暗的月色小心的探頭看去,啊,原來,山路外面站著二十幾個人,兩個抄著兵器的傢伙正扭過頭去看熱鬧,另外三個拿著兵器的人站在不遠處,還有十幾個人拿著繩子正在捆住溫敦一夥人,至於溫敦麼,這貨嘴裡被塞進了他腳上的襪子,正扭著頭滿臉通紅的想要罵什麼。
這個時節由不得洪過多猶豫,整個身子像是猿猴一般輕靈的竄了出去,手上倭刀在月色下一閃,不待那個看住出口的傢伙反應過來,鋒利的刀尖已經刺穿了一人的胸口。只是,因為刺的太深了,洪過拔了一下竟然沒有能拔動,就覺著背後好像被劃拉一下,而後半個膀子似乎都沒了知覺。
林鍾剛出來就見到洪過被人砍了一刀,立時怒吼一聲,鐵槍頭一擺,好像吐信的毒蛇般狠狠叨住了那人脖子。
還在一邊忙活的幾個人聽到林鍾叫喊聲,抬頭看去,竟又從山口裡鑽出一群煞星來,手上一滯的功夫,幾個傢伙揮刀殺到了近前,三兩下就剁翻了那幾個拿著兵器的家丁。這些人都是當初周雄派來守後山的私兵和佃戶,等了四五日沒什麼動靜,本來都準備溜回莊子了,今天晚上竟然是大發利市,拿了一批又一批。幾個私兵被人剁翻後,那些個佃戶哪裡敢還手,呼喊一聲就四下裡跑的乾乾淨淨。
洪過包紮下傷口,這時放開了那些綁著的人,竟是很神奇的看到了剛才沒見人影的嚴五以及韓軍師韓思古,就見韓思古面如死灰的坐在地上一聲都不吭,洪過有些發急了,這裡雖然暫時安全,不過到底是比干山的後山,只要前面那些私兵樂意,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韓軍師,你倒是說說,我們現在應該去哪裡?」
韓思古臉色通紅,擺著手對洪過強笑道:「軍師什麼的休要再提,思古一書生爾……」
「爾你個頭,」洪過可聽不得這貨繼續拽文了,指著韓思古破口大罵:「還他娘的拽毛文啊,快說話,我們去哪,一是活命二是報仇,說話。」他的目的自是要活命,不過考慮到這裡還有韓思古以及七八個逃出來的寨丁,不好說的太過,所以就加上了一個為張奶牛報仇,「現在張寨主已經死了,我們要為他報仇的話,也要有個去處容身不是,快說話。」
聽到張光明死了,韓思古臉色慘然,那些個逃出來的寨丁面容悲憤,張光明雖然是個粗人,又不懂啥統兵治軍的道道,更不是個當頭的好人選,不過這人實在,性子耿直出事也還算公平,所以在寨子裡也有些人望,雖然他的死訊幾乎就是必然的,不過心裡猜測和親耳聽到終究不是一個心情不是。
韓思古長歎一聲,「罷了,終究還是個寄人籬下的命啊,罷了,我們向西北走,去隱泉山天王寨吧,一群落難之人,就只有去尋他們安身立命。」
天王寨?那是哪裡?洪過滿頭霧水的看著韓思古,怎的這貨如此不樂意的樣子?倒是有這裡的寨丁偷偷告訴他,原來天王寨乃是汾州最大的寨子,立桿子已經幾十年,近些年著實興旺發達,山上山下怕不是有寨丁幾千人。
洪過這一聽可就遲疑了,這要是去了什麼天王寨,難道真要自己去入伙幹土匪?轉頭看看溫敦蒲陽溫,這貨眼中也滿是乞求和猶疑,不過這貨現在明白了,自己的意見幾乎不會被採納,所以乾脆就閉嘴什麼都不說。
僅僅一片山石而已,山那邊的喊殺聲已經漸漸止息,倒是隱隱傳來放肆的笑聲和女人呼叫聲,看看幾個寨丁一臉怒色握緊了兵器,洪過長歎一聲,現在的情勢,馬匹行囊通通丟的精光,若是自己和這些人分開,怕是很快就會被人抓住砍了腦袋吧,也罷,暫時去那個天王寨容身一陣吧。
眾人走下山去不久,就見到在前面探路的嚴五慌裡慌張的跑過來:「主,主子,前面有幾個落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