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稽古殿的諸人都在為完顏亮的決定叫好,從剛剛北城傳來的消息,徒單阿里出虎那廝成功奪了武衛軍的兵權,可是隨後就在武衛軍的都統司衙門裡,用伏兵殺死了武衛軍上下所有猛安勃極烈和謀克孛堇,這個舉動震驚了整支武衛軍,即使現在的武衛軍只有萬餘人出頭,猛安和謀克兩級的軍官也要一百多人,這還是因為武衛軍裡的每個建制都是滿編的,若是放在地方那些猛安謀克戶裡面,同樣的一萬多人軍隊怕是軍官的數量還要多上一倍。
一百多人的血啊,無論完顏蒲阿做過什麼,折損了多少武衛軍的士卒,這種自己人殺自己人的干法都會令武衛軍上下不滿,孰料,阿里出虎下一個命令就是集中所有的蒲輦孛堇,還好,這次他沒直接動刀子,只是派出自己的親信士卒填補了所有空出來的軍官位置,至於那些集中起來的前武衛軍蒲輦孛堇們,被他單獨變成了兩個滿編謀克,倣傚南宋的作法授予了個軍號——選鋒,聽到這個軍號,那些前蒲輦孛堇們一個個面如死灰,選鋒選鋒,那就是選出來衝鋒的,這是讓他們去送死啊。
只是,武衛軍雖然說出來有萬餘人,不過要部署在整個上京城八個城門上,還要佈置人手去防範每一段城牆,這樣範圍內,反是徒單阿里出虎在人手上佔了優勢。阿里出虎不是那種一味打壓的笨人,處置了所有武衛軍的軍官後,立即下令加菜賜酒,另外每個武衛軍士捽髮賞錢一貫。這番厚賞下去,總算是暫時平息了武衛軍裡的不滿。
可是,這種處置讓完顏亮等人看到了徒單阿里出虎的狼子野心,一萬兩三千人的賞錢,軍官加倍,那要幾萬貫銅錢啊,徒單阿里出虎一準是沒這個錢,就算有他也不會拿出來的,為了解決這個空額,阿里出虎竟然是下令打開了上京留守司和會寧府的府庫,把裡面的錢財分發的乾乾淨淨。
亂世用重典,非常之時自然是行非常之事,完顏亮也是打過仗出來的人,自然明白要厚賞軍士才能挽回軍心,阿里出虎的做法本沒有什麼異議的,不過,放著皇城內的皇帝和一干同黨不來通個氣,放著皇城裡的戶部衙門府庫不來支領,竟然幹這種私開府庫用私人名義發賞的事情,不是野心暴露是什麼?
所以,當阿里出虎派來的軍使,帶著成車的銅錢要求通過神居門時,僕散忽土很痛快的拒絕了,而後完顏亮迅速派人去南城武衛軍各部,帶著聖旨和更多的賞錢去接管軍隊,遇到敢於反抗的軍官自然沒得說,宰了。
這一夜對所有武衛軍的士卒來說,實在是一輩子都沒見過的聽過的,一下子見到聽到了,甚至說,深居皇宮中的天子皇帝,竟然也親自出來,在南城每個軍營每個城垛的巡視,不時的拉住哪個士卒說幾句,雖然都是華而不實的客套話,那一身滾龍黃袍的人站在面前,拉著自己的手和顏悅色的聊天,怎的不讓武衛軍士卒心情激盪,每個與完顏亮說過話的人,登時眼淚流下來,這就是皇恩啊。
用了大半夜,當東邊紅日慢慢升起的時候,上京城的百姓們突然發覺,這上京城內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街上出現了大隊巡邏的士兵,而且南北城之間的神居門,遠遠的能望見上面刀槍反射過來的寒光,甚至說,住在北城的老百姓在數百步外就被人禁止靠近神居門了。
有見過世面的人頓足捶胸暗自懊惱:怎的上京城也要開兵見仗啊,早知如此,還不如前幾天跑出去呢,可是聽說上京外也是兵荒馬亂的,怎麼明明是昇平歲月變成這個樣子?
當徒單阿里出虎聽到,自己派出的使者自城外試圖繞行南城,被人堵在城外的消息後,腦門有些見汗了,不能控制南城的話,光抓住北城有什麼用啊,而且南城的駐軍雖然被完顏蒲阿當初狠狠抽調了一批,現在也剩下三千多人,加上完顏亮手裡握著的三千侍衛親軍,南城還是有六千多人防守,別說是憑借他手裡的近萬人打不下來,怕是過陣子放那些亂民進來,三五天內也是決計打不下來,真要變成那個局面,在完顏秉德面前可要如何交代?
原來,這徒單阿里出虎早已被完顏秉德收買,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個兩面拿好處的人,秉德的示好和賞賜一點不少拿,完顏亮的好處也不落下,最終讓他在皇統之亂中拿到了右副點檢的位置。本以為自己能過兩年舒心的日子,誰料到完顏亮和秉德之間的關係迅速惡化,這樣阿里出虎有些為難了,兩面都是B兩面都有贏面,他可不是一般的傻子,久在上京廝混的他,並不是完全不看好完顏亮。
只是,有件事促使徒單阿里出虎下了決心。
完顏亮登基,任命了兩個同黨為殿前司的左右副點檢,偏偏就沒去任命一個正職的都點檢,這本是他的一個制衡手段,無奈兩個傢伙都想再升一步,於是阿里出虎和忽土就爭起功來,在這個事情上完顏亮有意晾一陣,意圖是看兩人誰更忠誠,誰能在未來與秉德的爭鬥中立功更大,就把誰扶正。誰知道,阿里出虎動了別的心思,又被秉德派人一誘惑,許下了封王的誘惑,乾脆就投了完顏秉德。
現在事情辦砸了,徒單阿里出虎開始害怕了,他倒不是害怕秉德拿他如何,他手裡握著兵權,只要一天兵把子在手,秉德就不敢動他,但是,萬一秉德很生氣,後果也真的很嚴重,怕是那頂王爺的帽子也會翩翩飛走啊。
見著阿里出虎為難,一邊的完顏烏祿瞧出機會,又湊了上來:「將軍,將軍,小的好歹也是一介兵部尚書,見過一點戰爭薄有良策,不知能不能為將軍效勞一二?」
看著烏祿諂媚的笑臉,阿里出虎心裡一陣陣膩歪,說實話,他是個殿前司的侍衛軍官,與皇城裡那些大員聯繫不多,實際上,秉德也非常忌諱完顏亮眼前的人,去和朝中大臣聯絡,他也就不大熟悉朝中的諸位大員。這位葛王說自己是兵部尚書,兵部尚書是哪個,他還真沒印象,看看烏祿年紀輕輕似乎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就能當上兵部尚書的高位,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仗了皇族的緣故,這樣的小子真的能有主意麼?阿里出虎有些拿不準。
不過,既然是王爺,是不是應該比自己手下這些武夫能有點計策?阿里出虎實在找不到人商議了,這時也只有抱著試試的心思,將自己的憂慮與烏祿說了。
烏祿聽到了阿里出虎提到,秉德的計策竟是要讓亂民進京殺掉皇帝,還要任由那些亂民在南城禍害,登時臉色白的像紙一樣。看著烏祿的樣子,阿里出虎冷笑一聲:「老子還不稀罕你一個宗室王爺的財產,聽清了,只要你能幫我辦事,你的家老子幫你保著。」
烏祿遲疑半天,幫了阿里出虎,自己家人怕是要有風險,不幫他,自己的小命不保,他現在真想抽自己兩耳刮子,剛才著急跳出來幹啥,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麼。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吃後悔藥了,唉,家人家人,只要有我這個人,就會有家,不管了,先保住自己再說吧。
烏祿的法子很簡單,反正現在南北城對峙的局面已經形成了,南城雖然佔了神居門,可神居門畢竟不大,只要一兩千人就能堵的嚴嚴實實,與其和神居門嘔氣,倒不如將其餘兵馬悄悄調出北城,給南城演一出空城計。想來南城那些武衛軍的士卒也被完顏亮受了賞,何不從北城多帶金銀,分別派人去南城四個城門挨著個的誘降,說不定哪個守城的將軍就肯投降,到時候傾全力七八千人一起攻進去,不求打下皇城,只要能迫使完顏亮的人退守皇城,不就是完成了秉德的命令。
阿里出虎盯著烏祿半天沒吱聲,這叫什麼主意啊,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法子啊,不過,計算下,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大不了誘降不成,自己再帶著人回到北城就是了。
不過,出乎徒單阿里出虎意料的是,他剛剛帶人出城到南城外五里埋伏下,東面就是一陣的人喊馬嘶,這時才有探馬來報,東面出現一支大軍,前鋒已經到達上京城下。
阿里出虎登時就瘋了,一刀砍死了報信的細作,馬上就要帶兵回去守衛北城,如果不然,他沒打下南城又丟了北城,可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說的是實話?」完顏亨怎麼都不會想到,抓住的所謂奸細,竟然是阿里出虎派去誘降南城東門的使者,除去繳了大筆的銅錢絹帛外,這幾個人還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整座上京城的北城,竟然沒有一個正經士兵防守,城頭上的人影都是緊急征發出來的百姓。
洪過也一下興奮起來:「這簡直就是不設防的城市啊,東主,不用等了,攻城吧,肯定能一鼓而下。」
完顏亨在帳內走了兩圈,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腦中的興奮勁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一路上他最擔心的就是上京城被秉德的人佔據後據守城池,若是陷入攻城泥潭,他可就沒有辦法去擊敗完顏秉德了。現在聽到最大的障礙竟然被阿里出虎那個白癡輕輕挪走,他怎能不興奮異常。可是,這個好事怎的來的太過簡單,會不會是陷阱?
見著完顏亨又遲疑下來,洪過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他從沒打過仗,雖然感覺完顏亨這種遲疑的性格不對,偏偏不知道應當如何去解決。
這時,阿魯帶蹬蹬蹬闖進來,大聲道:「王爺,南城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