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上京亂(1)
    完顏亨驚異的看看洪過,這個漢人小子說的話可不就是他心裡的決定麼?完顏亨做出這個決定很正常,一則他沒有人手分出來看管這一千來號人,因為這些人都是完顏秉德的壯丁家奴,更加不可能整編進自己的隊伍。二來,完顏亨要用這一千多人的血震懾在場每一個人,震懾這上京路每一個人,要他們知道,是凡擋在自己面前或者說是參與了這場政變的人,都是個什麼下場。第三麼,完顏亨要用這一千多顆人頭,作自己手下人的投名狀,徹底絕了這些人心裡搖擺不定的心思,從這往後只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去打完顏秉德。

    但是,完顏亨找不出理由來,洪過為什麼會說出通通殺光的決定,僅僅是因為仇恨麼,能說出處決一千人的話來,簡簡單單一句心性上的變化是不夠的,完顏亨突然發現,眼前的漢人小子已經變得讓他不敢認了,那個本來單純而且傻傻的洪過,慢慢籠上一層薄霧再也看不清楚。

    洪過沒有去看完顏亨,輕輕磕了下坐騎,小馬踢踏踢踏的走到馮狗身前,此時的馮狗已經完全癱在地上,全身上下屎尿齊流眼睛無神的看著洪過走到近前。

    俯身看了下馮狗,洪過冷冷的道:「雖然不是我本意,但是我畢竟給過機會,只可惜你不夠聰明,不過這是我的幸運。」說著,洪過扭頭看著嚴五,嘴角微微翹起,用一種揶揄的笑容對嚴五道:「他是你兄弟,這最後一程,就讓你幫幫他。」

    嚴五吃了一驚,身子倒退兩步,臉上的肉不住的哆嗦著,再想退卻被人從背後向前一推,磕磕絆絆的撲倒在馮狗眼前。見著兄弟過來,馮狗好像見到救星一樣,雖然嘴巴抽搐著已經說不出話,可眼中還是滿是希望的盯著嚴五。

    看著馮狗,這個從小和自己長大,一起偷吃的,一起被人罵,一起投靠女真人的夥伴,又是彼此算計著,甚至為了前途能彼此抽刀子相對的人,嚴五身子哆嗦著扶住了馮狗的肩頭,嘴巴張了又張,始終不知應該說什麼才好。過了一陣,就見馮狗眼睛霍然瞪大,不敢置信的望著一柄匕首從天而下,撲哧,一下將馮狗的後心洞穿。

    這一天是金國天德二年,南宋紹興二十年,四月初六。

    夜色陰沉,整座上京城籠罩在一片蒼茫之色中,遠遠看去有如死城般沒有半點生氣,不要說生氣,連點光影都沒有,甚至連平日裡街上巡邏的武衛軍都沒了,一陣風吹過,已經是四月裡天氣竟還帶著幾分的寒意。

    城中突然現出一點光影,飄忽擺動著不能給人半點光明和安全感,倒像是來自地獄的一點鬼火,看著更加令人恐懼。

    上京城內這種情形並非沒來由的,就在十天前,上京城還是大金國的都城,即便入夜也是行人不斷,各位宗室王爺的府上飲宴歡歌,街頭青樓瓦肆之中彈琴唱曲鶯聲燕語。可是,幾日前,上京路內突然爆發了女真人鬧餉的風潮,初起沒人當回事,可不到一日,這些風潮竟然變成了動亂,這些女真人遇到戰事就是士兵,家裡都有鎧甲兵器,這次鬧事竟然穿戴整齊公然起事,變成了一場暴亂。

    女真人造女真人的反,別說是女真人不信,便是漢人契丹人渤海人都不信,可事情偏偏就這麼邪性,轉眼間上京路之內,除去上京城外就變得遍地烽火處處狼煙,只餘上京城孤單單的獨立在烽煙之間,竟像極了末世亡國之像。

    上京城的留守,本就兼著本路兵馬總管的職司,這時上京路如此情形,即便完顏蒲阿再無能也要做出反應了。不等宰相們做出決定,完顏蒲阿就點起了萬餘兵馬,浩浩蕩蕩的出了上京城殺奔最近的一處女真亂民。至於說這處亂民有多少人,不知道,頭領是哪個,不知道,有多少兵器馬步軍多少,更是不清楚。就這樣冒冒失失殺將過去的結果,早在蒲阿出京時候,很多曾經過戰陣的老臣就紛紛不看好,可是宰相們還在皇城裡扯皮商議,皇帝又政令出不了宮城,一時間沒了人去阻止蒲阿這種冒失的行為。

    果不其然,蒲阿出兵後不到兩日,兵敗的消息就傳回了上京,一萬多武衛軍被殺了幾千,散了幾千,最後能一窩蜂跑回上京的還不到四千,一個個都是人困馬乏沒有半點精神的樣子。他們這一敗,不僅將整座上京城嚇得沒了半點聲音,便是皇城裡正在扯皮的宰相大臣們也是一起失聲。往後不到半日間,上京城的糧價就翻跟頭似的往上漲,所有買賣鋪戶一齊關門,百姓們都跑回家裡關門閉戶,眨眼間的上京城就變的好似死城相仿。

    徒單特思走到宮城前遞了腰牌,回身望著被夜色籠罩的好似死域的上京城,微微歎口氣,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自己的大哥完顏亮真是不得人心違逆天意麼,怎麼煌煌大金正應是有如旭日初升的王朝,會出現這種離奇古怪的事情?

    在完顏亮近身小底的引領下,徒單特思走進了宮城,走了一陣他發覺似乎不大對頭,怎的那小底沒有將他領去皇帝的寢殿宵衣殿,反是帶著走向了稽古殿。追問過去,那小底臉色惶恐的低頭說,皇帝確實就在稽古殿,幾天來皇帝根本就沒去過宵衣殿,全部都在稽古殿休息的。

    現在的稽古殿怕是整個上京城裡最亮堂的地方了,剛進了殿門,一個足球場大的院落內就掛滿了燈球火把,倒是平時經常見到的宮燈反是沒多少,將這個院落照的毫髮畢現,而這裡站滿了殿前司侍衛親軍士卒,瞪著眼睛掃向每一個人。

    稽古殿裡已經站了不少人,特思掃視一眼,熟悉的有殿前司右副點檢徒單阿里出虎,尚書右丞相兼中書令唐括辯,殿前司左副點檢僕散忽土,尚書左丞相完顏烏帶,若是加上他和完顏亮,這當初策劃謀殺完顏合剌的幾個同夥可就是來了大半。

    當初謀劃政變的幾人,除了上面六個外,還要加上完顏秉德,以及在上京之外做官的大興國和李老僧,這九人就是在後世金世宗完顏雍登基後,被欽定為「皇統逆黨」的九人,至於說九人的千秋功過自是不必評述,在這本書裡也更加不會說這些無用的東西。

    徒單特思看過這幾人,不僅苦笑下,現在的時候似乎就只有自己這些人,才是真正一心跟著完顏亮幹到底了,那些宰相大臣們哪管完顏亮死活,在宰臣們看來,無論完顏亮還是完顏秉德,誰進來他們都繼續當宰相當大臣,哪有自己這些人的恐懼。只是,這完顏亮也太小心了些,他夾袋裡那些人手竟然到這個時候都不用出來,難道真的要等秉德打上門了才肯真正發力麼?

    見著特思進來,殿內幾人知道應該說正事了,烏帶第一個跳出來請完顏亮下旨立即封鎖上京城所有城門,同時征發城裡男丁上城守衛,說是要防止變亂波及上京城,實際眾人心裡明白,什麼防範變亂,怕是乘機抓軍權防範秉德才是真的。

    明知道這麼一個巨大的破綻,秉德不應該不知道,既然知道還犯錯那就只能說明是陰謀了,可是,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在心裡謀劃過,無論是否陰謀,一旦控制了上京連帶控制整個朝廷,就等於抓住了官員任免和政令發佈,順帶還能握住都元帥府達到掌握軍隊的目的,這樣巨大而且甜美的誘惑面前,即便有什麼陰謀完顏亮他們怕是也不會顧忌了。

    完顏亮剛要說話,就見徒單特思搶先一步奏報:「陛下,燕京急報,四日前,完顏秉德在燕京誓師,帶兵北上征討上京路亂軍。」

    聽到這話,稽古殿一下沒了半點聲息,幾乎在同一時刻這幾個人的呼吸一起停止了,整個大殿內落針可聞。眾人的心思是一致的:這是秉德陰謀,能在上京大亂剛起時候就宣佈出兵,還不夠說明問題的麼?而後大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怎麼抵擋?秉德的干法已經是撕破臉準備用刀劍解決所有一切,現在稽古殿裡的人幾乎都是秉德對頭:

    烏帶不用說了,他不僅是秉德的政敵,現在更是生死大敵,即便投降過去,秉德也不見得會饒了他。

    徒單特思是完顏亮的妹夫,也是完顏亮最信任的大臣,秉德的黑名單上估計要進前五名的人,秉德會輕易放過麼?

    僕散忽土是從完顏亮父親完顏宗干府裡走出去的,是完顏亮家的老家僕了,這樣幾乎是烙上完顏亮標籤的人物,怎麼可能讓秉德放過他。

    徒單阿里出虎雖然是完顏亮為了殺合剌臨時拉攏的人,但是在這個傢伙身上,完顏亮算是下足了本錢,不僅登基後立即提拔為從三品的殿前司右副點檢,更將女兒嫁給了阿里出虎的兒子,兩家結為親家,雖然這貨現在正和僕散忽土爭殿前司都點檢的位置,可那是他們兩人的爭奪,秉德世家貴族出身,對出身低微的兩人從來不拿正眼看,一旦秉德打過來,怕是兩個傢伙的權位都要丟,是以現在只會摒棄一切共同對付秉德,斷不會自己人先掐起來。

    現在只剩下一個人了,那就是唐括辯,在這些人中間,與秉德沒有根本性衝突的只有他一個人,況且,唐括辯本來是合剌的駙馬,娶了合剌的女兒代國公主,只因為合剌殺了公主的生母廢後裴滿氏,這才加入了完顏亮一夥,在完顏亮登基後更是抓住武衛軍不放,表現出中立在完顏亮和完顏秉德爭鬥之外的姿態。現在這個時候,唐括辯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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