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歧途
    馮狗和嚴五兩個一直被監管在後山那處哨崗內,只是昨天晚上見識了下面天慶寺的一場大火拚,本應該滿是梵音禪唱的寺廟之中,換成了漫天的殺聲喊聲求饒聲,直聽得他們兩個全身亂顫縮在地上幾乎拿不成個了。倒是那個看守他們兩個的家將,一見到下面的喊殺就興奮不已,女真人到底是立國不久最重軍功,這平亂斬首也算軍功,要想在昇平年月賺到軍功,今天可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那女真家將左思右想,終於咬咬牙跺跺腳,進得窩棚將馮狗和嚴五細細捆住,抄起鋼刀歡呼著跑下山去。

    眼見著女真家將消失不見,馮狗開始不安的在地上亂拱起來,過了一陣,他抬頭看看那邊安靜的嚴五,焦急的催促嚴五幫他解開繩子。想來兩個傢伙搭伙很久了,這種情形下都能讓他們互相解開身上的繩索。

    馮狗有些興奮的在地上舒展下身子,邁步就要跑出窩棚,忽然感覺不對勁,轉身看去,嚴五呆呆的坐在地上沒有動地方。馮狗焦急的叫了聲嚴五,看著嚴五有些迷茫的望過來,他搖搖頭無可奈何的過來拉扯一把嚴五:「我的哥哥啊,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發呆呢,快走啊。」

    嚴五歎口氣:「走?去哪裡?」

    這話將馮狗問傻了,有些不認識的看著嚴五一陣,這才結結巴巴的說要回去北莊子報信,末了還解釋了一句:「趙順那頭閹狗被主子派來聯繫天慶寺,這件事也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前陣子莊子裡少了個兄弟,據說就是因為和天慶寺的和尚交結時候沒了影,不然總管不會讓我們多注意後山的情形。這次回去報信少不得能被總管打賞,別說是前面那點小事,想來總管在主子面前都能大大露臉。」

    嚴五抬頭遲疑了一陣道:「我們那個主子,完顏秉德,還有希望麼?現在天慶寺算是完了,就算我們回去報信又有什麼作用,要知道姓洪的可是眼巴巴要宰了你我,現在走,不是自己找死麼……」

    馮狗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濃痰,「他媽的,姓洪的小狗算什麼東西,不就是仗著芮王府的威風麼,我們家主子也是王爺,還是朝廷裡最有權勢的王爺宰相,難道還怕了芮王府那個閒散了十幾年都快長毛的垃圾貨色?五哥,你難道是不想回莊子了?」

    見著嚴五低著頭沒有吭聲,馮狗跺跺腳,恨恨道:「五哥,嚴五,嚴狗子,你倒是說句實誠話,到底和不和我回去?」

    嚴五似乎下了決心,搖搖頭,低聲道:「狗子,你去吧,我們兄弟一場好聚好散,下次再見怕是就要成仇家了。」

    馮狗呆呆的看著地上的嚴五,愣了一陣,這才恨恨的歎息聲衝出了窩棚。

    馮狗剛出窩棚,地上的嚴五立馬沒了剛才頹喪的模樣,眼中射出的全是精芒,三角形的雙眼眨巴幾下,喃喃的哼了一聲:「小子,不要埋怨哥哥。」說著,他抄起地上一柄朴刀小心的鑽出窩棚。

    就在嚴五鑽出窩棚的瞬間,一道勁風從頭掄下來,嚴五急忙縮了脖子,總算是躲過了鋒利的朴刀,只是頭上的髮髻沒能躲過去,一刀下來就削掉半個髮髻,整個人立馬披頭散髮起來。

    那伏擊的人得理不饒人,朴刀又是連連砍下,將個嚴五逼得在地上不住滾動,最後是猛的一挺身竄進了窩棚旁邊的林地,這才躲開了那人的攻擊。

    嚴五接著月光一看,林子外面一個人站在那裡,拎著朴刀正大聲叫嚷:「嘿,我說五哥,我們可是十幾二十年的老哥們了,你想幹點啥,撅個屁股老子就知道,想背後陰了我,哼,老子今天和你沒完。」

    說話的正是馮狗,這對兄弟實在是太瞭解彼此了,那嚴五想從後身收拾了馮狗,馮狗何嘗不是想在外面算計嚴五,這時候到底鬧到了動刀子的份上。

    嚴五喘了幾口氣,這才歎口氣道:「兄弟,哥哥就是想下山去幫個手,賺點功勞,哪有什麼暗算你的想法,是賢弟想左了,哥哥這就扔了刀子出來,是殺是剮都由著賢弟。賢弟,哥哥扔了刀子的,這可出來了,你看好啊。」

    說話,林子裡真扔出一柄朴刀來。看著朴刀馮狗還有些猶豫了,手上的刀子也慢慢放下,雙眼倒是不錯神的盯著林子裡,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被人算計了。

    嚴五慢慢從林子裡走出來,雙手張開以示手上沒有兵器,步伐不是很快,每一步都先試探下再用力落地,兩人間的距離慢慢接近,嚴五的嘴上還不住嘴的說著,談兩人之間的感情,談他們從小一起偷吃喝的交情,談他們一起被趙順扔進地牢的經歷。

    漸漸的,兩人間的距離不足五步了,馮狗似乎真的放心下來,手臂慢慢放下,眼睛裡的殺氣似乎也沒那麼足了。嚴五又試探著邁出一步,這步過後,兩人就差三步遠了。

    就在嚴五邁步的瞬間,馮狗的身子突然貓起,接著向前一竄而出,手上的鋼刀猛地自下向上帶著勁風撩起,如果這一下被撩中了,什麼都不用說,嚴五就得立即了賬。

    哪知道,嚴五的身子並未踩實,整個身子向旁邊一挪,手在背後一摸竟拿出一柄尺餘長的匕首出來,看著鋼刀落空了,嚴五也順勢撲過去,整個匕首狠狠的刺進了馮狗的身子。

    馮狗吃痛之下大腳向前一踹,將個嚴五滴溜溜的踢出十幾步遠,然後他轉身就向著山上跑去,這個時候受了重傷再不跑就真真是個白癡了。

    見著馮狗很快隱入漆黑的夜色中,嚴五愣了下,終於沒有追上去,反是向著山下的天慶寺飛奔而去,這個時候的天慶寺裡的喊殺聲已經小了很多。

    燕京,行台尚書省行轅。

    完顏秉德自從到了燕京後,這裡就被他的親兵所控制,每日盤查不斷,即便是六個漢軍都統前來稟告軍務,都要被這些從上京過來鼻孔朝天拿白眼仁看人的傢伙,仔細盤查和搜身,這些漢軍都是自遼金大戰時代就存在,經常是在遼宋金之間來回投效看慣了別人白眼的,這個時候也不拿都統的架子,反是對一個小小的女真蒲輦都能陪著笑臉,小意的送上一串銅錢或者一顆東珠什麼的。

    拿了別人的好處,女真親兵們對漢軍非常滿意,自是沒了一開始的臉色給漢軍看,不過,他們也就是能收拾下漢軍將領,那些個駐紮在燕京的女真將軍們,可是比這些親兵還要傲氣,不要說門子錢了,怕是稍有一點不如意就是一頓鞭子抽下來。可是,秉德似乎對這些完全不明白一般,見著自己的親兵被人欺負不僅不撐腰,反是更加刻意的去籠絡那些個女真將軍,搞得秉德的親兵只有將這口氣發到漢軍頭上,變著法的去刁難那些漢軍都統。

    天德二年四月初五,在燕京已經是春暖花開時候,秉德難得起了個大早,昨晚雖然與人密會到天光放亮,不過因著今日就要行他的大事,整個人的精神上都興奮的很,躺在床榻上半點睡意都沒有,反覆翻了無數個身以後索性起來穿戴整齊。

    按照他的計劃,就在今天,上京那邊就應該有事情發生,先是上京周圍上百個謀克的女真人要集結起來鬧餉鬧糧,然後上京城裡的武衛軍就會出動鎮壓,當然,鎮壓一準會失敗,那些女真人很快就會兵圍上京城,想來面對這種局面,上京城裡的那位皇帝自然不會放過了,一準會乘機抓住整個武衛軍,於是皇帝親政統領上京城,而那些皇帝完顏亮的黨羽也自然而然的會從暗處跳出來。

    等到完顏亮的黨羽出來表演了,秉德安排下的人就會悄悄的控制住那些武衛軍,他有這個自信自己選定的人一準會抓住武衛軍,那個人控制了上京的城防後,就打開城門放所謂的亂軍進入上京城,首先圍住皇城,在動亂中把完顏亮全家殺個乾乾淨淨,然後呢,然後才是這齣戲的真正戲肉,如果以為秉德操作整件事就是為了宰了完顏亮,那就把秉德想的太過簡單了,這殺了完顏亮以後的事情,才是秉德費盡心血作了這些安排背後的真正目的。

    秉德之所以不通過兵部和都元帥府下令動員那些女真兵,就是害怕在操作這件事的時候背上罵名,他需要一個乾乾淨淨的名聲,以便自己走上那最後的一步。整件事裡的所有人,都是他為了最後一步所設計的台階罷了。

    一想到上京城裡的那個人,秉德就感覺全身一陣不舒服,說實話,對那個人的反感比對完顏亮的反感還要來的深。完顏亮雖然也耍陰謀,可是完顏亮行事風格上喜歡因勢利導,總的來說不失光明正大,可是那個人,自己那個盟友做事就太過鬼蜮伎倆,什麼事都躲在背後反覆權衡計算,想當婊子又想要牌坊,秉德對完顏亮憤恨歸憤恨,平心而論還要稱一句「梟雄」,至於那個人,秉德撇撇嘴會很不屑的罵一聲——「小人」。

    不過,秉德馬上就不會為那個小人心煩了,因為在上京一系列的動亂中,那個小人也將死的很慘。一想到這裡,秉德的心裡就是一陣陣的快意:嘿嘿,小子,沒想到吧,老子不僅要算計完顏亮那個混蛋,更要算計你,其實,算計你才是老子的主要目的。

    就在秉德一個人嘿嘿傻笑的時候,房外響起聲音:「王爺,人都到齊了。」

    秉德精神一振,先是身子一顫,然後深吸口氣後,才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從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尚書左丞相,太保,領燕京行台事,他是大金的最高人,在他之上,將再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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