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完顏亨的煩惱(下)
    完顏亨聞言猛地扭頭,直勾勾的看著洪過,從來都是溫文儒雅的他,此時竟將心裡的震驚全數表現在臉上。看著洪過,完顏亨臉色有些不自然的道:「洪小哥說笑也要有些分寸才好,這種侮辱國族的事情下次我不希望聽到。」

    洪過搖搖頭,無奈的從懷裡取出那封密信遞過去。完顏亨接信的時候手甚至顫了一下,看過信,他的臉色非常不自然,這封密信看似沒頭沒尾,可是聯繫那搜山和尚的口供,還有洪過告訴他的天慶寺與周圍謀克來往密切的情形,只要是個會思考的人,就足夠推導出一個結論:天慶寺在策劃一場陰謀,能讓一群女真人謀克牽扯其中的,最大可能性就是一場謀反的陰謀。

    完顏亨輕輕抖動下信紙,這天慶寺背後站著的到底是哪個?完顏亮還是完顏秉德,抑或是其他哪個皇族王室?能摻合到這謀反陰謀中的,應該就是這些人了,到底是哪個傢伙作了這些佈置?想起前陣子完顏秉德招搖的樣子,完顏亨心中一動,難道真的是他?可是,秉德手裡握有尚書省和兵部,還有都元帥府的一部分權力,要想調動這些猛安謀克的女真兵,只需一紙都元帥府的公文即可,為什麼還如此神秘的下命令?

    完顏亨腦中一陣煩悶,現在想這些做什麼,既然已經是箭在弦上了,他所要考慮的是自己下一步要如何反應才對,是出面鎮壓這些謀逆者,還是坐視那群和尚鬧出動靜?鎮壓的話,自己手裡的八百人到底能不能打贏對方,那可是六十幾個謀克,幾萬人的力量啊。即便是不出兵,到時候大亂一起,這些亂民四處燒殺起來,怕是自家的八百人要守衛莊子都感覺吃力。而且,最最重要的,如果是老老實實的坐在莊子裡防守,那自己在整件事裡就失去了主動啊。

    進,怕是最大的可能是一敗塗地,退,又失去了主動。完顏亨心裡煩悶,到底如何去做才能真的讓自己掌握主動,又立於不敗之地?

    見著完顏亨異常煩躁的在屋裡走來走去,洪過有些眼花的晃晃頭,「王爺,早做決定啊。」

    那邊羊蹄也跟著幫腔:「是啊,阿瑪,不早做準備,我們會來不及的。」

    完顏亨狠狠瞪了一眼羊蹄:「什麼來不及,小孩子家不要插嘴。」

    洪過似乎猜出了什麼,又不敢確定,只有小心的試探著問道:「王爺,你可是有什麼煩惱麼,要不要說出來我幫你分析分析?」

    完顏亨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反正洪過這個西席先生本來就有參謀的意思,索性全數對洪過說出來,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可知道,完顏秉德出鎮燕京……」說到最後他還是隱瞞了很多,比如自己如何考慮兩邊下注,又如何盤算著兩邊的勝負,不過這些都是他心中陰私的東西,怎麼可能在並不完全信任的西席先生和還沒有成年的兒子面前說出來?

    完顏亨不說,洪過也不傻,還是多少能猜出來一點,敢情這完顏亨是在為這件事煩惱呢,放了別人他只要撇撇嘴就是了,有什麼可猜的,完顏亮是皇帝,完顏秉德不過是個權臣,但是在靠篡位上台的強勢皇帝完顏亮面前,那些權臣怎麼可能上得了檯面,過不幾天,看似風光的秉德就會隨著完顏亮一道聖旨而倒台,最後連人都被送上了刑場。

    不過,自己是在完顏亨面前表現,洪過研究了很久,按照心裡的說法講出去,就是十足的裝神棍,怕是立時就會被完顏亨宰了,他有些不大明白,這種明白了沒有危險的勾當,為什麼會讓完顏亨這樣心煩意亂,突然之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裡升起:難道說,完顏亨以前是和秉德站在一起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洪過就感覺後脊樑發涼,全身的溫度一下降了十幾度,天,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冒冒失失的投效了芮王府,豈不是在去閻羅殿的單程票上簽字畫押,再也下不了車麼。這樣一想,洪過就感覺身子有些發軟,頭頂一陣陣天旋地轉,怎的自己如此蠢,竟然上了秉德這架破車,天啊,過陣子完顏亮聖旨一下,自己的腦袋就要搬家啊。

    見著洪過有些心神不屬,完顏亨這時也慢慢冷靜下來,重新坐下咕咚一口將杯子裡的茶水喝的乾乾淨淨,然後重新思考下過程,忽的是悵然自失的一笑,自己這是怎的了,不就是沒有抓住主動麼,一開始就準備作壁上觀的自己,現在為什麼突然間會這樣患得患失的,難道說,是眼見著一個大好機會從手邊溜走而懊惱?也罷,大不了就是沒有坐等的官帽子小些,又沒什麼風險,只要能保住家族上下人丁安全,官小點也可以慢慢混麼,反正自己的身上是正經八百女真皇族的血,還怕最後自己沒官作?

    想到這裡,完顏亨穩住心神,一看那邊的洪過著急的樣子,臉上重新現出微笑,嘿嘿道:「洪先生,可有什麼教我?」他現在是放下了心裡的顧忌,開始調侃起這個年輕的西席先生了。

    洪過有些惶急偏又不敢直接對完顏亨說:秉德就要完了,你快換個粗推抱吧。他也忽然想明白了,無論完顏亨與秉德是否有陰謀,貌似這件事都與他沒太大相干了,自己一個馬上就要走的人了,難道還會怕這場抄家滅門之禍?只不過,如果完顏亨是陰謀中的一員,那天慶寺豈不是要安安穩穩了,這似乎與自己的整場計劃不符,怎的都要讓天慶寺鬧出動靜,最好是將芮王府所有人手都吸引過去,自己才好離開啊,不然出村的大路就只一條,還是從芮王府大門前過,除非王府的家將們一齊瞎了眼,否則自己怎麼都跑不掉的。

    事情還要著落在天慶寺,既然是要找天慶寺的毛病,那就還要從謀反這件事下手。洪過打定了主意,試探著對完顏亨問道:「秉德和金國皇帝的矛盾如此之深,難道秉德就不明白,一旦他離開了上京城,金國皇帝下了抓捕他的聖旨,到時候,他豈不是要等著被人抓……」

    聽到洪過的話,完顏亨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笑到後來竟是連眼淚都出來了,邊笑邊指著洪過,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到最後,是羊蹄出聲打斷了他的笑聲,看著兒子和洪過,完顏亨長歎一聲,將朝中大勢分說一番,最後著重點明了完顏亮那次謀逆奪位一夥人,「他完顏亮所依仗的不過就是五千侍衛親軍,況且這些侍衛親軍能被他收買背叛了完顏合剌,天知道會不會被別人收買去背叛他?手裡連一支可靠的軍隊都沒有,還不能透過兵部或者都元帥府下令征發國族的猛安謀克軍,滿朝上下幾乎都是秉德同黨,我真看不出來,完顏亮要如何才能躲過今次這個危局。」

    洪過聽後腦門立時落下無數黑線,靠了,完顏亮這個皇帝當的也忒沒味道了,朝政軍權人事權都被人把持著,除了一個空頭皇帝名號外什麼都沒有,簡直就是個光桿司令了,這簡直距離自己先前的想法太遠了。可是,他腦中一閃,史書記載的,明明就是完顏亮下旨後就罷免了秉德的所有官,然後下大獄上法場啊,難道史書騙人?想到這裡,洪過真的開始恨古人那種春秋筆法了,怎麼連細節都不寫清楚,這可讓我們這些穿越眾如何是好?

    忽然,一邊的羊蹄迷惑的問道:「如果秉德如何強勢,他要推翻完顏亮,只需要調兵圍住上京皇城,把完顏亮一家抓出來就是了,為什麼還要煞費心思的又是出鎮,又是拉攏那些猛安謀克的戶長?造反也是打仗,直接面對面砍就是了,還要耍這些彎彎繞幹啥?」

    完顏亨心神一震,與洪過一起瞪視向羊蹄,然後兩人彼此對望,對啊,他們就沒想明白,秉德為什麼調兵時候不用現成的都元帥府公文,反是搞這種鬼蜮伎倆,難道說,天慶寺竟然不是秉德的奧援,是……完顏亮布下的暗子?

    完顏亨又開始遲疑了,如果真是完顏亮的援手,自己又要如何做,很顯然的,如果真是完顏亮布下的子,怕是自家附近馬上就要開打了,以完顏亮的性子,有了幾十個謀克的人手,哪裡會讓秉德莊子上跑了一個人,別的不說,光是怕走漏消息就足夠他下決心抄了北莊子的。如果是這樣,他又要在整件事裡如何去做?

    倒是這個時候,讓洪過看到了機會,完顏亨在這件事裡的地位和收益他不管,只要能這裡亂起來,他就能施施然跑路了,既然如此,何不這樣做……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