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姑娘?
這兩個絕不應該放在一起的事物,洪過一聽到,心頭首先的想法就是:不守清規!
洪過心下狂喜,哈哈,一個不守清規的和尚廟,老子這下師出有名了,就算是真有如來佛祖,老子是替他清理門戶,不給老子發賞錢就算了,還能報復麼。
抬頭看去,可不是麼,一個半大的小和尚,正拉扯著一個比他矮小許多的小丫頭,從質坊中衝出來。看那小丫頭身子扭動的樣子,好似非常的不情願。
可是,洪過感覺似乎有些不大對頭。
這才多大的兩個,呃,孩子,沒錯,無論是那個全身髒兮兮的小和尚,還是尚未乾淨些的小丫頭,看著哪個都沒超過十四五歲,就憑這麼這麼小的兩個豆丁,也會幹出傷風敗俗不守清規的事情?別說是洪過了,怕是連羊蹄都不相信。
無論相信與否,那邊羊蹄的好奇心已經驅使他縱馬衝上去。這麼個人來人往的道上竟敢縱馬馳騁,只一動就將整個路面攪得人仰馬翻,婆娘漢子一起破口大罵,管著羊蹄身份如何,這個時候先罵個痛快再說。
羊蹄一開始還要耍橫,可他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又沒有欺男霸女橫行過市的經驗,才回了兩句,就被幾個婆娘圍起來撕扯不已,那幾個婆娘不僅動手,嘴裡也不閒著,葷的素的一起叫嚷出來,將個羊蹄羞的一直紅到了耳朵上。
芷雅無論怎樣想磨練弟弟,這個時候也不肯看羊蹄吃虧,兩眉一挑就要喝令幾個僕人過去幫手,孰料,正要說話卻被一邊的洪過拉住。
「讓羊蹄自己來。」洪過平靜的道:「你這個姐姐不可能一輩子都跟著他。」
說完,洪過手臂一伸也攔住阿魯帶等人,從今早開始,芷雅就不遺餘力的為洪過立威,此時效果顯出來,沒有洪過的應允,所有人只有勒住韁繩,呆站一邊看著羊蹄被幾個女人圍住。
止住了所有人的動作,洪過的目光投向質坊,就在這一會,那邊的情形出了變化:小和尚帶著小丫頭跑出沒多遠,就被質坊內衝出來一群人追上。
這群人各個衣著整齊膀大腰圓,惟有個乾瘦的小老頭,一身破舊補丁摞補丁的老羊皮襖,面色青黑雙眼無神,雖是跟著那群壯漢衝出來,可無論動作還是神態上都好像一具活死屍。
一群人將小和尚兩人圍住,也不多話,直接將個老頭推到小和尚面前,小老頭剛說了兩句,就見那小和尚兩眼瞪圓,一口又濃又黃的痰吐到了小老頭的臉上。
被人吐了一臉,小老頭卻不反抗,只是訥訥的退到一邊,低下頭望著地面,也不知小和尚在罵些什麼,總之那小老頭本就青黑的臉上此時已經幾乎全黑了。
看著小老頭再不說話,那小和尚將護在身後的小丫頭向後猛的一推,這時洪過才注意到,兩個小孩站的地方,背後就是兩間房子夾成的巷子。那小丫頭吃了小和尚一推,先是木訥的看看,然後撒開小腿向裡衝出去。那群壯漢早就在防著小和尚,現下立即出手,三五個招呼那小和尚,還有兩個衝過去追。
現在大家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那小和尚與小丫頭是一起的,至少是要幫小丫頭。
事不關己,自然就沒必要出手,洪過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轉過頭去看羊蹄。
就這麼一會功夫,羊蹄終於按捺不住,也真是不由得他忍不住火氣,那幾個婆娘看著羊蹄面嫩好欺負,竟是一個個扯住了他的衣襟不肯放手,嘴上雖然不是如男人罵街那樣爹娘爺爺姥姥的出口,可是用詞更加陰損,尤其羊蹄這樣沒怎麼出過門的孩子,往往要尋思一會才能明白罵的到底是什麼。
別說是羊蹄,就是洪過身側的芷雅這時也羞怒難當,洪過瞧瞧不好,羊蹄出事他可以用歷練的名義攔住,要是芷雅衝上去他可就玩不轉了。想到這裡,洪過笨拙的夾夾坐騎,那坐騎稀溜溜的嘶叫一聲,撒開四蹄衝過上去。
一條土道本就不寬,又被人群擁住,中國人的老傳統,一群人吵架,更多的一群人圍觀,將整條道路擠得滿滿噹噹的。現在又冒出來一匹高頭大馬冒冒失失的衝過來,許多人措不及防下竟是被撞倒在地。
洪過本是要來解圍,沒想到鬧了這麼大的烏龍,驚得他頭上冒出一層白毛汗,看著周圍憤怒的目光,他心頭打鼓,要是一個不好出點意外,怕是今天沒法善了。
天幸洪過從一開始就勒緊韁繩,分給他的坐騎又是個口齒不大的母馬,性子溫順的很,這次只是稍稍沖了幾步,將一圈人撞倒而已倒未傷人。
長出一口氣,洪過對著驚詫不已的羊蹄笑笑,又居高臨下的掃視一圈,那些個圍觀的,吵架的,幫襯的,這時被人從高處冷冷的掃視著,又瞧瞧洪過羊蹄胯下駿馬,尤其羊蹄華麗的衣著,終於耐不住心中恐慌,在洪過的逼視下紛紛低下頭去躲避開洪過的目光。
見到洪過進來,早是被人圍攻到頭昏腦脹的羊蹄,好似看到了大救星,苦著的臉上現出笑容,而後一邊將衣角從幾個婆娘手裡扯出來,一邊要開口對洪過說話。
誰知,洪過冰冷的目光同樣從他身上掃過,一下將羊蹄的話憋了回去,羊蹄只感覺心中陣陣煩悶,一肚子的牢騷苦悶和怨氣沒處發洩,讓他急的幾乎流淚。
心頭滿意這個效果,洪過嘴角微微扯動下,並不對羊蹄說什麼,反是伸進馬背上的搭袋裡掏出一把銅錢來,這錢是早就放在馬背上的,芷雅知道洪過沒錢,出門前好心的為他準備了一貫的散銅錢,也好讓洪過出來可以買點東西。
拿著一把黃燦燦的銅錢在手裡顛了顛,洪過低頭看看,又瞧瞧周圍炙熱貪婪的目光,冷笑更甚。他可以感覺到,隨著他的手上下起伏,那一道道熱流般的目光也隨之上下挪動,如果不是自己高踞駿馬衣著整齊,怕是這些人立時就要衝上來搶奪了,這不正是北地部族的習慣麼:我沒有,你有的,很好,搶來就變成我的了。
可是,北地部族除去搶掠的本性外,還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就是臣服強者。若是對手太過強悍,這些北地部族的人們,也不介意低頭彎腰屈膝下去,只要能換來好處,不過是些許臉面上的問題而已,不似中原那些皇帝大臣們,將個臉面看的比肚子和臣民還要重要。
上下顛著銅錢,將個周圍的人們耍弄夠了,洪過這才大笑一聲,揚手將手上的銅錢嘩啦啦的扔了出去,不止一把,從搭袋裡又抓一把出來,再來一把……
在周圍的人看來,馬上坐著的這個年輕的過分的書生,就像是一個散財童子一般,而他的搭袋就是傳說中的聚寶盆,只要從裡面一掏,書生揚手出去就是幾十個黃橙橙的銅錢。
如此一而再而在三的,無論圍觀的還是罵架的,這時候早沒了心思,仰頭去抓空中黃橙橙物事的,低頭趴在地上去找那美麗的孔方兄的,誰還去管什麼撞人不撞人。
也只有那幾個婆娘在銅錢剛剛揚出來的時候,會呼喊一聲:「那是賠給我們的錢!」
可是,這個時候誰會管到她們?
羊蹄這個時候已經驚呆了,待到阿魯帶將他和洪過的馬一齊拉到人群邊緣的時候,這才回過神來,左右扭著頭去尋找洪過。羊蹄無論如何都不明白,事情還有這麼處理的,別說是他,便是芷雅他們也被洪過這一手嚇到了。
平日裡,女真貴人們,尤其是芮王府這般皇親國戚們,包括府上的下人們出門,遇到事情只消報上王府的名頭,哪個地方官不是小心伺候著,人前人後的只有別人給他們送錢,誰想到會有自己掏錢出去的一天?
洪過用馬鞭敲敲羊蹄的腦袋,笑道:「記住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永遠不是大問題。」
羊蹄愣在那裡無話可說,倒是阿魯帶不服氣的道:「只要說出王府的頭銜,他們哪個敢傷了世子?」
指著兀自搶錢的人群,洪過不屑的道:「對這幫愚夫愚婦說王府頭銜,他們懂麼?就算他們懂,你不覺著丟人麼?」
一句話將個阿魯帶問的張口結舌,而一邊的芷雅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原來,阿魯帶的話,恰恰就是她心中想說的。
羊蹄正在琢磨洪過的話,忽然感覺胯下坐騎有些騷動,急忙拉住了韁繩,探身看去,吃驚的發現,一個大約**歲的小姑娘,一臉惶恐的屈身躲在了他的馬腹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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