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束修之日
    事情似乎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不僅是南北莊子上無人再提起那天的鬥毆事件,便是宋王莊也好似被人下了一道無聲無息的禁口令,說話的時候心有一致的繞開了這個話題。

    要說整件事影響最大的其實還是那位始作俑者。

    就在騎兵出現的時候,芷雅暗暗長出一口氣,她才不信完顏秉德這樣輸不起,為了次鬥毆就能排出精銳的女真騎兵參戰,那樣的話,怕是今晚完顏秉德就要頭痛如何從他的莊園離開了。如果不是這個目的,那麼北莊子派出騎兵的目的,就只有一個:求和。

    轉過略顯僵硬的脖子,芷雅看向身側的洪過,微微一笑道:「如何,洪,先生,人,我救出來了,可還滿意?」言語中,她故意咬重了那個「先生」,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林正南等人緊張的看著洪過,從剛才洪過等人的對話上,他們已經聽明白,原來,洪家小子竟是用自己開價,換來了自己這些人的安全,這種交換讓他們心裡一陣陣的不舒服,甚至是臉紅紅的,不敢去看洪過,讓一個孩子救出性命,這裡誰不知道,當初洪過跳河不正是為了不願作這大金國的官麼,連高官都不願意作,想讓洪過去當個王府教書先生,去看一群女真人眼色生活,那還不要了他的命,可想而知,作出這種決定的洪過,內心中經過了多少掙扎……

    甚至,林正南眼睛紅紅的,死命盯著洪過,顫聲輕叫:「洪,洪家小子,不能……」

    聽到這話,芷雅飛速扭過頭狠狠瞪了一眼林正南,那眼神中充盈著威脅和憤怒,就像是火焰一般幾乎能讓人燃燒起來。

    看著芷雅這個樣子,一邊的宋王莊的莊客不幹了,他們今天已經豁出去了,難道還要讓一個小輩為了他們而犧牲心中的大義麼?

    林正南當先踏出一步,緊接著,姓高的絡腮鬍子也隨之踏步出來,逼視著完顏芷雅,看到他們兩個站出來,其餘的人也毫不猶豫的跳起來將芷雅團團圍住,即便是文弱的胡醫官也不例外。

    「幹什麼,欺負個女孩子家算能耐麼?」洪過這個時候說話了,雖然他心頭下定決心,但是這個決定不必對人提起,在如何回到宋朝的步驟上,他已經隱隱有了自己的腹案,就如那一夜想到的方法般,雖然帶著一定風險和血腥,可那終歸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也不轉身,洪過依舊看著遠處阿魯帶與那個騎兵對答,嘴裡淡淡道:「父親常常教導我,男人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心懷忠義恪守臣節,於朝廷守住臣節不失無辱朝廷威嚴,於己更要恪信守諾,不能用無義之舉耽誤了自己的清白。」說話,他轉身看向林正南,「林大叔,我洪過清清白白的身子,難道就要因為今晚一時痛快,染上一塊天大的污點麼?你來說,這樣做對得起天地良心麼?」

    「可,可是,洪家小子,你的身子比不得我們這些已經污了的人,你還是清白乾淨的,不能去和那些女真人摻和在一起,讓人在背後對你指指點點啊。」林正南磕磕絆絆的道。

    芷雅臉色一斂就要發怒,誰知道洪過擺擺手止住了她,但見洪過輕輕笑道:「迂腐,父親身為大宋命官,還能做那完顏希尹的西席呢,為啥到了我這裡卻是越來越迂腐了?」

    一句話將個林正南等人問的啞口無言。

    說通了這些鄰居,洪過轉身指著外面已經被人砸的一塌糊塗的院牆,舊事重提甚至是有些婆婆媽媽的道:「你家要負責給我重新壘一道牆。」

    「沒問題,三天之內一准幹好。」芷雅這時極度興奮,哪裡在乎一堵圍牆。

    「要青石的。」

    「好的。」芷雅依然沒有遲疑的道。

    「要你們家那麼高的。」

    「……你去死吧!」

    既然答應了作芮王府的西席,這洪家善後的裡裡外外的事自然被芷雅全權包下。

    洪過的母親還在胡醫官家裡養病,死都不願接受小雅的示好搬入王府養病,只不過所用的一應藥材被芷雅換成了王府藥房的收藏。

    洪過家的木板地煞子房被整個推倒,王府派出的僕役在土地還沒有開化的情況下,用了五天時間,愣是在原地建起了一座青磚瓦房。

    院牆按照洪過說的用整塊的條石重新蓋起。

    這還不算,後院裡還蓋上了一間大大的糧倉,洪過初次進來的時候詫異的望望糧倉,他家一向是吃蔓菁的,一年下來勉強填飽肚子就知足了,何時需要用到偌大的糧倉來?

    走進倉房門,洪過立時驚呆了,整座糧倉已經被人裝的滿滿,全是上好的麥子,堆起的小山足有兩三人高。

    這些還都不是芮王府的束脩禮品,僅僅算是芮王爺對西席先生的「一點心意而已」,至於這個心意到底是完顏亨還是完顏芷雅的,就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了。

    洪過的身子也真是奇了,一開始的不能下地行走,從被打算起也不過是五六天而已,剛剛好將一座宅子建起來的幾天,他的身子就是大好,竟然就能走動如常不說,甚至是在院子裡搬著一隻石鎖簡單的打熬下筋骨了。無論胡醫官如何號脈,就是說不出洪過如此神速的恢復到底是因為什麼,到了最後只有長歎一聲「吉人天相」。

    既然身子骨沒什麼大毛病了,那邊完顏芷雅就急霍霍的要行束脩之禮。

    束脩,也作束修,所謂束帶修節,是古禮之中對男子成年拜師的禮節,即便是到了唐宋,束脩之禮依然盛行。只不過呢,許多想讀書的人家並不是有錢人,事實上,從古至今就有「窮學文富習武」的說法,這些窮苦人家的子弟拜師時候拿不出太多的禮品,乾脆用一掛肉乾送去,無論是對拜師的子弟還是對那個窮教書先生來說,都算是一份厚重的禮品了。

    至於芮王府的束脩,真真是大出洪過意料之外,竟然,竟然,也是一掛醃肉!

    當然了,要芮王府切一小塊醃肉送過來也是臉面上掛不住的,至少羊蹄感覺臉上沒面子的,所以芮王府乾脆是從後廚拖出一口醃製好的整豬送來。

    看著放在正堂中間的醃豬,洪過吧嗒吧嗒嘴,這玩意是好東西,尤其是在極北的上京府,別的不說,光是用來醃製的鹹鹽就價值不菲,可是,要他們母子兩個吃掉這麼一口整豬,怕是吃大半年都未見得能吃掉。

    無奈的搖搖頭,洪過對躲在門外的林鍾招招手:「你去將這東西細細分了,務必要每家都送去一份,權當是我的一點點心意。」

    林鍾臉上現出難色,現在洪過在村子裡的風評頗有些矛盾,村子裡傳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那些武將出身的莊客對洪過一諾千金的做法大加讚揚,這自然是他們骨子裡的豪氣在作祟;而部分文官出身的莊客,則是對洪過逼視到了骨子裡,說洪過是出賣臣節有辱國體,他們也有他們的道理,無論有多少宋人投降,自汴京城破以來,還從來沒有一名大宋宗室出來為女真人賣命,從洪過母親的角度算,洪過也算是大宋趙氏皇族的遠枝,他去給一群女真人當教書先生,簡直就是不要臉忘記祖宗了。

    這可要林鍾作難了。

    看著林鍾臉上不佳,洪過哪裡不清楚是怎麼個事情,惟有苦笑的輕聲道:「都送去吧,如果有人不要,就分給別家好了,大家都沾點肉腥。」

    自己的想法不必去和別人解釋,而且,現在空口白牙的去說,又會有誰相信呢?在這種情形下,洪過選擇了默默的去做,他相信,村裡這些大宋遺民以後終歸會原諒他今天的所作所為。

    分好了東西,洪過走到羊蹄面前,看著有些嚴肅的過分的小孩子,臉上笑笑,在羊蹄白嫩的小臉上掐了掐,「這麼嚴肅作什麼,前日打架時候的神勇哪裡去了。」

    羊蹄小臉憋得通紅,偷眼看看身邊的姐姐,沒敢出聲,一雙小眼卡吧卡吧的望著洪過,不清楚眼前這個年輕的過分的「先生」,會不會再沒了以往那般好相處。

    見著羊蹄可憐巴巴的眼神,洪過哈哈大笑起來。

    今日芮王府只來了兩姐弟還有一眾五大管事,這五大管事分別是負責王府內的庶務、刑責、倉房等等重要職司。正常來說,自家兒子拜師應當由父親陪同一起送達束脩之禮,可是今次竟然只由王府內的一對姐弟出面,實在有些不倫不類,還好完顏芷雅是王府的管賬人,帶來的管事又都是府中擔著一等一的要害職司,所以說,芷雅將這些管事一併帶來未嘗沒有為洪過撐腰立威的意思。

    洪過重新坐回正中的太師椅上,道:「羊蹄,呃,你就沒大號麼?算了算了,還是這麼叫吧,顯得親切。」說話,洪過又拍拍手上的詩經道:「那百家姓千字文你已經背的溜熟,意思上也理解的**不離十,怕是我也比不得你了,倒是這本詩經,你雖然會背些句子,但是你又能懂得多少?」

    一句話將個羊蹄問住了,他不過是十歲的孩子,雖然是王府世子錦衣玉食,但是要論對詩經懂得多少,他如何能回答?怕是他老子過來也答不出。

    洪過心下小小的得意下,這個問題問的太過玄奧,試想,以詩經那千年以前的詩歌匯總,怕是再用一千年來研究,也不敢有人站出來說自己完全領悟了。他拉出詩經是為了下一步計劃打鋪墊。

    沒有去看芷雅雙眉皺起的嬌俏樣子,洪過看著苦著臉的羊蹄道:「唐代太宗朝名臣魏征有雲,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旺,本朝的幾次科舉也多從史書出題,這史書要如何讀?」

    洪過這與剛剛毫不相干的話將在場所有人一起問糊塗了,不要說回答,怕是看洪過的目光也從剛剛的懷疑變成了審視,但等洪過下面如何說辭來決定日後對洪過的恭謹態度如何。

    誰知道,洪過卻不給答案,只是掐著手指算著:「今天是三月二十四,明日就是二十五廟會,不錯不錯,聽說天慶寺的廟會是方圓百里內最熱鬧的所在,羊蹄,你明日帶上弟弟們,與我一起去逛逛,記得早來。」說完,洪過揚揚手讓所有人一起出去。

    逛廟會?

    回去自家莊園的路上,芷雅一直在狐疑著,洪過這是玩的哪一遭,怎麼拜師後第一堂課就是帶著弟弟出去玩耍?這是不是太過不像話了?

    「不行,」芷雅最終偷偷下了一個決定:「明天自己也要跟去瞧瞧,不能由著洪過這般折騰羊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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