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械鬥之餘波
    倒是兀立牙神色鎮定,看到羊蹄和阿魯帶幾個人已經被人攙扶出來,雖然身子因為被捆的時間有點長而微微麻木需要有人攙扶著,其他看起來總算還好,羊蹄更是塞嘴布剛被拿開,就忿忿的大罵起來,從完顏秉德到參與了今天這件事的所有北莊子家丁一個都沒落下。

    見到自家主子沒事,兀立牙心頭稍平,這才轉頭鎮靜的望向馬匹馳來的方向。

    轉眼間,三十多騎在馬上的女真騎士,就將兀立牙和阿魯帶等人團團圍住,當先那個帶頭的圈住自己的馬匹後,向內裡一望登時臉色大變,忙不迭的要下馬。

    這個時候在場的話事權自是從兀立牙交到了阿魯帶手上,阿魯帶接著火把看看那騎士,嘿嘿冷笑起來:「胡土門,你小子長能耐了,怎麼,是你那個主子要你來抓我們爺們?」

    那個騎士這時幾乎就是滾落下馬,跪在地上單膝行了一個軍禮,也不敢站起來,就那麼答話道:「猛安大人,這怎麼說的,小的無論到了哪裡,可都是您手下一個正兵,誰敢沖您抄刀子,就先把小的宰了再說。」

    聽到自家頭領這麼說,其餘的女真騎士大驚,紛紛跳下馬來,雖不至於下跪也紛紛收起兵器小心的站在一邊,我的天,他們的謀克大人還要向這個漢子下跪施禮,到底是哪裡的猛安啊,這麼牛?

    阿魯帶搖搖頭,隨便在胡土門身上踹一腳:「滾起來,怎的在朝廷聽差這規矩越來越多了,在我這裡沒這麼些規矩,起來說話,說吧,北面那個要如何處置?」

    胡土門聞言馬上跳起來,規規矩矩的側身站在阿魯帶身側,小心的道:「那個,據說是蕭王發話了,今晚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如何?」

    阿魯帶回身看看一臉忿忿的羊蹄,知道問這個主子怕是今晚就沒完了,既然芷雅郡主吩咐是打到北莊子怕,現在這情形就算借北莊子兩個膽也不會來招惹自家的莊園了,想來也是完成了芷雅郡主的鈞令,還是趁這個機會收手吧。

    秉德是在晚飯後才知道整件事的,他很生氣,怒火沖天的他竟失手打碎了一隻南面宋朝進貢來的上品青瓷茶盞。

    「一群廢物,」秉德指著眼前的趙順臭罵,「小三百號的人手,竟然打不過三四十個幾十歲的老東西,我養你們什麼用?」

    事實如此,跪在地上的趙順雖是誠惶誠恐,可心中一樣的不明所以然,不過既然主人將怒火發洩到他的頭上,等下他自是有撒氣的法子,不過,眼前還有一件事要問清楚才是。

    瞧著秉德罵的累了,趙順小心翼翼的探頭問道:「主人,那麼,明天的晚宴,是否還邀請南面那位……」

    啪——

    不等趙順說完,又是一隻青瓷茶盞砸在他頭上,接著秉德冰冷的聲音響起:「我有告訴你不去邀請芮王千歲麼?」

    看著趙順屁滾尿流的跑出去,秉德慢慢喘勻乎了氣,其實,他生氣的主要原由不是自己家打敗了,是凡在朝中混過十年以上的,誰不知道芮王府裡的家將,個個都是當年追隨前代沈王征戰沙場的百戰勇士,自家那些家丁,別說是三百,怕是一千個,拉上去也還是今天這個結果。

    秉德生氣的緣由,是這次實在敗得不是時候,自己邀請來眾多親信以及許多女真世襲猛安謀克們舉行宴會,偏偏在宴會前演了這麼一出,真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感覺丟了臉面之餘,完顏秉德想到一個問題:那位深居簡出的芮王爺,是否是故意要演這麼一出的?

    示威?還是另有目的?

    次日傍晚,金國芮王爺,小雅的父親神情悠閒的跨在馬上,在百多名家僕的護從下穿過宋王莊,來到位於村北莊園。在正門處,完顏秉德竟是親自等在那裡,見到中年男子到了立時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見到秉德走到面前打拱作禮,小雅的父親臉上微現不快,隨即飛速端上一副笑臉,翻身下馬笑呵呵的與秉德寒暄。現在的完顏秉德位居左丞相,兼侍中、左副元帥,獲封蕭王,地位比之小雅的父親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可是,偏偏小雅父親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乃是本部猛安的勃極烈。

    勃極烈是女真語長官的意思,猛安是女真人在起兵之初建立的一種亦兵亦民的制度中的一級,在其下面還有一階叫做謀克,猛安謀克制度構成了女真人最根本的政治軍事制度,這種制度類似後世清朝的八旗制度,閒時耕種為老百姓,一旦有戰爭就將所有男丁集中起來拉上戰場。故此,每個猛安勃極烈不僅僅是本部女真人的行政長官,更是這些女真人在戰場上的指揮官,具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而秉德的名銜恰恰分屬小雅父親治下,這樣一來,完顏秉德見到本部猛安勃極烈竟然只是拱拱手,反是太過僭越了。只是呢,秉德現在是當朝權相,大有當年其祖完顏粘罕的威勢,這時與一個閒散王爺笑臉相談又把臂而行,無論誰看到都要豎起大拇哥讚一聲「好氣度」。

    這些私下的計較永遠不會擺在檯面上,當兩人一起走進後園時候,秉德道一聲「孛迭兄」,要將小雅的父親讓到主位坐下。

    那孛迭乃是小雅父親的女真名,按照女真習俗他也有個漢名,名喚完顏亨。這時的完顏亨早早掩起剛剛的不快,大笑一聲:「乙辛兄是主,我完顏亨是客,哪有客人搶了主人位置的道理?」

    秉德本就是隨口謙讓,這時更不再裝樣,大大方方的坐上主位。至於其餘的客人,在兩位王爺面前哪敢出頭搶了完顏亨的位置,自是芮王坐在秉德左側的首位。

    說是頭魚宴,這群女真貴族哪裡還會如契丹皇帝一般,真真在河上鑿冰捕魚,現在連河岸旁的野營帳幕都省了,所謂的頭魚更是化作流水價送上來的肥美鮮魚,沒什麼人在乎這些魚是否真的是鑿冰後第一撥捕上來的。

    看著自家賓客滿堂,秉德心中暢快,似乎已經將昨日的尷尬忘卻,頻頻舉杯邀酒,自己更是杯到必干,幾圈下來竟是滿面紅雲,好似有些喝高了。

    一陣節奏明快的歌舞響起,上來一群穿著女真傳統衣裙的美貌女子,在場中翩翩起舞。

    秉德彎腰持杯,向著距離自己不足三尺的完顏亨低聲敬酒道:「素聞芮王世子勇力過人,頗有當年沈王遺風,芮王有此愛子真是令人羨煞。」

    完顏亨暗道一句「來了」。秉德一句都不提昨日的尷尬事,反是大大誇讚自家兒子的所謂武勇,一個十歲娃娃又能有什麼武勇,秉德自然是指的芮王府上那些百戰餘生的戰士了。不知道秉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完顏亨在現出淡然的笑容卻並未接話,只是舉起手中酒杯回敬過去。

    見到自己的話沒有太大反應,秉德繼續笑道:「但不知,那洪家小兒與芮王世子是個什麼關聯,芮王賜教小王,小王日後也好叫手下人如實稱呼。」

    對秉德如此直白的問出來,完顏亨微微皺眉。

    女真人到底還是剛剛從深山老林裡走出來不久的民族,心頭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即便是完顏秉德這樣的宦海沉浮人物,身上也少了些城府似的。不過,今天有些事情也必須完顏亨說清楚,否則,嘿嘿,總不成讓宋王莊天天干仗吧。

    舉杯啜飲下,完顏亨似是隨意的道:「那劣子最近拜在了洪家小哥門下,前日登門拜師,一時玩耍之心興起便試了試身手,總算還好,沒給我這個作爹的丟人,哈哈,不過那拜師束脩的大禮算是徹底廢了,只有改日再來,嘿嘿,這倒不錯,正應了洪家小哥的表字,哈哈,改之,改之,姑且改改吧。」

    完顏亨的話看似輕鬆隨意,秉德心頭卻是突地一跳,他住在莊子上足足兩年,太瞭解完顏亨其人了,這位芮王爺當年跟隨其父征戰大江南北,將個宋朝皇帝追的不得以跨海出逃,誰知道竟然在回朝後對漢家繁華大加讚賞,自己更是心慕漢俗以至於家中處處遵循漢人的禮節。

    在漢人禮儀中,最是尊師重道,不僅為子女選擇老師的時候要慎而又慎,便是選好後也要派重禮選家中地位尊崇的人物,親自上門請求老師手下自家子女為徒,這就是所謂束脩之禮。

    完顏亨親口告訴秉德,這樣一個重要的禮儀被人裝散了,秉德心頭一歎,看起來完顏亨是在告訴自己「老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秉德不是下面那些膚淺的女真戶長,他心頭清楚完顏亨的潛力,如果不能化解完顏亨心中的不快,怕是對他下一步的事情要有極大的阻礙。

    想到此處,秉德舉杯大笑道:「世子有拜師開蒙,真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當勝飲大家一起為芮王賀。」

    不去看在場女真戶長們茫然的舉杯,完顏亨心中冷笑,他剛剛的話實際已經點明了自家與洪過的關係點撥秉德:你們莊子對洪過的態度,也應該改改了。

    看到秉德舉杯算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議,完顏亨好似剛剛想到似的,拍拍腦袋自嘲道:「唉呦,這人老了,腦袋就是不好用了,沒個人提醒總是忘事,還有,村中林家的那個小子林鐘,竟是與我那劣子投契,還要彼此拜了兄弟,被我喝止了,真是不成體統,堂堂大金芮王世子,拜什麼人做兄弟不好,竟然找到個奴隸娃頭上,真是丟人啊。」

    秉德臉色古怪的看著完顏亨,酒杯慢慢放下,沉聲道:「芮王好記性怎的還需別人提醒。不過一個奴隸娃而已,只要芮王與本王交好,便連同他那父母一家都送與了芮王便是。」

    這麼大方?完顏亨心頭急轉,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秉德絕不會平白無故的示好,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完顏亨不是瞎子,秉德這段日子的異動要說他不知道那是胡說八道,但是他對秉德的行事一向不感冒,是在用林鍾一家要挾他?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連完顏秉德都希望拉住自己。不過,完顏秉德應該還沒傻到,以為用一家子莊奴就能要挾或者脅迫自己,那秉德的底牌到底是什麼?暫時想不出啊。

    暗歎一聲,完顏亨猛地摀住嘴,身子向後倒去,嘴裡吐出些許酒水,接著就倒在了身後自家的僕役身上。

    見到完顏亨拙劣的表演,秉德冷笑下:「芮王醉了,你們還不快扶芮王回府。」

    望著完顏亨被人扶走,秉德招過趙順低聲喝問:「上次的事情查的怎樣了,那個地方有沒有消息回來?」

    趙順惶恐的搖搖頭。

    完顏秉德望著完顏亨漸漸遠去的背影,猶疑一陣,「那件事到底是什麼人幹的,哼哼,真的要是南面做下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也罷,這裡不安全了,你立即安排所有飛鴿去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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