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械鬥(1)
    幾乎就在嚴五叫出聲的同時,房門一開,林鍾跳到了門口,手中橫著一支木棍,衝著嚴五大罵:「嚴馬臉,你還敢回來,前次打了洪大哥的仇還沒得報呢,今天你又來撒野,看爺爺我和你老賬新帳一起算。」

    「哎呦呵,」嚴五怪叫一聲,「小雜種,長能耐了,看來不打你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了,難怪呢,主子告訴我們來教訓教訓你,讓你個小賤種想想高低尊卑。」

    聽著嚴五左一句賤種右一句雜種的叫著,別說是林鐘,便是屋內的羊蹄都坐不住了,林鍾是他朋友,自小就在一起到後山行獵,若林鍾是個賤種雜種,他又是什麼?到底是年輕人,一時怒火沖頂,身子一蹦就要衝出去。

    誰知,突然伸過一隻玉手拉住羊蹄的胳膊,芷雅平靜的道:「你要做什麼去。」

    「姐,這個王八羔子太他娘的過分了,我要去教訓教訓他們。」羊蹄已經是被氣的青筋蹦起,林鍾雖說比他大著兩歲,可是兩人那是打小的交情,如果現在不能出去幫助林鐘,他羊蹄以後就真個不要再見面了,也是沒臉和林鍾見面了。

    誰知芷雅冷冷道:「不許出去,人家是北莊子的內事,我們管不到。」

    羊蹄驚怒不已,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家姐姐竟會攔著自己不去幫朋友,但是,芷雅說的也沒錯,林鍾還是北莊子的莊奴身份,無論他和林鐘的交情怎麼好,只要這層身份沒變,他就沒道理去替林鍾出頭。

    明白這個道理,羊蹄惟有忿忿的嘟囔幾句,一屁股坐在了火炕上,雙腳有一搭沒一搭的踢著炕沿。

    藉著鎮山青的功效,洪過的神志已經完全清醒,躺在床上冷眼看著芷雅處置羊蹄,心中閃過一道哀傷,芷雅說的沒錯,作為宋王莊所有人的擁有者,南北兩座莊子在法理上擁有對整個宋王莊生殺予奪的權力,以前對人沒有用過這個權利,但並不意味著這種權利已經失效。

    如今北莊子要行使這種權利,而且明明白白在打完顏芷雅的臉面——林鍾是跟著芷雅他們來回奔走,這才被完顏秉德點名教訓的——可是芷雅卻拿外面的嚴五毫不辦法,難道說,要完顏芷雅為了一名莊奴,就去和現在大金國最有權勢的人物翻臉?別說芷雅不肯,即便芷雅同意,芷雅身後的那個中年人,大金的芮王殿下也會同意麼?

    又一次,洪過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和無奈,他的力量太小了,小到連芷雅那樣的決斷都沒得去作,芷雅現在雖然無奈,可是她畢竟還有選擇,而洪過自己呢,連芷雅這種選擇退讓的權力都沒有,什麼選擇什麼退讓,如果真的被人欺負到頭上,洪過只有一條路可走:默默忍受。

    這是一種悲哀,一種亡國奴的悲哀,一種被征服後當奴隸的悲哀。

    什麼是奴隸?奴隸就是會說話的牲口,誰見過主人打牲口,還需要問問牲口樂意不樂意的?

    洪過默默的閉上眼,不願去看到下面發生的事情,那件事他無力改變也無法改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北莊子下令打林鍾只是個引子,嚴五那些人如此氣勢洶洶,不就是為了連自己一起收拾掉麼。現在的他自身難保,更不可能去救助林鐘。

    外面的林鍾也意識到不好,他不想呼救,呼救只會把更多的人牽扯進來,實際上根本無助於改變現在的處境,『難道說,這就是小爺的一道坎?』林鍾咧開大嘴笑起來:「哈哈,嚴馬臉,指望小爺乖乖讓你們打,然後鎖回北莊子去?我呸,想鎖你林爺爺?自己來動手吧。」

    林鍾也不多話,木棍在手中一記橫掃出去,將個悄悄欺上來的北莊子家丁們遠遠逼開,一身家傳的棍棒功夫施展出來,指南打北的竟是隱隱間佔了上風。

    北莊子這些個家丁,雖是身強力壯的到底不是什麼真正的練家子,只是仗著身子骨有把子力氣罷了,這宋王莊雖然地點荒僻,背後的松蓬山上不僅有野獸,這些年還出了一夥土匪著實不大太平。可是,又有哪個不開眼的野獸或者土匪,敢下山跑到高強壁壘守衛森嚴的北莊子搶食?一群家丁平時拿著刀槍擺擺樣子而已,還真沒幾個研究過如何使用手上的兵器。

    到了現在的時候,北莊子的家丁哪裡可能是有了某種覺悟,好似下山的猛虎一樣威猛的林鐘的對手,幾個照面之間,便被撂倒了三四個,林鍾本就力大,這根棍子又是洪過仔細挑選出來防身的,粗細正好不說韌性極佳,打在身上只一下就包準能傷筋斷骨,那幾個倒在地上的家丁,雖說沒有性命之憂,偏偏抱著胳膊腿的大聲慘嚎,這個樣子更是將其餘的家丁嚇得心中愈加沒底,連帶著剛剛那點點士氣都將要洩光。

    看起來戰局也就將是如此,等下看到的場面應該就是一群北莊子家丁,竟然被一個年級不大的壯小子追著落荒而逃,直到一溜煙的跑回北莊子去。

    院外阿魯帶幾人就是這樣想的,看著北莊子呼啦啦幾十號人,竟然被一個壯小子收拾了,幾個女真家將臉上的不屑愈加濃了,甚至有個年輕點的家將悄聲對阿魯帶道:「大人,這漢人真是不經打,難怪當年我大金起兵不過兩千人,能打敗契丹和漢人成百萬的軍隊。」

    阿魯帶沒多說什麼,他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洪過家的木屋,院子裡那場老虎對上綿羊的戰鬥他一點不感興趣,從頭到尾他只關心自己的職責所在。

    不用什麼獨到的眼光,屋內幾人也都明瞭了現在的局勢,芷雅臉色有些不知所措,她雖然不明白打鬥的事情,可好歹也是女真貴人子弟,堂堂芮王之女,多少還是練過一些弓馬武藝的,怎麼都沒想到,一群北莊子家丁竟會如此不堪的落敗,真要是這樣的話,剛剛的惡人她豈不是白當了?真不知道洪大哥會如何看自己呢?想著,芷雅偷偷瞧了一眼炕上躺著的洪過。

    現在的洪過真真是哭笑不得,剛才還是一臉的絕望,以為會聽到林鍾痛苦的哀叫,誰能想到,這才多少時間,整個場面就完全反轉過去,林鍾似乎要獲勝了呢。可是,如果現在為林鍾高興,剛剛自己心中隱隱閃過的那個念頭,就實在太卑鄙齷齪了。

    原來,就在剛才洪過無力的閉上眼功夫,他心中未嘗沒想過,是不是今天暫且犧牲掉林鐘,換來的是北莊子暫且收手,免得將整個宋王莊都牽扯進去。說起來這個目的並不太壞,可是實施過程中,那個被犧牲掉的人又要如何想?要洪過去面對被犧牲者的親人?還有,有了這次的犧牲,下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又應該如何面對?整件事最終的終點又在哪裡,是真的有終點還是永無止境的用犧牲換得一點點退縮的空間?

    現在去回想這一切,洪過就分外感覺自己的無恥,他那個想法,不僅僅是在背叛林鍾這個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在背叛自己心中堅守的道義和良心,『當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被玷污和出賣的時候,連最後一點道德底線都不再堅守,那自己豈不是要在這黑暗野蠻的世界徹底淪落掉?是不是為了生存和活的更好,可以把自己的希望與理想也統統丟進垃圾堆?』

    洪過並未發現,現在的他,在精神上愈來愈接近這個時代的道德規範了。

    嚴五和馮狗,是林鍾最想揍的人,也是掄起的棍子首先尋找的目標。一開始嚴五還要說什麼,沒想到林鍾動手前連個招呼都不打,那掄起的棍子幾乎就是擦著他的頭皮落下的,看看棍子的粗細,這下若是挨實了,怕是立時小命就沒了,可以想見,林鍾真是豁出去一切了。

    遇到這個情形,嚴五哪裡還敢繼續詐唬,更顧不得體面,身子在地上一棍,又是一道勁風在背後擦過,連個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嚴五整個身子再一滾躲到了人群後面。

    待到這個時候,整個院子都亂了套,家丁們被林鍾追著打,能找到路的還知道衝著院門跑,慌到顧不得這些的,乾脆尋個人少的方向就竄出去,若是遇上院牆索性翻牆出去就是。

    見到這個場面,馮狗是徹底傻眼了,他和嚴五本就是冒了天大干係忽悠這些家丁出來的,如果就此敗了……馮狗突然想起,主子可是剛剛進了莊子,現在落敗,那幾乎就是當著主子的面被一個人打敗,不要說主子的臉子立時被刮的乾乾淨淨,怕是趙總管都要跟著吃掛落,趙總管一生氣……唉呀媽呀,馮狗全身一哆嗦,想想水牢裡那些被泡出蛆的身子,他幾乎跌倒地上。

    不成,要是這樣回去,自己即便不死也就是給水牢裡加上一堆等著爛掉的臭肉罷了。生死關頭,馮狗心中的凶念被激出來,看著院子裡混亂的局面,悄悄的握了握手裡的鐵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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