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完顏秉德一想到這裡就在心頭泛起陣陣憤怒,沒錯,他是在憤怒,卻又無法喧諸於口,一想到去年歲末發生在宵衣殿的一幕,他的身子就微微顫抖起沒有防備之間,他就被人欺騙和利用了,同時也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原先心中繼承皇位的兩個最佳人選,竟會一齊出事被完顏合剌處死,事實上,那個今天站在乾元殿發號施令的人一早就在佈置和算計,利用事成後大家鬆懈的機會猛一發力,從所有參與那場陰謀的人中間同穎而出。
若是洪過能聽到完顏秉德的內心獨白,一定會嗤笑聲:「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只可惜,完顏秉德認識到這條鐵律的代價實在高了點。
「這次終究不能讓旁人沾了便宜,總要扶上去一個自己個信得過的人才好。」想到這幾個月做的佈置,秉德心頭稍稍平靜下,只是,一個隱隱的念頭躲在心底深處,隨著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目標,開始慢慢生長壯大。
就在秉德胡思亂想的時候,馬車突然一頓而後生生停了下來。不用秉德去問,自有家奴上來稟報,竟是幾個騎馬的人斜刺裡衝出來,將第一輛車的馬匹驚到了。
秉德微微不悅,隨即臉色舒展開,「竟是芮王家的郡主?請她過來敘話。」
完顏芷雅被領到馬車前就猜出了車隊主人的身份,事實上沒什麼可猜的,能在尚未化凍就來宋王莊的女真貴人,除去自家人就是村北莊園的主人了,普通客人誰選在這個時候出門會客。
策馬踢踏踢踏的來到馬車前,完顏芷雅扣著韁繩正要施禮,就將秉德將車廂的簾子挑開,笑盈盈的道:「保裡真侄女作了我的不速之客,何如就此到我莊上坐坐,讓你我親近一下?」
話雖說完,秉德卻不見完顏芷雅回話,仔細一看,芮王府的這位郡主抿著嘴唇,有點焦急也有些不高興的看著他。頓時,秉德明白自己犯錯了,哈哈大笑道:「雅哥……」見著芷雅還是雙眼射出不快,這位大金國最有權勢的人,竟是極有涵養的又換了一個稱呼,「芷雅侄女,你這次可滿意了?」
保裡真是個極其普通的女真名,那女真人之間名字重複的滿天飛,故而性喜漢文的完顏芷雅並不喜歡,即便是芷雅的父親,那位大金國芮王爺平日裡稱呼自家女兒時候,也不喜用女真名,便是帶上點女真胡人色彩的雅哥,也僅僅是在生氣時候態度嚴厲下才叫出口。今日秉德對芷雅稱呼女真名,那芷雅怎會買賬?
直到這時,完顏芷雅才散去臉上冰霜,能在完顏秉德這樣的權臣面前甩臉子,也未見她有絲毫得色,只是隨著秉德呵呵笑起來,「前次新年時候去莊子上給叔叔拜年,收了幾百貫的禮物,叔叔這次準備了什麼好東西送給我啊?」
提到被眼前這小丫頭勒索去的禮物,秉德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在身上翻了翻,他這次是從上京匆匆趕回,哪有什麼貴重物事帶在身上。可是,眼前這個小人兒絕對是一個魔星,連她阿瑪都管束不得,自己既然開了頭就要想辦法收尾,不然的話,只怕一個不好等下小魔星就會到自己莊子上鬧個天翻地覆,就如新年時候一般,到那時再心疼莊子上一切被她看中的東西,就都來不及嘍。
秉德正在摸索,突然在腰間觸到一個微微冰寒的物事,眉頭瞬間舒展開。將那物事取出來,是一塊三寸見方略長的青色玉珮,一隻從山上躍下老虎被雕琢的極為精細。
說著話,秉德將青玉珮遞給完顏芷雅,「賢侄女,叔父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次且將這玉珮送你如何?」
要玉珮的話,她家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一塊玉珮而已,完顏芷雅還真沒放在眼裡,她剛剛鬧著向秉德要禮物,實際上是將剛剛自己的馬驚了秉德車隊的事情錯開,是否真的能得到禮物其實並不在意。
看著完顏芷雅漫不經心的將玉珮接過去,秉德心頭微微不忍,不得不出言提醒道:「乖侄女,莫小瞧了這塊玉珮。此物乃是至陰寒玉雕成,夏天帶在身上自然有一股涼氣繞體,暑熱難侵,著實是萬金難求。最可貴的,它是前代契丹皇帝的心愛之物,後被我大金所得,由太宗皇帝賞賜給了邢國公完顏希尹,但是在邢國公被那廢帝合剌所害後就不知所蹤。天幸,近日我這莊子上的總管竟是將此物尋到獻給本相,既然侄女喜歡,索性送了侄女吧。」
聽到秉德話,芷雅這才第一次正色觀看了玉珮,且不說雕工,僅是入手那股子清涼感覺就讓她愛不釋手。「這等寶物侄女可不敢隨便要,還請叔父收回才好。」
秉德看著小雅一邊謙遜一邊將玉珮拿在手裡不肯放,哪裡還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故作大方的揮揮手送了出去。
說實話,秉德並不太喜歡這玉珮的圖樣,老虎從山上躍下,是不是有虎落平陽的寓意?可是,他又愛煞了這塊寒玉,實在不想隨便將之扔掉,現在能送給完顏芷雅,也算是給玉珮一個好去處。在秉德看來,芷雅一個女孩子家的,又出身女真皇族,怎麼也和虎落平陽這等事情牽扯不上。
收了人家禮物,芷雅更不好意思就這樣離開,將玉珮貼身藏好後向車隊後面望望,隨意的道:「叔父好悠閒,一次回家就帶了這般許多的隨從,怕是要有近千人了。」
秉德心中一震,臉上卻是不見一絲慌亂,開口隨意道:「朝廷裡諸事繁雜,好容易藉著開江頭魚的機會向皇帝請了幾日悠閒,可不麼,正好回來戲耍戲耍,賢侄女,明日宴會可要請你阿瑪帶著你們姐弟一起過來哦,到時我們大人敘談喝酒,你們自去上山射獵。」
此時女真人剛剛立國未久,在中原地區也沒有大規模的遷移女真人口,許多女真人甚至是部分貴族中間,都還保有著先祖漁獵的習慣,在他們看來,冬日鑿冰捕魚,夏日射獵,春天播種秋季收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女真人雖然擅長養馬卻並不飼養牛羊,他們可不是草原遊牧的騷韃子,不必過那種逐水草晃悠的生活,日子自是可以過得很悠閒。
完顏芷雅心頭憂急卻不能在面上現出來,聽到秉德的話立即學著男子抱拳拱手道:「小侄定要帶上阿瑪前去赴宴。」
完顏芷雅故意前後掉錯了說話的次序,將個由她阿瑪帶上她去赴宴,說成了她一個小女兒家帶著阿瑪前去赴宴,好似秉德宴請的主客竟是她一個小姑娘似的。秉德聽了也不為意,反是開懷的哈哈大笑,順著小雅的意思道:「讓你帶上你阿瑪去我莊子赴宴。」說話中間,還故意在「帶上你阿瑪」幾個字上咬重了音。
完顏芷雅也不怕什麼,一板一眼的向秉德道別後,這才狠狠一抽馬鞭,帶著幾名隨從向著宋王莊匆匆而去。
望著漸行漸遠的完顏芷雅,完顏秉德臉色慢慢冷下來,斜眼瞄了下貼身長隨,「那丫頭可看清了後面的客人?」
長隨搖搖頭,不過,微微猶豫下才道:「爺,剛才郡主殿下的隨從中間,有一個人似乎就是芮王世子,另外還有一人似乎是莊子上我們家的莊奴。」
「哦?」完顏秉德眼中寒光閃動,他雖然並不認為完顏芷雅會對他不利,但是自家的莊奴竟然與外人勾搭上,也是令他頗為不快的事情。還好他知道這宋王莊的來歷,不好太過逼迫這些莊奴,索性道:「告訴趙順好好管教下莊子,不然這些奴才也太不知曉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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