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幻滅（下）
「老九和老虎跟我進去，其餘的傢伙統統守在外邊，不准放跑一個獵物！」潔柔輕輕擺了擺白嫩的小手，背後的九色彩翅不知何時已經伸了出來，看得一群天妖頭暈目眩。
現在的潔柔就像是個精緻的洋娃娃，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嬌嫩圓潤的臉蛋，還有著幾分嬰兒肥，兩隻雪白的胳臂露在空氣中，後面還背著一雙色彩斑斕的蝶翼，驚艷絕倫，美倫美奐，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多看幾眼，然而哪怕只多看一刻也會覺得頭暈目眩，魂不守舍，大感吃不消。這些妖王雖然實力強勁，就算比起仙界的天仙們也不遑多讓，但與潔柔的差距仍是太大，尤其對於妖族來說，先天物種等級上的巨大差距，是完全不可能逾越的！
「哼！」小傢伙似是對【小的們】的差勁表現頗為不滿，不過大敵當前卻也理會不了那麼多，轉過身帶著九頭怪王和虎王走進了真相幻陣。
剛進入幻陣，周圍的景物就完全大變樣，唯一令虎王稍感安慰的是，老九和潔柔還在身邊。虎王試探著道：「小祖宗，小的聽聞但凡入幻陣，先要確保同伴不走散，我們要不要相互縛在一起？」
潔柔瞪了虎王一眼，冷哼道：「有個屁用！這是【真相幻陣】，就算是用縛神索綁在一起，該死的也一樣躲不掉！」
本想插口的九頭怪王伸了伸舌頭，也不敢說話了。
潔柔又道：「放心吧，跟著我不會走丟的！」
兩大妖王只得閉上嘴巴，專心的跟在潔柔身後，卻時刻不敢鬆懈，嚴密的護著潔柔四周。
潔柔領著九王和虎王在真相幻陣中行了一陣，並沒有發現絲毫異常，也沒有遇到任何險情，就連虎王預計中會出現的幻覺或是類似精神類的迷惑攻擊都未曾出現。整個過程就好像一個小女孩領著兩個壯漢在樹林中漫步一般，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沒有半分不對。
但……這本來就不對！
潔柔顯然也是感覺到了不對，小傢伙忽然頓住了腳步，不再前行。九王和虎王也隱隱覺得不妥，但他們可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個地方，我們剛才來過！」潔柔稚嫩的聲音清脆的道，偏偏神態凝重得像個小大人。
九王和虎王聞言趕忙左右一陣張望，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卻不敢插話，怕打擾到潔柔的思考。
潔柔雖然立在原地良久未動，卻不是在思考，而是在梳理自己腦裡的知識和記憶。天妖的傳承，更多的是記憶和力量的傳承，隨著潔柔的不斷長大，它體內的記憶和力量會不斷甦醒。因此，隨著年齡的增長，潔柔會越來越強大，見識也越來越廣。
【真相幻陣】是巫族太古時期用得較多陣法之一，當時的妖族也吃了不小的虧，然而在九色魔蝶出現之後，【真相幻陣】就失去了效用，九色魔蝶是「幻」的祖宗，真相幻陣雖然玄妙，卻是難不住九色魔蝶。
是以小潔柔與九王虎王入陣之後，雖然未能快速破陣，卻也未曾遭遇幻陣的幻像，周圍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是實實在在的本相。那為何三人會回到原地……難道真的只是潔柔帶著老虎和老九在樹林裡不知不覺的兜了一個大圈？
真相幻陣，可謂極高智能的陣法，能根據不同人幻化不同的情景，繼而展開不同的方式困住或是滅殺入陣之人。既然幻像對潔柔無用，真相幻陣就摒棄幻像，以真相示人，只施以少量隱約的引導，達到一種類似心靈呼喚的效果。而本就沒有明確目的的潔柔，在隨便走走的想法中，很自然的就隨性的走上了真相幻陣引導的路徑。
不過這一圈兜得並不虧，至少潔柔發現了問題之所在。與真相幻陣的第一輪交鋒，看似風平浪靜、無驚無險、不分勝負，實則小傢伙輸了半籌。心高氣傲的小祖宗又哪裡會服氣，要知道這真相幻陣在太古時期可是九色魔蝶包吃的小菜一碟。
就好像獅子偶然間被綿羊咬了一口，雖然不覺得痛，但會很丟臉！潔柔現在就是這種感覺。所以她拚命在腦中搜尋關於真相幻陣的完整記憶，終於有了些收穫，粉嘟嘟的俏臉上也露出天真而殘酷的微笑。
潔柔的雙翅重新展開，身軀也在林中離地飛起，只見小傢伙雙手交互虛引、心隨意動，一雙色彩妖異的彩蝶翼更是時快時慢的不停擺動。
在潔柔的示意下，九王和虎王都跟了上去，卻聽潔柔一邊緩慢向前飛行，一邊口中唸唸有詞：
【眼中萬象，是為虛幻】
【意之所及，盡皆破滅】
九王和虎王雖然聽不明白九色魔蝶一族的特殊語言，但跟在潔柔身後的他們卻能清楚的感受到，周圍的環境變得不一樣了。
那些該有的花草樹木似乎都仍在原地，未曾改變，不同的是幾乎陣內的所有東西，都變得更加清晰明朗起來，原本霧濛濛能見度不超過三米的樹林中，兩大妖王已經能看清百米開外地上樹葉縫中的螞蟻！
很明顯，真相幻陣這會才是真正的破了。潔柔擺動著彩蝶翼，歡快的飛在空中，心隨意動之餘，所到之處總有些動靜傳出，有樹枝斷裂的聲音、有清風逸去的聲音、有玉石齏粉的聲音、有泡泡破滅的聲音……
隨著潔柔在林中飛舞範圍的不斷擴大，林中的一切都變得更加清晰和真實起來。以九王和虎王的修為，原本就該是方圓數十里的一草一木都能盡悉心中，如今更是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事實上早在潔柔等人剛剛進入真相幻陣不久之時，在發現真相幻陣竟然對潔柔等人毫無影響的時候，戰首典蛩就已經忍不住想要進入幻陣親自出手了。
但剛剛趕到的巫老制止了戰首的衝動。雖然巫老也覺得情況不太妙，在沒有真相幻陣配合的情況下衝進去，典蛩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九王和虎王的實力都不在典蛩之下，更何況還有個看不清深淺的小孩？
隨後潔柔的表現更是讓典蛩和慟睿驚駭萬分，巫老更是從族中不多的記錄裡想起了潔柔的真實身份！
天妖！九色魔蝶！
還好典蛩剛才沒有貿然衝入真相幻陣，在強大天妖九色魔蝶面前，才步入六級戰巫境界的典蛩沒有半點贏的可能，哪怕對方似乎遠未成年！
很顯然，真相幻陣是守不住了！巫谷的毀滅終究不可避免！
典蛩近乎絕望的道：「巫老，再用你的巫法為我加持，讓我入陣去，搏上一搏！」
慟睿歎道：「沒用的！前日老夫為你施展大巫禁法，令戰首你的實力短期內躍升一層，達到七級戰巫的水平，你才能勉強借幻陣之力，在陣中擊殺四大妖王。可你也受了不輕的傷，何況這大巫禁法也不是隨意可以加持的，至少也要三日之後才能再用，否則即便是你的身體強悍無比，恐怕也承受不住！」
典蛩苦笑：「可是，我們還有退路嗎？巫老，為我再用一次大巫禁法吧！」
慟睿搖頭道：「以你現在帶傷之身，成功的幾率不會超過一成。最終要的是，即便你能達到七級戰巫的水平，也不會是九色魔蝶的對手……」
典蛩氣勢盡展，大聲道：「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要死也要拚個轟轟烈烈！」
慟睿望著豪情蓋天的典蛩，歎道：「好吧，咱們眍塲族，就轟轟烈烈的博一場！」
巫老又道：「唔……趁妖族破陣還需要些許時間，我們先回去見見全族老少。」
巫族的生育能力並不算強，一兩億年下來，困守巫谷的眍塲族人口非但沒有增加，更比億年之前減少了大半。長此以往，不知道被困在真相幻陣內的眍塲族會不會因此滅絕，這或許也是眍塲族人一心想要出去的重要原因吧。
目前眍塲族的巫，算上老弱病殘也不到兩千人，比起十里星的袍笏族還少許多。一兩千巫在四級戰巫遼古的號召下，很快聚集在部落中央的祭祖廣場上，男女老幼，一個不少。
巫老先開口說話了：「今天讓大家出來，實在是戰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佈，都挺好了！」
典蛩為人直接，開門見山的道：「妖族已來，真相幻陣守不住了。只要還能動的，拿起你們的武器，打好最後一戰！」
「好！」
「戰！」
下面傳來陣陣高喊，沒有怕死的巫族，只有無窮的戰意！
雖然明知道真相幻陣被破就意味著死亡，但巫族的老少竟然沒有害怕，鬥志更是空前高漲！
巫老補充道：「老弱婦孺們，落在妖族手中只會比死更慘。還有半個時辰給你們處理自己，不要讓你們的男人上場殺敵還有後顧之憂！」
巫族的女人雖然戰力比不上男人，卻也大多悍勇非常，卻也有少許毫無抵抗力的老弱婦孺，既然是必死的一戰，與其留下給妖族蹂躪，不如自我了斷來得乾淨！
場下和各自的家中，巫族開始相互道別，或者說，是訣別！
當年曾經一拳險些打死沈破的三級戰巫拉巴和妻子緊緊的摟在一起，久久不願放開。好半晌，還是妻子推開了拉巴，含淚道：「拉巴，我想你親手送我們母子上路……」
拉巴聞言一震，望著床上不足一歲的兒子感概萬千。巫族的生育本就偏低，想當初兒子誕生之時，他是何等興奮何等的意氣風發……奈何如今，竟要親手送他們母子上路？
他下不了手！
妻子笑中有淚：「你是戰巫，放心去戰鬥吧，我們母子不會拖累你。我只希望和兒子死在一起，死在你的手上……你一定要下手，只有你才會心疼我們，不會讓我們母子感覺到痛的……不是麼？」
……
……
在一幕幕的生離死別之後，真相幻陣之前整理的列了超過一千五百名男女巫族，大部分有嬰孩的婦人和老人都選擇了先走一步，而那些無子嗣的婦人多半都拿起了武器。現在餘下的都是戰士，都會戰至最後一滴血！
項羽當年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如今的眍塲族又何嘗不是無路可退。
背水一戰，背水死戰！
或者說他們更像是西方的斯巴達三百勇士，有死無生，必死無疑！
不同的是，斯巴達勇士們還有個念想，他們是為了堵住去路，保護國內的親人；而典蛩等人，是殺光親人們，帶著滿身怨靈和煞氣，只求死戰！
「嗡……」一聲轟鳴般的脆響，守護巫谷億年多的真相幻陣宣告破滅。
眍塲族的巫們也有生以來第一次清晰的見識到了外面的世界。到外面的世界去，那是千萬年來眍塲族人最崇高的夢想，現在真相幻陣破滅了，只要衝出眼前的這片【針葉銀柏】樹林，就可以到達外面的世界。
夢想如此之近，卻在眼前幻滅；似乎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綿延數百里的針葉銀柏樹林之中，真相幻陣早已破滅，只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成千上萬的各種妖族，各級妖王更是上百，其中至少有十餘妖王的實力不在典蛩之下！
「為了巫祖，殺光他們！」典蛩大吼一聲，帶著被加持過巫法的戰巫們，衝進了針葉銀柏樹林中，那裡有密密麻麻的妖族正嚴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