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個西昌市熱鬧非凡之際,李文輝剛剛回到家裡。
李文輝的家在生活區一棟普通的民房內,裡裡外外都很普通,讓人完全想不到他一個鋼鐵廠總經理的住房居然是如此平常。
當年文革時期,他被批判進入五七干校勞動改造,全靠當時擔任西昌地區革委會主任的岳父幫忙,才逃過一劫,後來也是靠著岳父的幫助,才能一步一步爬到如今位置。如果不是前兩年岳父從省人大退休了,他也不會止步於一個鋼鐵廠的總經理的位置。
不過他還是比較滿意了,鋼鐵廠總經理雖然行政級別不算太高,但關鍵是手握重權,人事權、財權、決策權一應具有,在這個幾千人的地盤,他就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比起一般的局級一把手來說,也是風光不已,而且還不用受那麼多的掣肘。
因此這幾年,他過的是樂不思蜀。
朱建惠長得不漂亮,也不算太能幹,但確實是一個會持家的賢妻良母,家裡家外打點地很是妥帖,孩子教育得也很好,已經在外地讀大學了,讓李文輝很是省心和舒心。
剛到家裡坐下,李文輝包裡的電話就響了。作為鋼鐵廠的總經理,為了方便,也高價購買了一部大哥大,這個號碼很多人都曉得。
剛接起電話,那頭一個惡狠狠的聲音:「是不是你讓人綁架了冷雲翳的兒子?」
聽見這個聲音,李文輝不怒反笑,早就曉得這個電話遲早要打過來,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他們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沉不住氣呀,看來這一招,果然戳在了他們的軟肋上。
他不緊不慢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是不是瘋了?居然會去綁架?這是多大的罪你可知道?」
李文輝冷笑了幾聲,道:「平時拿錢的時候你們就很乾脆,有了事情你們就推三阻四。反正我都是一死,拚個魚死網破,有什麼好怕的。」
電話那頭略微沉默了一下,語調也緩和了幾分,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況且也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我們也正在努力挽回。你可別搞那麼多事情,把事情搞複雜化了,到時候無法收場,就沒有人救得了你了。」
「哼,別當我是傻瓜,就算無法收場,一拍兩散,大家同歸於盡,總比我一個人死要好。」
「文輝呀,你別再執迷不悟了,現在為了這件事情全城的軍警都出動了,遲早會查到你頭上的。本來這件事還有緩和變通的可能,你再不及時收手,可就真的完了。」
「別說這些沒有營養的話,要麼你們搞定這件事,我就馬上放了冷雲翳的孩子,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然我就用我的辦法,反正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就這樣。」李文輝重重哼了一聲,掛斷了電話,心裡暗想:老子也算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當初一直推諉敷衍我當我是白癡?哼,現在曉得怕啦?想騙老子,沒那麼容易,要死我也一定拉你們墊背。
「文輝,快來吃飯啦,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和紅燒肉。」飯廳傳來了朱建惠溫柔的聲音。
這聲音似乎帶著某種魔力,讓他那原本煩躁的心靈頓時間平和了許多,也安定了許多。那種充斥著溫馨和溫暖的氛圍,或許就是家庭的魅力之所在吧?也是能夠吸引自己每天夜裡回到家裡的最大誘因吧。
「來了!」李文輝揉了揉臉色的肌肉,擠出些笑容,裝著很開心的走了進去,兩夫妻開開心心吃起了晚飯。
電話那頭,一個中年人緊鎖著眉頭,似乎沒有想到李文輝的態度會如何堅決和不配合。這樣的情況似乎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預計,讓他一時有些無措。
呆了一會兒,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走進裡屋,移開一個床頭櫃,露出了一個嵌在牆裡的保險櫃。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保險櫃,裡面有很多現金、珠寶和文件,但這些絲毫沒有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部電話,似乎剛要撥號又遲疑了片刻,不過最終想了想,還是一咬牙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後就接通了,對方居然是一個政務的服務熱線。不過他很快和對方對了幾句隱晦的暗語,這個電話又被轉接到了其他地方。看來他們的組織是非常嚴密的,就算是有人不小心洩露了號碼,也會打到這個電信政務的服務熱線上。沒有暗語,就不可能接觸到更深的層次,而暗語則是每週都會變換,單線通知下來的。
稍等了片刻,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略微有些蒼老,但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聲音很平穩,也很有磁性,但聽到這個中年人耳中,卻不禁讓他的身子微微一顫,背也躬得更低了,微微擦了擦頭頂上溢出的汗水,小心翼翼把李文輝的情況講了一遍。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雖然冒著被訓斥甚至被淘汰出局的危險,但他也不敢有半點隱瞞,要是為此影響到了大計,那他就是白死也不能恕其罪了,不僅會自己會遭殃,甚至還會禍及家人。
他說完了,可電話那頭一直沉默,沒有半點回復。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心越沉越低,心裡也越來越忐忑不安起來,不曉得自己會受到怎樣的處理。會不會……
人們對於未知或者是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總會有一些恐懼。
過了許久,連他似乎感覺自己都快要崩潰了,電話那頭才終於傳來了可能裁定他命運的聲音,道:「知道了,放棄他。全力配合找到冷冰寒了結此事,這個時候不要和冷雲翳起任何衝突。」
聽到對方沒有對自己作出什麼處罰,中年人似乎鬆了一口氣,忐忑不安的心也安穩了下來。但他雖然早就有了李文輝要被拋棄的心理準備,不過現在確實聽到了,還是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問,道:「可是朱老那邊……」
「朱老畢竟老了,不是嗎?」對方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裡夾雜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是!」中年人心頭一涼,額頭的汗不由又湧了出來,連聲應道。
「好了,就這樣,事情你擺平。」說完那邊的電話就掛了。
中年人拿著電話,聽著電話裡的嘟嘟的聲音愣了好半天,這才很無奈地搖了搖頭,掛上了電話,自言自語道:「文輝呀,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可別怪我呀。」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領頭大哥和阿龍也很快開著車回來了,車上還帶著不少吃的,有麵包、餅乾、方便麵,還有幾大箱水。
「大哥,回來啦,一切都順利吧?」黃毛立即嬉笑著臉迎了上去。
不過這次顯然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帶頭大哥陰沉著臉,對於他的慇勤似乎根本就沒有看見,逕直走進了屋裡。
「大哥這是怎麼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黃毛很是納悶地拉著阿龍問道。
「我怎麼知道?」阿龍顯然是少根筋的人物,哪裡會去留意什麼細節。
「我操。」黃毛也知道自己明顯問錯了對象,不過也顧不得鬱悶,趕快趕進屋裡,看老大會有什麼吩咐。
老大進屋後看了一眼正在那裡耍著刀子的刀疤,問道:「沒出什麼狀況吧?」
刀疤笑道:「老大,有我在,一個小孩子能出什麼狀況?他在那個屋裡安靜著呢!」
老大隔著窗戶看了看,見冷冰寒很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哭泣,也沒有大喊大叫,似乎比較滿意,回頭對刀疤和剛進屋的黃毛、阿龍說道:「大家快吃點東西墊墊底,今天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們就換地方。」
「換地方?」對於這個決定,除了向來惟命是從的阿龍之外,黃毛和刀疤都有些不解。
相互對視一眼後,還是黃毛先提出了疑惑:「老大,怎麼要換地方呀?這裡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好的匿藏地點,這要換到哪裡去?」
領頭大哥看了看他們,這才道:「我和僱主聯繫上了,他也承認這次讓我們綁架的的確是市長冷雲翳最疼愛的小兒子,也同意將我們的辛苦費從十萬增加到二十萬……」
「哇,二十萬!發財了發財了。」還沒等他說完,黃毛和刀疤他們聽到了二十萬,都樂得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了。二十萬,就算大哥分大頭,自己最少也能拿到好幾萬,這可是原來一家人一輩子也掙不到的巨額財富呀。
見自己的話被打斷了,領頭大哥似乎有些不滿,皺了皺眉頭,又重重咳嗽了幾聲,讓大家安靜了下來,注意力和目光都重新回歸到了自己身上,這才接著說道:「大家也先別高興得太早了,綁架了市長的兒子,這件事情已經鬧大了。他媽的,現在不光是警察,就連部隊都出動了,滿到處都是部隊和警察,實槍核彈的四處進行盤查,鄉村山落都不落下,我們回來的時候,就差點撞上了,還好阿龍熟悉路況,要不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這個地方雖然偏僻,但過不多久也會盤查到,所以我們必須要離開,帶著這個小孩重新找地方,直至接到僱主通知,按照他的要求要麼把人放了,要麼撕票,這樣子才能拿到剩餘十五萬的尾數。所以,想要活著享受有錢人的生活,最近大家就小心一些,可別陰溝裡翻了船。到時候,別說錢了,命都有可能沒有。」
聽完了大哥的話,屋內是一片沉寂,包括阿龍在內,似乎都被大哥所說的內容給震驚了,面面相覷,片刻之後,黃毛才道:「大哥,警察我們還不怕,可這連部隊都出動了,到時候我們往哪裡跑呀?可別到時候有錢沒命花?」
那個時候,像他們這樣撈偏門的對於警察還不是很怕,但對於部隊,似乎威懾力要強大得多,部隊的素質和裝備那可不是警察可以比擬的,而一旦出動了部隊,就證明情況是非常嚴重,以至於政府打擊的信心和決心都非同尋常,隨時都能夠將他們直接開槍擊斃,而不是被警察抓起來坐牢那麼簡單了,這就不由他不發楚了。
一向少言寡語,憨憨的阿龍也道:「大哥,聽說這冷市長可是一個難得的好官,做了不少好事。而且當時只說綁架沒說要撕票呀,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到時候我們拿了錢就放了他好嗎?別殺他。」
刀疤似乎很是不屑地白了他們一眼,手中仍然玩著他那把刀子,說道:「都是膽小鬼,小黃你當時把這房子的兩母女**了,連那個十歲的小女孩都沒放過,那個時候你怎麼不怕?該怎麼做大哥自有分寸,用不著你們瞎操心。」
小黃被揭了底,面子有些掛不住,尤其是一直針對他的長生,粗著脖子紅著臉道:「我雖然好色,但沒有殺人,你可是把那兩母女都殺死了,同樣連十歲的小女孩也沒放過,你就是殺人狂魔,除了殺人還會什麼,你……」
「好了,不要吵了!」大哥拍著桌子大怒,指著兩人道:「你們倆,一個管不住下面的**,一個嗜殺如命,碰頭了一天到晚就曉得吵,其他的還能做什麼?」
兩人見大哥發了火,這才低下了頭,靜靜承受著大哥的怒火。
「還有你,阿龍。」罵完了他們倆,大哥又轉過身對阿龍說:「好好做你的事情,別有那麼多不貼合現實的幻想。屁的好官,現在這個年代,哪裡還有什麼好官?」
大哥似乎想起了什麼,很是憤憤道:「你們以為我喜歡殺人嗎?我當初殺人不也是被這些狗官逼的?這才迫於無奈。能不殺人就拿到錢,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不過如果僱主非要我們宰了他才付錢,我也沒辦法,總不能不要這些錢吧?」
阿龍似乎有些不懂,但又不得不聽從大哥的話,沒不敢再說什麼了,兩種情緒交織和衝突在一起,臉上的神情也表現得很是複雜焦慮。
稍等大哥的情緒稍微好一些了,黃毛急切道:「大哥呀,綁架是重罪,幕後指示更是重罪,我們可以用這個來威脅那個姓李的,否則我們就告發他,反正我們可以一走了之,他就不一定能夠舍下現有的一切。到時候別說二十萬,說不定三十萬,五十萬都有可能,我們又何必要選這條最危險的路呢?
領頭大哥聽了似乎有些意動,此時刀疤也很難得地贊同黃毛的觀點,說道:「大哥,這次我同意小黃的觀點,被警察和當兵的追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我們幹這行雖然不怕死,但能留著命享受那些錢不更好嗎?」
哪曉得大哥似乎琢磨了一會兒,卻搖了搖頭,道:「不行,所謂盜亦有道,如果我們這樣干了,壞了規律,以後誰還敢請我們?」
刀疤露出了些怏怏的神情,沒有說什麼,而黃毛似乎並不甘心,在那裡嘀咕道:「哎呀,大哥,出來混不就是為了錢嗎?有錢了誰還幹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