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不同的角度
楊家菜，位於天壇南路甲二號的一家小飯店。顧名思意，飯店的老闆姓楊，今年四十多歲，東北人，年輕時曾經到過多地方學習拜師，練就了一番好廚藝，後在北京安定下來，開了這家小飯店，由於飯菜味美，價格便宜，兼且環境不錯，所以自開張以來生意一直很好，每到晚上，周圍附近的很多人都喜歡和三五好友來這裡坐坐，小酌幾杯。
飯店一角靠窗地方的一張方桌旁坐著三男一女四個年輕人，左邊的是陳海鵬，黃妙齡，右邊的是孫志強和史思亮。
昨天，孫志強來棋院報道，陳海鵬請客吃飯，為他接風洗塵。今天，孫志強第一輪比賽過關，心中高興，於是反請陳海鵬吃飯做為回禮，見史思亮輸了棋，心情不好，便也把他接來，所謂一醉解千愁，就當是幫他療傷吧。
孫志強酒量很好，號稱有一斤二鍋頭的量，不過明天還有比賽，所以不敢喝白酒，和其他人一樣改喝啤酒。至於黃妙齡則以橙汁代替。
倒滿酒，陳海鵬把酒杯舉起，「來，第一杯，先恭喜志強戰勝對手，晉級成功！」
四隻酒杯碰到一起，三位男士一飲而盡，而黃妙齡只是象徵性地輕輕抿了一小口：淑女嘛，就應該是這種樣子，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該做配角。
酒又滿上，陳海鵬再次舉杯，「第二杯，祝志強明天的比賽再接再勵，晉級四強。」
「呵呵，感謝。感謝。」孫志強笑容滿面，連聲謝道，
清脆的玻璃杯碰撞聲過後，三隻酒杯再次空了。
抄起酒瓶，陳海鵬手腳利落地又把三隻空杯滿上。
黃妙齡輕輕拉了一下兒陳海鵬的衣角，「悠著點兒，別喝的那麼急。」
「呵，沒關係，不礙事兒的。這叫酒逢知已千杯少。」陳海鵬笑著又一次把酒杯舉起，「來，第三杯，讓咱們預祝志強連戰連捷，拿到冠軍，成為本年度的新人王！」
第三杯酒喝了下去，陳海鵬和孫志強沒有什麼，史思亮卻有點困難了，雖說啤酒的酒精含量很低，但就算滿滿三杯白開水也要占不少的地方，史思亮酒量本來一般，再加上心情不是太好，這連續三杯酒入腹臉頓時紅了起來。
「小史。你的酒量看起來不怎麼樣啊。」黃妙齡笑著問道，同時也是間接減慢這三個人的喝酒速度，那樣對身體沒好處。
「嗯，我最多也就是一瓶的量，現在腦子就已經有點發蒙了。」史思亮笑笑答道。一瓶啤酒標準容量六百毫升，玻璃酒杯盛滿約一百五十毫升，三杯下來就是四百五十毫升，等於四分之三瓶酒入肚，有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
「呵，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喝酒還行？瞧瞧，這才叫男子漢的豪氣！「一揚脖，孫志強又把滿滿一杯啤酒一飲而盡，喝完後，還特意把酒杯倒轉過來——一滴不剩，整套動作端得瀟灑自如，熟純無比，顯然練習過無數遍。
「切，你就別害人了。人的酒量有大有小，喝酒過量可能導致酒精中毒，那是要死人的！」黃妙齡反駁道。
「呵，你不喝酒，哪裡懂這裡邊的道理。酒量怎麼來的？那是練出來的。當初我第一次喝酒時，一杯下去，走起路來都打晃。現在呢？三四瓶喝完那叫剛熱完身，怎麼來的，還不就是常喝。想要酒量大就不能怕喝醉，大不了就是找個地方一躺。第二天早晨起來，又是好漢一條！海鵬，我說的對不對？」孫志強笑著說道。
「呵，對，先天不足，後天努力，說起來酒量的提高和棋藝的提高還真有相通之處。天賦高的人就像天生酒量大的人，起步開始階段，先天就佔有一定的優勢，但這僅僅只是優勢，如果後天不夠努力，一樣也會被別人超越，就像很多原本酒量不是很好的人經過長時間的練習，一樣也能達到很高的程度。」三句話不離本行，沒聊幾句，陳海鵬就把話題引到下棋上去了。
「呵，話是如此，不過先天的優勢所起到的作用還是很大，就像百米賽跑，你是從起跑線起跑，人家是從五十米處起跑，聽到槍聲同時跑起，你得要有什麼樣的速度才能追上人家？」史思亮歎道。
贏定的棋被逆轉。這樣的結果對史思亮的打擊很大，對他這種作風頑強的功夫型棋手而言被別人逆轉的情況可說是極其少見，可偏偏今天就碰上了，這讓他不由得感歎人生機遇的無常。
「還在想著那盤棋呀？呵，過去就過去了，人不是得向前看嗎？不過話說回來，那盤棋你輸的也夠冤的，那麼大的優勢，只因為一次疏忽就沒了。我很奇怪，當時你在想什麼？不就是打劫嗎？幹嘛要退讓，他敢挑起劫爭。你就往中腹鑽，對方的負擔也很重，劫材誰多誰少也不一定。」孫志強說道。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比賽結束之後再一復盤，很多在比賽中以為必然的招法才發現未必真的必然。
「唉，怎麼說呢？只能說當時突然發現原來角上還存在一個生死劫，心理上受到的打擊太重，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出，只知道那個劫絕對不能輸，時間又緊，來不及判斷形勢，所以才沒敢動強。」史思亮長歎一聲。臉上滿是無奈和後悔。
「呵，這就是你對飛飛不瞭解了。和他下棋，什麼時候也不能松心。依我看，這盤棋你的直接敗招雖然是右上角的夾過，但敗因在之前左上的二路爬時便已埋下，你還是太貪了。本來形勢已大幅領先，卻偏偏為了多得區區兩目棋非爬那一下兒，結果把自已的棋形給搞壞了。頑強是你的長處，同時也是你的短處，每一步都追求最大的收效，有時反會惹出更大的麻煩。其實從前邊的招法看，你當時應該也意識到自已大幅領先，所以才急著在各處定型，可到了左上角被人家二路一飛，便把你貪心的本性勾了出來，從這步棋就能看出飛飛的狡猾，他知道正常收官沒有希望，便故意多走一路，留下一個明顯的破綻給你，你呢，偏偏還就上了這個當。呵，實話實說，這樣的圈套大概只有你會上，若是換成志強。他大概連想也不想就直接在右邊擋下，不去貪那兩目官子。呵呵，志強的問題是太過樂觀，處理局部問題往往簡而化之，不夠細緻，而你呢，則把弦總是繃得太緊，」陳海鵬笑著說道。
雖然幾個年紀差別不大，孫志強甚至還要大上幾歲，但論實力，陳海鵬是排名前四位的高手，被認為是有可能得到超一流稱號的強者，相形之下，孫志強和史思亮雖然也是年輕棋手中的佼佼者，但比起陳海鵬來還是差了幾分，所以，陳海鵬所做的分析和看法他們倆都很服氣，只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明白歸明白，但十幾年來形成的風格又哪兒是想改能改變的。
「呵，你們呀，說的都是具體技術方面的問題，其實依我看，根子其實還是在你們的潛意識裡。」黃妙齡笑道。
麼意思？」三位年輕人都是一愣。黃妙齡雖說是女子棋手中的翹楚，論地位，隱隱有當今中國女子圍棋一姐的模樣，不過論及真正水平，比他們三位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她居然能看出自已三個都沒注意到的問題？
「就是說，你們在心裡雖然也都承認飛飛的天賦極高，但總覺得他現在年紀還小，技術和經驗都有欠缺，短時間內還不會對你們形成威脅，心中存有輕視之心，卻不曾想，所謂的天才棋手之所以被稱為天才，就是因為他們的成長軌跡和常人不同。不知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飛飛自圍乙聯賽第一輪輸給蔡老師之後，他便一直保持不敗。當然，你們可能覺得乙級聯賽的整體水平有限，十二連勝雖說不易，不過也不是太了不起的事兒。不過我的看法不同，我有一種感覺，這是飛飛既將飛越的前兆。這次新人王戰，飛飛對冠軍志在必得，決心很大，以他現在的狀態，有怎樣的表現也不讓人意外。我覺得對他來說，真正困難的是第一輪的比賽，一旦闖過了這關，他的心理會和先前有很大的不同，志強，搞不好你決戰的對象真的是他呢。」黃妙齡笑道。
會是這樣嗎？」孫志強感到意外，他沒想到，黃妙齡對王一飛如此看好。不過細想起來，史思亮是下半區實力最強的棋手，王一飛既然贏了他，不管那是揀漏也好，運氣也好，那麼戰勝其他對手也不是沒有可能，或許，昨天還以為只是笑話的情景會真的出現在現實中。
「如此說來，今天我這盤棋還真是輸得其所了？」史思亮苦笑。按黃妙齡的分析，這次新人王戰很可能會成為王一飛破繭而出，化蛹成蝶的契機，但成為別人向上台階的感覺實在是談不到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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