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星位斜上一路分投,王一飛現在無法猜透小林芳美這一盤棋要採取的策略,因此依照棋理把左邊打散,這一招棋也有直接在左上掛角的走法,但那樣一來,白棋勢必反夾,左下角堅實的小尖將比較容易發揮作用。
小林芳美從下邊拆三逼住,這也是常識的一手,拆邊的一子和左下角的小尖構成的棋形非常漂亮。
黑棋順勢拆三,拆兼掛,同樣也是絕好的一招。
單從棋盤的左半邊來看,這裡是白棋四打二,白棋似乎應該立刻打入挑起戰鬥,如果小林芳美真的這樣下,王一飛準備在角上飛壓,交換兩手之後再把打入白子吃住,這樣的結果黑棋可以滿意。
小林芳美再一次長考,打入的下法他當然也看到了,那樣的結果對白棋來說雖不算壞,但這顯然是對手所希望的結果,他不想按照對方畫下的道路前行。
兩分鐘後,小林芳美終於落子,小尖,又是「秀策的尖」!
這麼厚重?
對這一招王一飛更感意外。
雖說白棋這一招是瞄著左邊拆三的打入,但如此穩重還是令人難以理解,莫非小林芳美還生活在日本江戶時期?
上邊星位左上一路開拆,這一招不僅是限制對手在邊路上開拆的好點,同時還間接防止白棋在左邊的打入。棋行至此,雙方已經形成了兩派,黑棋的子力分佈全盤,速度極快,可謂疾如閃電,而白棋短短的五手內已經出現兩個小尖,且所有子力都偏於左邊,不說速度慢都不行了。究竟誰有利呢?這大概是誰也說不清楚的問題,至少正在對局中的兩位少年都是自信滿滿。或許,真正的關鍵還是要看今後誰會利用自已的子力,讓自已的子效能夠發揮。
白棋上邊打入。
小林芳美行棋地厚實不是為了圍地。而是為了以後的戰鬥,黑棋在上邊的開拆佔據了全局最矚目地一點,白棋不可能委屈地在三路小飛。讓黑棋轉回來舒舒服服的補棋,真要那麼走了。小林芳美也就不是小林芳美了。
「來了,終於來了!到底你還是忍不住了!」王一飛心中想道。
這是意料之中的打入,如果怕,黑棋就會往回縮一路了,王一飛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就是想要瞧瞧日本地冠軍級棋手的攻擊力到底有多強。
正常情況下。黑棋應當是在右下角大飛逼住,白棋跳出,黑棋也跟著跳出,這屬於常識性地構思,接下來該怎麼下對雙方來說都很困難。
這個參考圖王一飛當然早就看到,職業棋手下棋向來是想後再下,而不是下後再想,他現在雖然還不是職業棋手,但他所受到的訓練都是對職業棋手的訓練,如果連這麼簡單的參考圖都看不到。他也就不會拆到這裡了。
只不過。這個參考圖只是一般分寸,十個人來下。至少得有八個會走這一招,王一飛並不滿足於這樣的一般分寸,他要追求最高地效率,取得最大的利益,只有這樣,才能迫使對方拿出看家地本領。
二路小飛入角,這也是令小林芳美為之一愣的招法,黑棋的如此明目張膽地搶奪實空,王一飛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太黑了吧?」趙鐵樹自比賽開始便一直緊緊盯著這盤棋,看到王一飛放著上邊的一子不理卻來搶空,一顆心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呵呵,是的,黑棋的走法是很黑,不過如果不這麼走,王一飛也就不是王一飛了。」過百年同樣也在賽場外邊觀注著這一盤棋,此時聽到趙鐵樹自言自語般的評論於是笑著說道。
「哦,老先生,您對飛飛的棋很熟?」趙鐵樹好奇的問道。
「呵呵,還算可以吧,飛飛地棋靈活多變,善於騰挪轉換,越是頭緒繁多地局面越是如魚得水,這招小飛看起來是貪心了一點,但這正是飛飛獨特的構思,也是他對自已治理孤棋地能力自信的表現,一般人就算看得到這一手,恐怕也未必有膽子下出來。」過百年笑著答道。
在過百年的意識中,少年棋手就不應該像成年棋手那樣太過看重棋局的輸贏,下什麼都揀那種最保險,不容易出錯的招法,而應該超脫勝負,敢想敢做,大膽地去走自已認為可行的棋,只有這樣才能在無數次的摸爬滾打中形成自已對圍棋的理解,而不是把別人對圍棋的理解生吞活剝,就如國畫大師齊白石所說的那樣,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如果不能形成自已對圍棋獨特的理解,這樣的棋手成績無論怎麼的好,贏的棋再多,那也只是一名「棋匠」。
所以,他雖然覺得黑棋這一招略微給人以一種貪心的感覺,但就從王一飛敢不落俗套,按照自已對棋局的理解行棋就值得肯定。
「呃,那老先生,依您看黑棋這招飛的意圖是什麼呢?」過百年的穿著相貌都很普通,在這個到處都是專家,教授的地方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但剛剛所說的這些話卻是大氣非常,顯見非是常人,趙鐵樹不敢輕慢,連忙虛心求教。
「呵,依我看,黑棋這手飛不僅本身目數極大,而且還使白棋失去了角上的眼位,奪走了白棋的根據地,讓這兩棋白子所構成的厚實變成孤棋,然後再利用這塊孤棋倉惶而逃的時候把自已右邊的那顆孤子順勢逃出,這是非常積極的一手,白棋必須小心應對,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雞飛蛋打,兩頭吃虧。」過百年笑著答道。
「噢,是這樣啊,可是我總覺得黑棋的棋形大薄,讓白棋先動手的話很難應付。」趙鐵樹想了想說道。
「呵呵,這種地方還是看兩位小棋手的表演吧,對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中規中矩的走棋等於抹殺創造力,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更願意他們因為走出自已的招法而輸,也不願意他們走出大家都認為正確的招法而贏。」過百年笑道。
「,這個老頭兒,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感情飛飛不是你的學生。」聽完過百年的這些話趙鐵樹心中想道。
棋桌旁,小林芳美對王一飛這貪心的一手已經做出了回應。
五路飛攻:相對於黑棋上邊這顆子,白棋左邊還是要厚實得多,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小林芳美搶先發動攻勢。
五路飛起,上邊這顆黑子當然不能輕易丟棄,否則就失去了飛角的意義。
白棋左上角四路飛壓:黑棋上邊逃出後對左上角的壓力也隨之增強,所謂攻彼顧我,白棋不能光圖自已攻的高興而不顧左上角的弱點。
黑棋三路爬,白棋長,黑棋再爬,白棋長,黑棋四路貼起,白械扳頭,黑棋扳出,白棋退。
白棋既然飛壓了,那些接下來的幾手棋就是必然,這個地方誰也不可能松勁,因為一步之差就可能造成棋形的崩潰。
白角既然已經走厚,那麼上邊黑棋兩子就需要盡快處理了,假如這兩個子被全部吞進去,則左邊的拚搏就全白費功夫了。
濤濤白勢,周圍都是白棋的棋子,兩顆黑子該如何處理呢?
對此,王一飛早已經胸有成竹,三路拆二,關鍵的一手,既讓兩顆黑子有了根據地,同時還在瞄著白棋的薄味,隨時準備著反戈一擊。
「走壞了。」小林芳美小聲嘀咕了一句。日本棋手大多有在棋局進行時自言自語的習慣,至於說的是什麼,那就因人而易了。曾經有中國棋手在和日本棋手交流時總聽日本棋手說「走壞了吧?」「這下麻煩了吧?」,表情也顯得很肅,給人以一種形勢不利的感覺,但實際那盤棋卻是日本棋手大佔優勢,所以中國棋手非常納悶,不好當面直接問日本棋手怎麼回事,於是就向一位和這位日本棋手非常熟翻的記者請教,結果那位記者告訴他,原來那位日本棋手說的不是自已的棋勢怎麼樣,而是他對手的棋勢怎麼樣,至此,中國棋手才恍然大悟。
第一次和日本棋手下棋,王一飛並不清楚小林芳美也有這種習慣,如果他不懂日語也就算了,最多只會把那當成小林芳美無意識的清清嗓子,但是,王一飛偏偏對這種和圍棋相關的日語單詞非常熟悉,小林芳美說的聲音雖低,他卻也聽得真真切切。
「嘿嘿,這盤棋有戲。」小男孩兒心中想到。
想了足足有五分鐘之後,小林芳美在四路貼回,補掉這裡被黑棋衝擊的可能,雖說這是急先手,黑棋不得不應,但王一飛在三路牢牢粘住,不僅實地很大,而且還使白棋斷開扳出那顆黑子失去了先手意味,損失不可不謂之大,難怪小林芳美想了這麼長時間才決心。
接下來白棋四路穿象眼,衝擊黑棋棋形上的薄味,這是先損一手所換來的權利,否則被黑棋從四路反衝,白棋的棋形就全崩了。
假如沒有先前的那一損,三路的這顆子肯定是不能丟,但是,白棋既然之前已經付出了代價,相應的,這顆黑子也就變輕了。
五路橫頂,白棋長頭,黑棋中腹跳出,王一飛看的很清楚,只要這幾顆黑子能順利逃出,那麼黑棋全局就已經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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