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好呀。」說到下棋,王一飛還真沒怵過誰,更何況剛剛戰勝譚嘯天心氣正盛,此時見小老頭出馬挑戰,他當然是想也不想地便馬上應戰。
「喲,岳父,您要親自出手呀?哈哈,運氣,真是運氣。飛飛,你今天可算是賺到了,別看我們倆是翁婿,平時想讓他老人家指點兩招都得求了再求,就是那樣他老人家都未必金口一開,怎麼你一來,他老人家就肯出手了呢?唉,人的命,天注定,緣分這種東西看來還真是求不來的啊!」譚嘯天搖頭歎道。
下棋的時候從旁邊指點兩招是一回事兒,真刀實槍地下上一盤則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棋不是下的越多就越好,總和水平不如自已人人下棋對提高自身水平並無好處,有時反而會起到相反的作用,高手和普通棋迷的不同點之一就是比較自持,棋癮再大也不會沒有節制的逮著誰就和誰殺,只有那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人才最喜歡找水平不如自已的人大殺八方,從中得到那種勝利者的感覺。
譚嘯天的棋在業餘棋界是當之無愧的一流強手,不過和他的岳父一比,其間的差距又何止里許,這種距離不是用語言來形容,因為那是兩個層面上的比較,而不是用諸如運氣,狀態等非棋盤上的因素所能彌補的差距,故此,小老頭不和他下棋也就不奇怪了。
但現在看到岳父大人不僅要和王一飛下棋,而且還是他自已主動提出的,這怎麼能不讓他大發感慨,為自已當了十多年的女婿,待遇卻還比不上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七歲小孩兒而歎息。
「陰陽怪氣的。好像誰怎麼著你似地。」瞪了女婿一眼。小老頭故作生氣地說道。
「得,挨訓了。呵呵,看來真心話是不能說呀。」譚嘯天自嘲地笑道。
「飛飛。你可要好好下呀,過老可不是一般人。你可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點兒也不能馬虎呀。」鮑春來在另一邊也認真叮囑著,雖然不能親身領教真正高手的指導是一種遺憾,但近距離欣賞高手地實戰對局,那也是極為難得的機會。
「嗯。我知道。」王一飛點頭答道。從鮑春來還有譚嘯天地語氣裡,他聽出這個小老頭兒似乎是一位水平遠遠在他們之上的高手,雖然不清楚到底高到什麼程度,但小心總不會有大錯。
「過老,您看擺幾個子呢?」收拾好棋具。鮑春來代替王一飛向小老頭請教到。
「嗯,三個試試吧。」心中估算了一下,小老頭兒答道。
「飛飛,三子局。」鮑春來轉過頭去向王一飛說道。
「三子局?」王一飛有些遲疑:在忘憂清樂道場的時候,高興宇高社長讓兩顆子都未必能穩贏他,那可是當今業餘棋界的頂尖高手,連他都沒有這種把握更何況是其他人,可這個貌不驚人的小老頭一上來居然要讓三個子?這豈不是咄咄怪事?可是看鮑春來地樣子,似乎人家讓三顆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讓這麼多反而才是怪了。
「呵。飛飛,擺上吧。不要以為三子局好下。過老的讓子棋可是另有一功,很多一線棋手的讓子棋功夫未必比他老人家強呢,等會兒棋局開始以後你就知道了。」鮑春來看出小孩子的疑惑,於是笑著勸說道。
「嗯,那就看看吧。」雖然心裡不認為有誰能讓動自已三個子,但鮑春來都這麼說了,那就試一下好了,人家老爺爺笑瞇瞇地坐在那兒正望著自已,總不能讓人家老人家總等著吧。
三顆黑子被擺在了棋盤上,王一飛坐穩正身體,靜靜等待著對手出招。
沒有急著落子,小老頭兒先是輕輕合上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間,一種肅穆的感覺突然在屋內出現。
「是高手的感覺!」察覺到氣氛的改變,王一飛的精神為之一振。
王一飛這兩年見過的高手不能算少了,特別是這次從北京出發,一路上拜訪的都是各地業餘棋壇的佼佼者,每位棋手的風格和特點都不盡相同,類似這樣地氣息他也不是一次碰到,然而,如此強烈地感覺還是第一次。不知道用什麼的地語言來形容才恰當,就好像古剎禪林正殿中的立佛,又好像千丈飛瀑下的巨石,沉穩,厚實,卻又雷霆萬鈞,似乎蘊藏著無窮的力量。
「老爺子要拿出真本事了。」旁邊觀戰的譚嘯天和鮑春來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冒出了同一個念頭。
如果僅僅是當作一盤指導棋,老爺子大可不必這樣又是調息,又是凝神,因為面對王一飛這種可以說達到僅次於業餘一流高手實力的棋童來說,三子局無論輸贏都不影響到老爺子的威名,所以,老爺子現在的表現只能說明一點:他是王一飛當成是平等的對手,把這盤棋當作是正式的比賽對局在下!
大約半分鐘後,小老頭調整狀態完畢,緩緩睜開眼睛,剛才那種笑呵呵,國企單位門口收發室老大爺的那種隨和感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如石雕木刻一般冷靜的表情。
伸出右手中食二子,小老頭兒從棋罐中夾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白色棋子,然後輕輕移到棋盤上空再輕輕在棋盤右下空角的小目位置上。「啪」,聲音很輕,也很清脆,小老頭兒的的手勢也非常漂亮,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經過千百次磨練而自然形成的動作,而不是那種刻意模仿,形似而神不似的作做之舉。
黑棋小飛掛角:一般讓三子局中,下手一方往往有意迴避去直接面對上手方先占的這個角,但是,在王一飛的圍棋字典中,怕這個字並不存在。
三間高夾,又是一個三間高夾,和剛才那盤跟譚嘯天的對局一樣。
可供選擇的定式很多,比如二間大跳,飛壓,反夾,又或是在左下角大飛守角,看白棋拿這顆黑子怎麼辦。
但是,黑棋三路拆一,這是最近流行的小目飛掛三間高夾定式之一,王一飛的意圖是先立穩腳跟,然後再伺機尋求戰機。
白棋角上尖頂,防黑棋飛角安定,同時這本身也是極大的一手。
如果黑棋挺頭,白棋將右邊四路尖起,黑棋接下來在下面二路飛邊安定,這是這個定式的常見變化之一,黑棋並無不妥,只不過這個定式的結果是白棋搶到了先手,這不符合王一飛一慣追求主動的棋風。
黑棋四跳飛壓,敵之要點,我之要點,既然白棋最想占的是這點,那麼黑棋就先一步搶到。
白棋三路爬,黑棋四路長,這兩步棋必然。然後白棋在角上二路扳:假如這手棋不走的話,黑棋很可能馬上反扳後打吃定型,無論對雙方的實地和眼位出入都很大,所以是必爭的要點。
假如黑棋在四路上挺連接,安全固然是安全,但被白棋二路長出,不僅棋形漂亮,而且實質極大,真要成了那個樣子,那就不是讓三子的問題,而是讓五或六個子的事了。
所以,黑棋在星位擠,這是棋形的要點,必占不可。
白棋三路翻打,必然,假如害怕角上的斷點而補一手的話,那麼被黑棋反回手來把斷點補住整個棋形就太完整了。
被白棋打吃,通常情況下黑棋應該接上,然後白棋或粘或虎補住角上斷點,黑棋接下來或從二路打吃後翻出作戰,或是直接在五路跳補整形,這兩種下法在高手對局中都曾經出現過,一個複雜,一個簡明,但都是有跡可循。
但是,王一飛的選擇是在三三打吃。
「呃?直接打吃的變化你有看到過嗎?」看到這一手,譚嘯天一愣,轉過臉來向鮑春來小聲問道。
「沒有,職業棋手對局中沒見過這一招,應該算是新手吧?」鮑春來也有點兒含糊地答道。
這個型是最近才流行起來的變化,其中有很多地方還都沒有定論,故此,兩個人雖然見多識廣,一時之間卻也不敢斷言這一招是好是壞,又或是能不能成立。
「嗯,好小子,感情是要拿我練手吧?呵,你的膽子可真是不小。」棋桌旁的小老頭兒心中想到:多少職業棋手都不敢輕易嘗試的招法一個小孩子就這樣走了出來,這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