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王一飛在椅子上坐下,那邊他的對手早已坐好,見王一飛入座,小林芳美輕輕一躬身致意。
「嘿嘿,日本人的禮節還真多,幸好我是中國人,要不然光鞠躬就得給累死。」王一飛連忙還禮,心中暗自慶幸。
行禮已畢,小林芳美開始調整狀態,和同行的那些選手不同,他現在雖然也是業餘棋手身份,但受到的卻是職業棋手的訓練,因此一旦進入比賽狀態,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不同。
「唔,他還真有點兒高手的架勢。」兩軍相爭,氣勢為先,小林芳美這一進入狀態,那種隨和的感覺便馬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肅穆,這種氣質上的變化坐在他對面的王一飛立刻便感覺到了。
不敢怠慢,他也是屏氣凝神,將自已的狀態調整到最佳,雖然這只是一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友誼比賽,但由於比賽對手的特殊,王一飛卻有著一種面對重大棋戰的興奮。
「彭,彭」,兩下輕彈話筒的聲音傳來,側頭望去,卻是那位張老師站在講台前。*
「今年是北京——東京兩市教育界結成友好城市三十週年紀念日,為了紀念這有特殊意義的一天,兩市教育界攜手聯合舉辦了這次圍棋比賽,參加比賽的既有德高望重,學富五車的老專家,老教授,也有年富力強,正戰鬥在教育第一線的中青年教師。還有風華正茂,未來無可限量的大。中,小,學生。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代表北京市教委祝雙方選手發揮水平,取得最好的成績,現在,讓我們歡迎這次比賽地技術顧問,日本著名業餘棋手川口能活先生為我們講話。」千篇一律的祝詞後,張老師邀請川口能活上台演講。
掌聲中。川口能活健步走上講台,為了今天地比賽。他特意穿了一件銀灰色的西裝,配上秀氣的金絲邊眼鏡,整個人顯得斯斯文文又不失精明幹練。
「各位朋友們,很高興能做為技術顧問參加這次盛會。說實話,當初團長先生邀請我來擔任這一職務地時候我還是非常惶恐的,因為和諸位德高望重,學識淵博,桃李滿天下地老師相比,我在這個領域所做的事情實在是微不足道,但團長先生說。】三人行。必有吾師,人不必事事強於他人。只要有所學,有所授就足夠,所以我才戰戰兢兢地接受了這一邀請。這些天來,朝夕和各位老師相處,自感學到了許多,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感到教育的偉大和自已的不足。日後,我必將以各位老師的榜樣,竭盡全力,潛心教學,培養後進,以不負今日之所學。
圍棋源於中國,後東渡海峽,在日本生根發芽,結出豐碩果實,因此,圍棋本身就凝結著日中兩國深厚地友誼,而且,隨著世界圍棋熱的興起,這種作用只會越來越強。我希望這次比賽能夠讓日中兩國地友誼更加深厚。謝謝。」
下的苦功總算沒有白費,川口能活這一段話講的還算流利,至於在座的中方人士都聽懂了。
「嘩」,掌聲過後,張老師重新上台接過了話筒。
「剛才川口先生講的非常好,圍棋自古以來就承載著文化傳承,友誼交流的作用,古往今來的無數事例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我們今天聚會在這裡為的就是將其發揚光大。好啦,比賽比賽,說到底還是要比的,如果光是動動嘴巴,那就成了坐談會了。不以規矩不成方圓,經雙方團長猜先結果,單號桌為中方選手執黑先行,雙號桌為日方先生執黑先行,大家都清楚了嗎?」張老師大聲問道。
「清楚啦!」大多數人面對張老師的提問都是以點頭作答,只有王一飛拉長了聲音喊到,清脆地童音加上小孩子所特有地長音,滿屋子人的目光差不多都落到了他地身上。
「哦,怎麼了?」聲音落下,王一飛才意識到滿屋子裡只有自已答話,再加上別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望著自已,心裡頓時發起了虛。
短短的兩三秒鐘之後,笑聲響了起來:大概也只有這麼大點兒的小學生才會把講台上老師的提問那樣正正經經地回答。
這一笑更是讓王一飛摸不著頭腦:我做錯事了嗎?老師問清楚不清楚,學生不是應該馬上回答嗎?學校裡的老師可都是這樣教的,那些大人為什麼都不說呢?
王一飛是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謝謝這位小同學的回答,我知道你們都清楚了。好啦,既然大家都清楚了,比賽正式開始。」張老師也是忍住笑意大聲宣佈,那些選手們這才把目光收回。
「呵,這位小朋友真的是很有意思呀。」發完言後,川口能活回到過百年的身旁,剛才的那一幕小插曲他看得是清清楚楚。
「是呀,說到底,他終究還是個小孩子。只希望他不要因為這個小插曲影響到了情緒。」過百年也是輕輕笑道。
賽場裡,王一飛和小林芳美所坐的棋桌是九號,按照比賽的規定是由王一飛執黑先行。
把盛著黑子的棋盒拿到自已的跟前,王一飛摸出一顆黑子放在棋盤的右上星位,對於和小林芳美的比賽他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開局要下什麼他早就有了一整套構思。小林芳美沒有馬上落子,顯然,對於比賽的經驗他要比王一飛老練的多,即使是面對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起手式他也要先靜一下後再去應對。*
左上小目,大約半分鐘後,小林芳美的應招也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咦?」看到這招,王一飛稍稍感到有點意外:從那些棋譜資料來看,小林芳美行棋喜走高位,對黑棋占右上角星位常常也是應以星位,或者高目,目外之類的招法,小目在那些棋譜裡當然是有,不過卻是非常少見。
按照既定計劃,黑棋占右下星位,白棋再佔橫向小目,這樣就形成了黑方二連星對白方錯小目的佈局,當然,這也是流行佈局中的一型。
接下來黑棋小飛掛左下角,星佈局的特點之一就是一手守角,然後迅速向兩翼張開,強調的就是佈局的速度。
小林芳美想了大約有兩分鐘這才落子,小尖,四路的小尖。
「咦?」王一飛又是一愣。
這招小尖在圍棋中單獨有一個名稱,叫做「秀策的尖」。
秀策是日本圍棋史上極其著名的一名棋手,原名桑原秀策,雖棋藝高強,實力遠遠超過同時代的其他高手,被後人同本因坊道策,本因坊丈和並稱為「棋聖」,卻不僅沒有成為九段名人,連本因坊的掌門人都未曾當上,年僅三十便因病去逝,但人們仍習慣稱他為本因坊秀策。
秀策是第一個認識到全局利益重於局部利益的棋手,這在那時崇尚力戰的時代可謂獨樹一幟。他的棋非常平和,只要是不影響全局,他就可以下在別人看來不能忍受的棋,不愛用十分劇烈的手段。他的棋講究以理服人,講究全局的平衡和諧。在棋局進行過程中反覆進行形勢判斷。他的棋給人一種高人一等的華麗感覺,能夠招招領先對手,以不戰屈人的方式戰勝對手,這種傑出的才能源於他超乎常人的全局平衡感覺,他的棋法有一種順手推舟的味道,從這個角度講,他的棋最符合圍棋的本質規律。這也是他在當代日本棋手中最被推崇的原因,就連一生不服本因坊家的幻庵因碩,見到秀策出世曾經苦笑說道「坊門有此子,我等終不可再爭,此天意也。」
秀策流是秀策所慣用並善用的一種佈局手法,其主要標誌就是黑棋的一,三,五連續三手放在錯小目的位置,等待對手來掛角,而第七手就是著名的「秀策的尖」。
從歷史上看,秀策並不是「秀策流」佈局的發明者,最早下出「秀策流」連最著名的第七手「小尖」的也不是秀策,但最早對此佈局進行系統研究並在實戰中大量應用的卻是秀策,所以秀策流」名之無愧。
秀策在當時以這樣的佈局方式作戰,持黑子從無敗績(因為沒有貼目制,所以先著的黑棋是佔優勢的),使得這種佈局成為十九世紀的主流。二十世紀後因貼目制的出現,使得一般認為秀策流的下法稍嫌堅實,速度較慢,因此不再成為主流,但其中許多下法仍為當今高手所借鑒。
隨著圍棋理論的發展,特別是現在實行大貼目制,白棋在佈局階段已不需要走得非常積極,因此,這種曾經被職業高手們所放棄的招法也開始在流行佈局中出現。
所以,單從這局棋來說,小林芳美執白走出秀策的小尖並不奇怪,但是以王一飛這些天來研究小林芳美後的感覺,對手這麼走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終究秀策的尖速度太慢,對小林芳美這種攻擊型的棋手來說似乎太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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