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不睬。
對白方這氣勢磅礡,姿態華麗的一招黑棋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既沒有急著生根做眼,也沒有急著外逃出頭,而是自顧自的在右上大飛守角,聽任對方在這裡施展手段。
「咦?」年輕人略感意外。
水平低的棋手在計算力方面往往是個短板,所以碰到複雜難以把握的局面往往喜歡盡快把棋走清楚,免得走著走著就走死一塊,而以對方不到業餘初段的實力能算清十步以內的變化就已經相當不易,難道她不怕這顆子被自已一口吞掉嗎?
不會走的地方不走,大概這個小姑娘是蒙了吧?
嗯,大概也只能這麼解釋了。
以為李翠雲在自已的高壓戰術下沒有了主意,年輕人心中想到。
抬頭去看面前的小姑娘,雙手撐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一對黑漆漆的眼珠在棋盤上左看看,右瞧瞧,這樣的表情更讓年輕人心裡有底。
五路大飛,補棋。
黑棋既然不走,白棋當然要補,先不說別的,開局二十幾步就能如此高效的圍出一塊四十多目大空,擱誰心裡會不痛快呢?
棋子落下,李翠雲偷眼向旁邊的王一飛處看去,後者的棋譜記錄本就放在兩腿膝蓋,右手手裡的紅黑兩色圓珠筆筆尖不經意地點在橫豎十九路方格的一個交叉點上。
是這裡!
李翠雲雙眼裸視都是一點五,四尺以內連蚊子的公母都能分清,王一飛坐在她旁邊不過一尺,這種小事兒還不是小菜一碟。
「呃」,年輕人這下可是真的愣住了。
對方剛才不跑這顆子,怎麼自已補棋之後怎麼反到動了?這在邏輯上不是自相矛盾嗎?
年輕人想不明白,李翠雲其實也想不明白,好在她只需要照著王一飛的提示往棋盤上碼棋子,煩心的事兒交給別人就好了。
圍在旁邊觀戰的人很多,但真正理解這兩個回合交換意義的其實只有兩位,一位不用說肯定是黃春生,另外一位則是雙秀棋社看場的那個小老頭兒。
白棋先前的五路虛鎮的確氣勢洶洶,但這種讓子棋的招術只在雙方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才會有作用,對於高手來說,類似這樣的招法完全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華而不實」,假如黑棋一被鎮頭就嚇得馬上行動,無論怎麼走也會被對方借勁行棋,找到行棋步調。但是,黑棋如果放著這裡不走,白棋反而沒有非常恰當的下一手:補大了,一旦被黑棋活出就雞飛蛋打,兩頭落空;補小了,黑棋在外邊吊吊削削,利用棄子先手收取外勢後再佔大場,所得利益再加上先前右上的守角,裡外裡一算,吃住這棋子居然是得不償失的賠本兒買賣。
現在,這個外號叫猴子的年輕人自恃棋高而選擇了大圍,那麼黑棋一子的活動就變成了一顆埋在白空裡的地雷,假如白棋不能吃住這兩顆黑子,右上黑棋的大飛守角就等於憑空掉下來的了。
「這個小姑娘不簡單,怪不得敢和猴子玩彩棋,看來是真有兩把刷子!」小老頭心裡想到。
儘管不能理解李翠雲前後看似矛盾的行棋步調,但叫做猴子的年輕人卻也知道不能讓這兩個子輕易活出,他有信心,以他自已的力量吃掉這兩個子並不比喝口涼水困難多少。
二路點,搜根,白棋使用出最強的攻擊手段,無論黑棋是擋是壓,白棋再從另一邊逼住,黑棋數子局部只有一隻看得清楚的眼位,處境非常危險。
這個是很想法不錯,假如可以實現的話,如果他面對的僅僅是李翠雲,這種強硬的攻擊手法很可能取得正常以外的戰果,然而非常可惜的是,在李翠雲旁邊還坐著一個最喜歡耍孤棋的王一飛!
三路穿象眼,黑棋採取了騰挪戰術。
「啊!」一種不祥的感覺突然冒了出來。
在剛才的那局棋中,這個小姑娘在處理局部衝突時其所採用的手法往往是硬接硬架,以力抗力,完全沒有戰術戰略方面的想法,就是一路硬殺到底,思路簡單而又直接,不知道變通轉彎,屬於典型的野戰棋風。
但這一招穿象眼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著招敏銳,時機恰到好處,表面看起來似乎突兀,但卻是不即不離,進可攻,退可守,柔軟中暗藏鋒芒,白棋就像被武林高手點中的麻穴,動,動不得,不動,更麻煩。
「怪了,難道這個小姑娘剛才的棋是裝出來的?不像呀。」年輕人是狐疑滿腹:剛才棋局當中高手打死也不會走出的招法隨便數數就有五六個,那可不是誰想模仿就能模仿出來的,但若真是如此,眼前這一幕又該怎麼解釋?
怎麼辦?
外擋?白棋一子被包了進去,黑棋不僅活了,而且活的還很大,顯然不行。
上壓?稍好一點,但和外擋一樣,都是承認這幾顆黑子已活,大同小異,沒有本質的不同。
三路沖?這大概是唯一的一手吧?
沒有想到會被反擊,白棋被自已逼進了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