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白棋不拘一格天馬行空般的開局手法,張磊迷茫了。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時期,以吳清源,木谷實為代表在日棋棋壇掀起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大革命,在此以前的佈局是以小目為中心,然後再向邊路展開,主要是在第三線上的配置,與此相對,新的革命思想是以星位為中心,以勢力和速度為目標的新戰法,到後來,三三,天元,五五,超高目,大高目,阿波羅佈局等被認為是離經叛道的招法也開始大行其道,嚴重要衝擊著原先的圍棋思想和佈局理念,經過這段時期新舊思想的碰撞和融合,最終奠定了現代圍棋理論的基礎,而這段時間被圍棋史家稱之為『新佈局時代』。
平心而論,以當時的情況看,新佈局體系和舊佈局體系各有優缺點,新佈局體系強調速度、勢力和棋子的效率,目標直指中腹,雖然很具觀賞性,但因無跡可循而極難掌握,舊佈局體系強調穩健,先角後邊,循序漸進,雖然有時顯得略緩,但也有不易出現重大失誤的好處,所以,從技術角度來講難講哪一種更好,如果非要分個高下,那只能說完全看靠棋手個人的實力和喜好,所謂新佈局和舊佈局,其實只是同一硬幣的兩面,並不存在孰真孰偽的問題。不管怎樣,圍棋都是以地域決勝負的遊戲,在這一點上,新佈局和舊佈局都是向著同一目標努力的,只不過一方是表、一方是裡而已。事實上,就在反對新佈局最堅決的坊門子弟村島誼紀和高橋重行所著的《打倒新佈局法》一書中也曾寫到「以這兩人的實力,就是不用新佈局,取得好成績也是輕而易舉的。對於這一點,過去的事實已經做出了不容討論的證明。與此同時,新佈局法是他們兩人苦心孤詣推出的全新創造。為了使用新佈局,他們自然會下加倍的苦功。」
說了這麼多其實只是表明一個意思:佈局的招法和理論本身並沒有優劣之分,決定成功與否的根本在於使用雙方的實力,這就好比同樣的一根木棒在普通人手中只是抓抓癢,而在武林高手手中則有可能成為殺人的利器,又或者說決定一把刀是否是凶品不在於刀子鋒利與否,而在於這把刀面前的是老鼠還是老虎。
張磊是不是老鼠沒人敢說,但可以肯定地說,他絕不是老虎。
在王一飛充滿霸氣的開局手法面前,張磊心虛了。
不敢對白子之間的薄弱連接之處發起攻擊,黑棋抱著寧可走緩也不能給對方以攻擊目標的心態加固著已方陣形。而王一飛也毫不客氣,三下兩下就在棋盤右邊布下一個大大的陣勢,模樣甚至比先有兩子的黑棋都大,雖然僅僅還是一個虛架子,但接近棋盤三分之一的巨大模樣看著就讓人眼暈。
「必須得進去了。」張磊心裡對自已說道。
恨空往往是很多業餘愛好者最大的缺點之一,他們往往只看到對方圍出大空的可能而忽略了自已也可能有著絕不遜色於對方的潛力,非常不幸,這樣的缺點在他身上也同樣存在。
從這局來看,白棋模樣雖大,但邊上,角上還很空虛,離真正圍成實空還早得很,黑棋成空潛力雖不及對方,但勝在步調堅實,一步一個釘,如果是高手面對這樣的情況,恐怕大多數都會選擇先限制對方繼續擴張,待對方真的要收緊袋口時才看情況選擇侵消壓縮還是放沉水炸彈進去一決勝負。
問題是張磊對圍棋的理解還沒有達到那種境界,他只是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被白棋的大模樣全部成空,自已就只有舉手投降的份兒了。
不能說這樣的想法一定錯誤,因為全局的焦點的確是在這裡,假如能夠早早將白方的大模樣打散,實空佔優的黑棋無疑將佔據棋局的主導權。
方案是確定了,但如何實施還需要細細斟酌,對手的攻擊力之猛之狠可以用秋風掃落葉來形容,如果進去了卻出不來那就什麼也不用想了。
有樣學樣,張磊也像鄧凱虎那樣把頭深深扎入棋盤緊張計算著打入之後的種種可能。
離開第二張棋桌,王一飛來到第三位對手面前,這是一位新對手,高高的個子,圓圓的臉龐,粗粗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看外型就知道是一個大大冽冽的粗線條人物。
「這個人該怎麼下呢?」瞟了對面一眼,王一飛一邊把手伸向棋子一邊想到。
李飛揚只叮囑他對付另外三個人的策略,卻沒有告訴他應該怎麼對付這個人,只是說叫他隨機應變,自已去掌握分寸。
好,既然如此,那就走自已最喜歡的吧!
拿定主意,王一飛隨既落子。
三三!
跟張磊那盤棋截然相反,這一局,白棋要搞徹底的實地戰法。
「嘿,這個小孩兒,是精力太旺盛還是不把我們當盤菜兒?」沒想到王一飛會走三三這種在現代棋戰中近乎絕跡的開局,腦中還停留在為旁邊同伴如何打入大模樣而費思量的王培炎嚇了一跳。
從現代佈局的觀點來看,黑棋已經佔據的對角星都是居於四路高位,如果第二手棋占最後一個空角,則很容易形成連片的模樣,因此,白方正常的開局大多會選擇高位,這樣會對以後很可能出現的模樣戰所起到相互呼應的作用,而現在白棋開局便在三路落子,這不是明目張膽地告訴對手:想做大模樣?好呀,我正求之不得呢!
「哼,你以為這樣就能唬住我?!做夢!」人爭一口氣,佛為一柱香,王培炎毫不猶豫地在星位尖沖:你不是不怕我做大模樣嗎?那我偏偏就要做出個大模樣給你看看!
三三守角星位尖沖定式沒有太多複雜的地方,簡單地搶到先手之後,王一飛再佔左上空角。
三三,又是一個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