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無人的長廊,冬末的陽光斜斜灑在身上,給週遭冰冷的空氣帶去一絲微微的熱度。是春天近了吧?銀髮少年低著頭,一步一步前行,看著地面那道挺拔的影子,腦中響著娜娜公主的話語,不由得瞇起眼來。
以這幅幾近完美的皮相出現在這世間,即將十年了,但一眼望去,他依舊是個清俊中帶著青澀的少年。曾有多少第一眼看到他就陷落芳心的少女,不就是為了這張美少年的臉孔嗎?娜娜公主之所以對叉子說出那句話,不正是源於他這份出色的樣貌嗎?說什麼喜歡性情,若是沒有美玉般耀眼璀璨的外貌,高傲的公主會看上他?!
不易察覺的譏笑浮上唇邊,心中卻更冷了。到底該笑誰,那些失了魂的少女,那個丟了心的黑髮美人,還是作為禍根的他自己?比凌不知道答案,只能帶著迷茫的目光慢慢挪動腳步。
驀然,一隻胳膊突兀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有人伸手拽住他的左腕,用力一拉,將他拖到長廊盡頭的那間房裡,隨即是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從第一眼見到這張略帶孤苦的娃娃臉至今,也快要十年了,為什麼這傢伙看起來還像個長不大的正太呢?還是愛板臉裝成熟的那種!
理直氣壯的在心裡偷嘲了幾句,揉了揉微痛的手腕,比凌抬起眼,暗暗嘀咕著,半矮人地力氣還真大。
飛快的施放了一個結界。隔蔽了房內與外間,蘇迪扭過頭,盯牢了目光清冷的少年。
「你怎麼能那樣做,用欺騙感情的方法來套取情報?」蘇迪面色不愉,壓低聲音道,「當年離姬是敵人,所以你那樣對她。但現在你和娜娜公主……算。算什麼?」
「同樣是敵人,我的敵人!」原來他都看到了,比凌咬牙,輕笑道,「你是覺得我狠心麼?」
「她只是有嫌疑而已!萬一中間有什麼誤會呢?情況未明,你現在這樣做會不會有些過分……」
「蘇迪!請不要隨意揮霍你的善心!」聲音不自覺的拔高些許。秀雅清逸地臉上出一絲從未出現地陰狠,「如果我像你這樣心慈手軟,怕是早就已經死了!」
「賽,比,比凌……」心中泛起無可抑止的疼,半矮人翠綠的眼眸中閃過深深的無力。為什麼呢,我只是希望看到你臉上真切的微笑,可是一次一次,你徘徊在黑暗中,浸染仇恨痛苦。彷彿距離幸福越來越遠……
不止是你,似乎所有人都被捲入混亂與不安的漩渦,這就是所謂戰爭來臨前地陰雲麼?長長歎了口氣。蘇迪的聲音裡帶上幾分黯然:「我不該指責你……但我是真的希望,娜娜公主是無辜的,這樣至少約瑟不會太傷心。」
善良的蘇迪啊!其實那只是我的私仇,現在卻對你胡亂吼叫。比凌垂下頭,聲音也低了下來:「對不起。是我心情不好。」說到底。無辜的半矮人只是成為他的出氣筒而已。只因蘇迪分享了秘密,便成為他唯一能發洩情緒的對象。
「其實我也明白。有時候形勢緊迫,必須採用非常手段。諸事不忍,最終只能落個失敗的結局。」蘇迪苦笑著搖搖頭,「以前約瑟總笑話我,身為格魯國地貴族,卻沒有一顆戰士的心。現在,是我該覺悟的時候了!」
約瑟那傢伙平時一副欠揍樣,但蘇迪只要一想到世上可能會少了那個無賴,他地心就像被無數細小的冰渣刺穿,血淋淋冷冰冰的疼。重視的同伴已經倒下一個,他還要這麼一味寬仁下去麼?
「蘇迪,我們不再是冒冒險、救救人的傭兵或學生了!我們將面臨地是一場生死攸關地戰爭,戰場上容不得仁慈。」比凌的眸中帶著幾分悲哀,用力拍了拍對方地肩頭,「我的索斯少主,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你的城市會成為爭奪最激烈的第一戰場。從現在開始,真正成為索斯的少主吧!」
從地理上來說,索斯港是西大陸最大的港口、由海路入陸地的中心樞紐,也是與東大陸直線距離最短的登陸點。它也是格魯國最大的財力來源、北南西三大陸的貿易中心,這種要害之地,東大陸會放過嗎?
想了想,比凌又補充了一句:「你可以保有你的坦率赤誠,但那些骯髒的手段總要有人去做,不是你,那就是我!我和你,其實都是沒有選擇的。」自由聯盟就在索斯港的南邊,最北的堪薩島只距離索斯一日水程。戰爭一起,他們這些海島和港口便首當其衝。比凌暗暗想著:或許,我該去見見格魯的國王陛下了。
聽聞車隊要啟程往北,安基島的騎士們也紛紛整理行裝,準備護送兩位大難不死的亞姆小姐返回安基島,同行的還有兩具棺木,以及一位失去了妹妹的傷心人。
面色蒼白的菲麗和海倫已經漸漸恢復平靜,只是掩不住眸光裡深重的悲哀。雖然曾經是對立的競爭者,但赫拉同她們共同生活了八年,這是她們全部人生的一半時光啊!怎麼會不難過、不悲傷?
得知其他人要先回梵固學院,她們特意去了「賽菲爾」的房間,向她詢問接下來該做什麼。按照主人的吩咐,「賽菲爾」一改往日秘密作風,把東大陸擄人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連同對戰爭即將到來的判斷也確定告知她們。
看著她們的面色越發慘白,但藍眸中卻升起堅定的灼灼光華,「賽菲爾」不禁十分奇怪。膽小怕死地變形獸當然無法理解這兩位亞姆小姐的心境她們也是驕傲的亞姆家養女。雖然會害怕、會驚懼,但她們絕不會選擇退縮與投降!
等到安排完安基島這行人的事宜,房中又安靜下來。「賽菲爾」裝傷患裝得百無聊賴,只能在床上東摸摸西看看,連主人的行囊袋也翻了出來。
「哎呀,現在我手頭都沒有寶貝了!不知道這衣服能值多少錢?」摸出一件細緻精美的衣服,某獸的眼裡陡然放出貪婪地光。這玩意如果標明原來地主人。能否拍賣出一個高價?
當戀影引著精靈和葉一進屋時。眼前就是這樣一副景象:目光癡迷的金髮少女正在擺弄手裡那件精緻華美的內衣?!
好眼熟的短袍內衣,那種款式質地,那種繡紋金邊……這不是精靈族的手工嗎?啊,這是他的內衣!
精靈陡然醒悟,頓時紅了臉,一直紅到透明地耳朵尖。他腳邊的黑貓曖昧的「喵喵」叫了兩聲。忽然高高躍起,猛撲過去!只見那團黑影在床上撒潑般滾了滾,就把那件已經熨洗平整的精美內衣裹在自己身上了!
「喵咪!」黑貓的四個小爪子全踩在軟滑的質料上,低頭使勁嗅了嗅,揚起頭一陣叫喚,得意無比。瞧她那副故作陶的神情,精靈的羞惱頃刻轉為滔天怒氣。
「喵嗚!」淒厲的慘叫陡然響起,院中劃過一道突兀的弧線,最終化為院牆上漆黑地一道豎線。被堅硬的院牆撞得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黑貓不禁怨念叢生這精靈學誰不好,偏要學賽菲爾!
咦?那方地樹梢上有外人氣息!正仰面賴在牆角耍寶的黑貓陡然警覺。一骨碌爬起來,發出一聲尖利的貓叫。
「颼」一道灰色身影飛一般躍了過來,一手抄起黑貓的同時。右手金燦燦的鬥氣已經襲向樹梢那道剛剛顯現地人影!
樹梢上地男子哪裡料到還沒現身就有人發現他!面對殺機十足的七級鬥氣,他只能狼狽地滾地躲避。等他再站起時,各處出路已經被騎士們堵死,院中人都被驚動,紛紛包圍上來。
左眼為金。右眼是紫。如此明顯的眸色區別清楚昭示了來人的身份。也只有擅長空遁術的他,才能在這個時候大膽潛入小院作偵察!可惜。前任先知大人即使退化為一隻色貓,那也不是好惹的,他連身形都沒顯現出來,就被發覺了!
全身凝出一層電芒縈繞的護盾,目光移到那個抱著黑貓、武士打扮的傢伙身上,魂佑彌的瞳孔猛然一縮!
那頭銀髮,那種氣度,那副俊雅的面容……這人從頭到腳都讓他覺得眼熟,驚疑不定的目光在銀髮男子身周遊走,終於挖掘出過往裡那段難以磨滅的記憶:「竟然是你……不對!你,你不是早就……」
糟糕,衝出來太急,忘記戴武士面巾了!比凌暗罵一聲。顯然,這個人見過凜的真面目!並且知道凜已經隨同降靈家族一起覆滅了!
彷彿商量好了一般,院中數人同時出手!旭天、叉子、蘇迪、炎樺……連娜娜公主也不例外!這些人都很清楚,怎麼能讓東大陸那人說完話,讓他有機會去揭穿比凌的逃亡者身份!
如此密集而突兀、強悍不留情的攻擊,即使有矮人般鬼魅的身手也難以避開,何況被比凌的面貌震撼了心神的魂佑彌!
轟然爆鳴中,銀芒如流星四散紛落,恰如魂佑彌那岌岌可危的生命。恍惚中,他的眼前閃過那張溫潤清俊的臉,即使化身嗜血殺衛也同樣魅力四射的男子啊!剛剛一看到那似曾相識的臉,他竟然在眾敵環伺時失神了!
又是幾聲悶響,失去電芒護盾的男子重重倒在地上。劇烈疼痛終於讓他回過神,抬起眼,盯牢了不遠處那道曼妙的女子身影。
眾人的攻擊都沒留手,但出於想抓活口的目的,大多沒有攻擊他的要害。真正給予他致命一擊的,是一根貫穿心臟的尖刺,來自一隻巨大毒蠍的猩紅尾刺。這種玩意,不正是召喚師最喜歡用的攻擊手法嗎?
魂佑彌緊緊盯著前方,怨毒的目光抓牢滿臉緊張的黑髮美人。他想說點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呵呵」兩聲後便頹然倒地,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一縷滿腹怨恨的魂體在院中發出無人能聽到的尖嘯
沒有人知道高高的半空多出了什麼,沒有人知道有具被人出賣的靈魂正在頭頂處發出不甘的嘶吼。
只有銀髮少年輕輕抬頭,對著碧空蒼穹瞇了瞇眼。只有他懂,那種憤怒,那種怨恨!
果然,果然是你啊,美得彷彿琉璃娃娃、嬌怯怯羞答答的黑髮美人啊!
陡然間,心彷彿硬生生分成兩部分,一半是冰,封印起僅存的自鄙自輕;另一半是火,燒灼得恨意滔天!
既然如此,他再無愧疚,再無顧忌!人抵達多里安城,車隊連夜離城北上,另一隊人則是東返安基島。兩路人在城外分手,眾人目送叉子隨同安基島的隊伍離去,心情都十分沉重。
「走吧!」旭天歎息著,衝著眾人一揮手。幽冷月色下,馬蹄聲聲,車輪滾滾…騎馬伴在車廂旁的銀髮少年眼中清冷疏離,眸光彷彿凝結成冰。然而當他扭頭,目光投向車廂裡的黑髮美人時,那張俊雅無雙的臉上忽然升起一縷溫柔的笑。那淺淺的笑容,帶著感激,輕暖而柔和。那道完美的唇線,浮著一種令人心的美,驚魂攝魄,無可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