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在翠綠的葉尖打著滾,一滴滴晶瑩色悄然墜落在花叢。海邊的索斯城比休藍國更早的展露春天的氣息,輕風吹過,空氣中瀰漫著濕潤與清新。
「嗨,狄蘭老師!」比凌站在驛館庭院裡,清朗的聲音悠悠迴盪,「你可起得真早啊!」
沒想到大清早就有人等在院中,狄蘭不禁「騰」的紅了臉,支吾兩聲,低著頭就想從側門溜出去。
「別走啊,狄蘭老師……」比凌越叫喚,狄蘭跑得越快。她特意早早從旭天房間裡出來,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哪料到竟會被人迎面撞上,只羞得她恨不能立刻從此處消失。
眼見狄蘭怎麼都叫不住,比凌挑唇輕笑,「吱呀」一聲推開了旭天的房門。
金髮男子雖然已經不再「挺屍」,但還是以極度敬業的態度保持著死人的僵直狀態,老老實實待在床上。
「啊,旭天老師,你真厲害。」比凌慢條斯理的坐在桌邊,興味的目光在金髮男子身上來回打量。
「你在說什麼?」旭天翻身坐起,盡量板起臉,想要阻止兩輪可疑的紅暈在面頰上泛起。但事與願違,在比凌灼灼目光的盯視下,他的臉色不聽控制的由白皙轉為通紅,簡直快要熱氣騰騰了!
「我說啊——」比凌心中好笑,慢慢拖長聲音,臉上浮起曖昧的笑意,「你下手又快又準。為人謹慎小心,的確令我佩服!」——果然是快啊,狄蘭整整一晚都沒出房間!果然是謹慎啊,旭天還在自己地房間裡設置了隔音結界!
旭天強迫自己對比凌話中的暗示充耳不聞,依然擺出正襟危坐的姿勢,只是已然漲得通紅的臉色和他極力保持的正經模樣實在很不協調。
比凌正在壓抑心中爆笑的衝動,血女巫突然衝了進來,痛心疾首的連捶桌子:「啊。那是多麼清純多麼可愛的人類女孩!竟然就這麼被你吃光抹淨不留渣!」
在這一記重擊之下,可憐地腹黑男再也沒法裝模作樣了。嘴裡連半個字也擠不出來。鮮艷的紅暈從雙頰一直擴展到耳後和脖頸。他窘得幾乎想要鑽到床底下去!比凌難得見他那副又臊又惱地模樣,不禁放聲大笑。
「啊!」外頭傳來羞惱地低呼。接著是一陣扇翅的撲騰聲。被血女巫一口說破,本就容易害羞地狄蘭哪還好意思待在這裡。巨型禿鷹幾乎是立刻振翅而起,轉眼間就帶著它的主人消失在天邊。
「呃,狄蘭老師好像走了……」比凌總算停了笑,同情的望了一眼旭天,不懷好意的說道,「這個嘛,你別擔心,據說小別勝新婚……」「你給我出去!」旭天終於忍不住低喝出聲。溫和俊雅的完美形象被破壞殆盡。比凌一邊揪著血女巫踏出房門,一邊卻在低頭偷笑——竟被他撞破了「姦情」,腹黑男以後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
竟然讓比凌和血女巫抓住了他的把柄,這真是蒼天無眼!一想到以後他會被這兩個傢伙盡情嘲笑,旭天就覺不寒而慄。渾身不舒服。
比凌將旭天的房門緊緊關上。這才繃不住捧腹大笑,直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看到腹黑男羞吃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旭天和狄蘭終於捅破了窗戶紙,互訴衷腸愛意交融,實在是令人高興的消息。
他笑了個夠本才慢慢直起身子,誰料一抬頭,一道熟悉地修長身影映入眼簾,他目光一凝,嘴唇也微抖起來:「你……」
人影越來越近,一直走到院中才停下。比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忽然郝然一笑,輕聲喚道:「你回來了,永恆。」
放下遮蓋頭臉的兜帽,精靈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淡笑:「怎麼,你不想看到我嗎?」
「不是!」比凌脫口而出,只覺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厲害,一股酥麻地感覺從心尖漾了出來,一直蔓延到四肢,他地手指情不自禁的顫抖,雙腿也開始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緊張、期盼、羞澀、癡迷、渴望,如同醉酒般地暈眩,似乎觸手可及的喜悅,仿若等待多年後得償所願的美妙滋味……他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也沒有過平白無故雙腿酥軟的經歷。或許,直到精靈出現的這一刻,他才猛然察覺,原來他是這般思念面前的銀髮男子。
精靈靜靜看著他,細緻中帶著溫情,清冽中帶著柔和。直到比凌的臉上泛起羞紅,他才低聲說道:「那幾個人我從北大陸帶回來了,你要不要……」
比凌陡然醒悟,他現在應該換回賽菲爾的身份,以便面對那幾個魔女小隊的倖存成員。可一看到精靈,他腦子裡變得暈乎乎的,竟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不等精靈說完,他便急急打斷:「好,我,我換一下……」話音剛落,一眨眼他便跑得沒影了,比方才狄蘭的動作還快上數倍。
等到從東大陸的死亡包圍圈中逃出生天的格魯死士們被精靈帶入比凌的房間時,賽菲爾也披著斗篷從另一頭閃入驛館,裝作剛剛抵達此地的樣子,院中那個「比凌」便由緊急召回的魂渣來扮演。
見屬下一臉慎重,進屋後仍然不除偽裝,只管小心翼翼的四處查看,賽菲爾甩開厚重的斗篷,輕笑道:「不用擔心,這座驛館四周都被我的靈寵監控著,外面的人不會發覺你們。」
她揚臉看向精靈,心想為什麼他進來時小小也不通知一聲?難道小小是故意想給她驚喜?一想到這裡,她憶起方纔那沒出息的模樣,臉上就一陣發燒。
精靈緩步走近。突兀的伸出雙手,將她地手指緊緊握住。賽菲爾詫異的抬頭,卻見那張俊逸清冷的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憂傷,幽深的墨眸正擔憂的看著她。
賽菲爾心中陡然一驚!環顧一圈,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預感。少了一個人!少了那個囉哩囉嗦愛說教地女人!
「安妮呢?」她盡量壓抑著心中驚惶的情緒,然而聲音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副隊長,她,一直沒有回來……」一名屬下低聲回答。屋內沒有人敢抬頭看她。
話語入耳,心底彷彿有根弦陡然斷裂。賽菲爾渾身一震。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沒有回來,這就意味著……安妮死了……
那張溫婉淺笑地臉悄然浮現在腦海中。一時間,賽菲爾只覺悲切難耐,一顆心就像浸沒在冰冷而苦澀的水中,又似被鋒利地刀刃一下一下的切割。身軀裡只剩下痛苦與悲傷,先前的愉快與喜悅,轉瞬間蕩然無存。
精靈擔憂的凝視著賽菲爾,見她低著頭,面色蒼白,肩頭不停的顫抖。他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只是面對著這令人難以接受的噩耗,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傷心的白髮少女。
屋中驀然變得極靜,哀傷的氣息在空氣中靜靜流淌。似乎過了許久,賽菲爾才再度開口。她咬緊了發白地嘴唇,聲音乾澀無比:「魔女小隊今晚行動。各位現在去做準備吧!」
「是。隊長!」垂頭不語的七人陡然精神一振,齊聲應道:「今晚的任務是什麼?」
「殺人。」賽菲爾的藍眸中閃過冷酷的光芒。森然迫人。她地聲音猶如從遙遠地深淵傳來,低啞深沉,卻又帶著幾分譏誚:「格魯國的皇儲妃在城中可有不少據點和秘密手下呢……」
「殿下!」皇儲行宮地花園外頭,一聲冷喝突兀響起,驚得坐在輪椅裡美滋滋撫摸愛妻小腹的約瑟倉惶站了起來。
索斯城主怒氣沖沖的闖進花園,冷聲問道:「是你下令暗殺旭天.海格斯?」
「啊,啊……」約瑟還是頭一次看到老狐狸一般的索斯城主對他發火,支吾半晌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殿下!」索斯城主拔高了聲音,目光中閃爍著幽幽寒光,「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暗殺同盟裡的高官?不說旭天對你有救命之恩,就是從格魯國的立場考慮,你也不該對他下手!」
在他身後,馮克也一臉不高興的跟了進來,忿忿道:「殿下,現在東大陸對我們虎視眈眈,你居然犯了糊塗,跑去殺自己人!雖然他在休藍的比試中對你不敬,故意在擂台上折磨你,但他畢竟沒有危及你的生命!而且他怎麼說都是西大陸的人,目前更是我們的盟友和同伴,你怎麼可以為了自己的私怨,就命令影衛去暗殺他!哼,這件事情,你做得一點兒都不對。」
「你們……」約瑟怔怔望著這兩位一直對他關愛有加的長輩,心裡頭稀里糊塗,隱隱又有一絲怒氣。但一轉頭,接收到身邊愛妻的鼓勵目光,他忽然一挺胸,大聲說道:「我做得沒錯!旭天想在安基島奪權自立,現在不殺了他,以後眼睜睜看著他將安基島從格魯國分裂出去嗎?哼,你們不要以為我是為了私怨才做出暗殺決定的,我是為了格魯國和西大陸的利益!」
微微一愣,索斯城主怒極反笑:「殿下,敢問那安基島原先可是格魯國的領地?分裂?殿下現在還未有資格說這種話!」
「你!」約瑟頓時勃然大怒,「身為格魯人,你竟幫安基島說話?」
「我只是陳述事實,殿下。」索斯城主面色漸冷,一字一句道,「以前,殿下雖然有很多缺點,但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因為你有壯志、有膽識、有大局觀,勤勉刻苦,在軍中口碑極好。但這一次,我對殿下的表現非常失望,你怎麼能私自對盟友下毒手?殿下,被私人恩怨蒙蔽雙眼的人,是沒有資格統帥格魯軍隊的……」
約瑟冷著臉,氣呼呼道:「注意你的言辭,不要逾越臣子的本分!你再這樣言語不敬,我就要……」
「殿下,我這官職是陛下所賜,就不勞你撤奪了!」索斯城主接口打斷,轉身就走。剛走到花園門口,他又停腳回頭,語氣沉重:「殿下,你近日的種種行事,我都會如實稟報陛下,還請你好自為之。」
見花園裡只剩下自己,馮克跺跺腳,嚷道:「殿下,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形勢不形勢。但我知道,在處置旭天.海格斯這件事上,你是個忘恩負義的無恥之人!」
說完,他也不管面色難看的約瑟,扭頭就走。一邊走,他一邊在心裡憤然想著:殿下你在旭天手上吃了虧,想要報復很正常。你可以找他打架,痛揍他一頓,將他折磨成和你一樣的慘狀,但你怎麼可以用卑劣手段將他殺害,而且是在聯軍統帥決定權被安基島奪走以後!這樣的格魯皇儲,簡直就是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身為武者,馮克就是再袒護約瑟,在感情上也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做錯了嗎?」約瑟臉色青白,愕然回頭,「我……我錯了嗎?」
「當然沒有,約瑟,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芙羅娜優雅走近,將手慢慢撫上他的肩,「那兩個老糊塗是非不分,還倚老賣老對你大吼大叫,這樣不尊重你的人,你為什麼要在意他們的意見?」
約瑟張著嘴,呆呆看著她。還沒等他說點什麼,內侍來報:「殿下,比凌來訪!」
約瑟渾身一震,連連擺手:「不見,不見!」
「你如果不想見他,就讓我去打發他吧。」芙羅娜扭著身子貼近約瑟,柔聲道,「你乖乖回屋休息,好不好?」
下意識的點點頭,約瑟順從的轉身回房。偌大的花園裡,只剩下芙羅娜一人,靜靜等待銀髮少年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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