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秋凌兮的帶領下穿越荒涼的火山岩區,到達一座噴著濃厚白煙的火山底端。到天黑時,眾人才發現,那看似無害的白煙裡夾雜著一波一波的黑紅色岩漿。若不是秋凌兮帶路,若不是在夜間行路,他們根本看不出這裡有多危險。好在有秋凌兮這半個水族人帶路,他們才能一路平安,慢慢深入水族的家園,位於火山群中的一處秘境。
整整走了一夜才到秘境入口,幾人早已熱得渾身是汗,連一向冷冰冰的黑衣暗衛都額頭沁汗,可見此地的溫度非同尋常。趁休息時,比凌走到米麗夫人身邊,見她依然全身冰涼,不禁心下一沉。這處地方高溫難耐,眾人的後背都濕透了,可她還是沒一點兒反應,這種狀況實在不太樂觀。
比凌正黯然神傷,忽覺有人輕拍他的肩頭,他扭頭望去,一雙帶著關切的墨眸立刻映入眼簾。心下一暖,他朝著對方點點頭,挑唇輕笑。
永恆本是來安慰「賽菲爾」的,可對方回頭衝他微笑時,他的身子一震,臉上「騰」的全紅了。
雖然已經和比凌同行一天一夜,但一看到這張清俊無雙的臉,他依然感到彆扭無比,隱約還夾著幾分羞惱與尷尬——以前他是多麼討厭那張臉啊!哪裡會想到,這張臉竟然屬於自己最愛的那個人張臉只是偽裝,身軀裡藏著的是名為「賽菲爾」的靈魂。但每每看到那張清潤溫柔地臉孔。他還是會情不自禁的將之和賽菲爾區別開來。而且,他會不自覺的想起與這銀髮人類爭風吃醋、互憎互鬥的往事,便越想越覺得自己傻,越想越感到羞惱難抑。
比凌很清楚他的尷尬心情,開口低語:「永恆,不用勉強自己。」
「不,我說過,無論你是男是女。我都會接受。」固執的精靈雖然頭臉漲紅、手指顫抖,但還是牢牢將手按在比凌肩頭。壓抑著心頭的別樣情緒。努力讓自己適應心上人的兩種面貌。
比凌不禁啞然失笑,這傢伙也太認真了吧?這樣地勉強完全是不必要的嘛。清清嗓子。他正要勸精靈別鑽牛角尖,順其自然就好,就聽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嬌笑:「沒想到這次來地客人很特殊啊,真是沒想到……」
在眾人警惕地目光中,幾道婀娜身影突兀的出現在火山岩後,為首地是個個頭高挑的年輕女子,正笑得燦爛無比。
等她們走近,眾人才看清她們的模樣。大體上,她們和人類的樣貌相差不多。只是膚色接近赤紅,看起來有種妖異的美,耀眼奪目。她們都沒有人類那樣的耳朵,取而代之的是魚腮一般的透明薄翼,在風中飄飄蕩蕩。別有一番味道。比凌暗道。怪不得叫作水族,她們這樣的「耳朵」還真像是生活在水中地魚呢!
「是你?」為首的女子瞥了一眼秋凌兮。臉上泛起訝異神色,眼中卻是閃過不易察覺的冷意。但等她的目光轉移到永恆身上,在微微一愣後,她卻是淺笑起來:「這位一定是精靈族的少主吧?」
不待眾人作出回應,她便笑盈盈地走到永恆身邊,瞄了一眼他擱在比凌肩上地手,臉上笑意更甚。這兩位銀髮男子,一個俊美絕倫,一個飄逸優雅,說不出的相稱相配。看他們親密地模樣,女子心中便篤定下來,他們的關係一定不簡單。
「原來精靈少主喜歡這調調兒啊……」那女子眉眼含笑,整個人看起來卻帶著幾分英氣,「看起來,大家是同好嘛!」
永恆眼中一凝,面色冷得有如萬年冰山,凌厲的目光如利劍一般直刺過去。他心中又是氣憤又是羞惱,卻無法開口反駁一句——誰和你是同好啊?!
秋凌兮張著嘴,有心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正尷尬時,一邊忽然響起慵懶的聲音:「這裡好熱,能不能先帶我們離開這裡,然後你們再細細攀交情?」
女子側臉望去,只見一個蒙面人斜靠在一塊黑巖邊,奇特的面罩單留出眼與唇,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妖嬈氣質。他有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抹櫻紅如血的艷霞唇,不經意間便媚態橫生。
這一見之下,女子不禁怔怔起來,只覺那雙有如初春桃花的漂亮眼眸充滿魅惑之意,美得叫人心醉。這人到底是男是女?看身形聽聲音像是男子,可那雙眼卻是比女子更媚上幾分,她一時竟然無法確定。
等她再回過神時,比凌已經轉到米麗夫人那方,永恆冷冷盯著她:「我們是來見血女巫的。」
「嘻,血女巫大人可不是誰都能見的。不過,精靈少主這次親自前來,大人一定會同意見您。」女子收斂了臉上笑意,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當年您父親的恩情,我族數百年間一直銘記在心,若能為您效勞,我族不勝榮幸。」
比凌暗吃一驚,原來永恆和秋凌兮對此次南行的樂觀態度並不是裝出來的。看起來,精靈對水族有大恩,所以永恆才對水族願意挽救賽菲爾的生命抱有信心。可這樣一來,自己不就是用掉了永恆父親的遺澤嗎?他這般想著,心中對精靈越發歉疚起來。
他在這邊胡思亂想,精靈那方已經交談完畢。那水族女子帶著幾人走入火山底部一道狹小的山洞,那裡的內壁都是紅彤彤的,熱度驚人。
在桃花眼的連聲抱怨中,女子轉身笑道:「只要過了此處,熱度就會降下來的。只不過,我族入境的規矩可不能破,各位必須通過那扇心靈之鏡。才能進入我族的秘境。」
她右手所指是一塊赤紅髮亮地薄石,就鑲嵌在紅彤彤的石壁之間,乍一看去和內壁幾乎是一體的。但細細觀察,那並非石質,倒像是一面巨大的紅色水晶打磨成的平滑鏡面。
「這的確是水族的規矩。」秋凌兮無奈的聳聳肩,「入境隨俗,大家只要放鬆心情,通過此處便沒問題。相信我。那鏡子沒什麼害處,通過很簡單。」
聽她說得輕鬆。其他人便放下心來。跟在那幾個水族女子身後一個接一個地走向那處。說來也是奇妙,明明看起來是堅硬的鏡面。但只要輕輕一觸,整個人便融了進去。
比凌只覺眼前一花,面前便陡然暗了下來。一片黑暗中,有個悅耳地聲音在問:「你這輩子最大地願望是什麼?」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比凌脫口而出:「我想在這個世界裡好好活下去……」
周圍靜默片刻,陡然亮光大作,刺眼無比。待他再睜開眼睛,周圍又恢復了紅彤彤地顏色,只是熱度大降。再沒有先前洞中的高溫了。
這是什麼心靈之鏡啊,要通過也太容易了吧!比凌暗暗嘀咕著,回頭尋找同伴,就見精靈面色不豫,板著臉走了過來。
「永恆。你在鏡中遇上了什麼?」比凌關切的問道。
精靈猶豫了一瞬。使勁搖搖頭。比凌卻不放過他,纏著問了許久。他終於歎了口氣,吞吞吐吐問道:「你……是因為感激我,才喜歡我的嗎?」
面色一僵,比凌忿忿道:「當然不是!」
「那就好……」精靈似乎放下一塊心頭大石,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就是我在鏡子裡遇上的問題。」
「喔……」比凌拖長聲音應了一聲,「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不知道,因為我並不是你,無法替你回答。事實上,我很迷惘。」精靈眸中一黯,一聲幽幽的歎息簡直令人心碎,「其實我很害怕,我怕你只是被我感動,而不是真正的……愛上我。」
「你怎麼會這樣想?」比凌臉上泛起明顯的慍色,「若說是因為感動,那我就不會選擇你了!」——難道蘇迪地付出不是比你更多嗎?難道蘇迪的犧牲不是比你更大嗎?如果感動能帶來愛情,那我會選擇為蘇迪堅守心房一輩子!
似乎察覺到比凌心中的惱怒與悲哀,精靈垂下頭,低低說道:「對不起,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半空風聲突起,一道凌厲的拳風呼嘯而至,正正砸在他地後腦。一瞬間,他只覺眼前無數金星飛舞,一個趔趄便跌倒在地。
「你,你怎麼打我……」他捂著頭,慢慢抬眼,驚疑不定地望著對方。
「哼,別再裝了,你不是永恆!」比凌的臉色已然變了,冷笑道:「永恆是那麼驕傲地傢伙,怎麼會對自己沒信心到這種地步!」——他一直堅信自己的愛情,就像他一直堅信著賽菲爾心底的光明一般。而我瞭解他的高傲與執著,就像他瞭解我的驕傲與堅持一般。
驀然間,心中似有明悟,比凌站直身子,望著那虛假的「永恆」,先前因歉疚而產生的隱約不安,倏然消失無影。為什麼會懷疑自己的心呢?他有點好笑,被這假永恆一問,他反倒對自己的心意明確起來、堅定起來,還真要感謝這傢伙呢!
愣了愣,那個「永恆」的唇角綻開燦爛笑容:「或許你自己已經察覺到,剛剛的問題,正是由你心中潛在的不安滋生出來的疑慮。不過在這一刻,你做出了正確的回答。人類,你通過了我的測試,也為自己心中的疑問找到了答案。」
伴隨著越來越低的話語,那道修長的身影慢慢模糊,接著只聽「嘩啦」一聲,面前的景物全數破碎,化為無數亮晶晶的碎片。
「歡迎來到水族秘境。」先前那水族女子的聲音悠悠傳入耳中,「來自人類世界的客人,恭喜你通過了心靈之鏡的考驗。」
這就是真正的心靈之鏡啊!比凌怔怔望著滿地的碎片融入地面——原來,在這裡,我必須要拷問自己的心?那麼,其他人呢?
又是「嘩啦」一聲,冷面的黑衣暗衛帶著米麗夫人出現了,接著是嘟著嘴的秋凌兮。比凌舒了一口氣,那就只剩永恆和利亞蘭了。對這兩位,他倒是不太擔心。
可和他的預期全然不同,在等了許久以後,精靈和桃花眼還是沒有出現。難道他們被困在鏡子裡面了?一股不安的感覺始終浮在心間,比凌扭過頭,沖那水族女子問道:「我可以重新進入心靈之鏡,尋找我的同伴嗎?」
「當然可以。」那女子輕笑一聲,「請。」
用目光撫慰了焦急的秋凌兮,又望了默然不語的破破一眼,比凌咬咬牙,再度踏入了那面赤紅的鏡壁。
卡文中,揪頭發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