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原在廳裡等得不耐煩,特意到走廊處來等候賽菲爾,無意撞上這麼一出鬧劇。一看到那尖耳綠發的丫頭捲袖子準備動手,他心中就不自覺的生起氣來。瞧這野蠻丫頭的模樣,哪有半分海雅阿姨的清美幽婉之態!都怪那個可惡的人類男子!他心裡不喜,目光中的輕視和冰冷便毫無保留的投射過來。
一眼瞥見那雙毫無感情的冰冷墨眸,洛水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方纔她還滿腔怒意,要同那刁蠻公主動動手,讓她見識一下厲害。但永恆這麼遠遠一瞪,她滿心的豪氣登時就縮了回去,只剩下一絲膽怯,一絲窘意。
她是知道的,自己的母親曾是精靈族的族長候選,如公主一般的高貴優雅。而她從小就不太像精靈,活潑好動愛玩愛鬧,一點兒沒有精靈的平和淡然,更不用說精靈那種超然出塵的儀態了。那個據說是她表哥的永恆,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一直鄙視她、厭惡她,對她態度極差吧?
洛水向來是這樣認為的。她雖然平時無法無天,但在精靈面前卻總是大感壓迫。所以被永恆的目光掃過,她就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擼起的袖子也急急放下了。
就這麼一退之間,只聽「啪」的一聲!馬鞭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便直直朝著洛水抽了過去。朵拉公主可不會管對手在想什麼,那根已經揮舞起來的馬鞭,是一定要狠狠擊在對方身上的!
馬鞭劈頭蓋臉打了過來,分神的洛水閃避不及,眼看頭臉就要被抽個正著。只聽「颼颼」一陣輕響,那條已經揮到眼前的馬鞭突然被什麼東西捲到空中。讓她逃過了這一擊。
朵拉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手中一輕,馬鞭已經沒了。再看對面,那野蠻丫頭好端端站著,正傻乎乎的仰著頭。朵拉順著她地目光望去,就看到自己的馬鞭被牢牢釘在屋頂天花板上,而那些細小的「釘子」,竟然只是庭院裡散落的枯黃草屑!
草屑這種柔軟到一捻就碎的東西。怎麼可能把她那根堅硬的馬鞭牢牢釘住?朵拉公主一時也呆住了,仰頭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可能這麼快,這麼準啊!」洛水喃喃著,完全忘記了要去向那位解救她臉蛋的恩人道謝。她的花之箭技已經用得相當熟練,但要像這樣把揮舞在空中地鞭子準確擊中,她卻是做不到的。而且,那些軟塌塌地細小草屑可是一根不落,全數釘在了馬鞭上!這種速度、力度和準星、精妙隨心的操控手法,她什麼時候才能達到這種高度?
這會兒旁邊的貴族小姐回過神來,發現了走廊上的精靈。看起來,該是這位完美無比的精靈男子救下那野蠻丫頭的吧?小姐們心裡嫉妒萬分。卻不敢再慫恿朵拉公主動武了——那位精靈的表情實在冷漠,她們都有點害怕。
永恆看都不看其他人,直接對洛水冷冷喝道:「還不走?」
洛水這才醒悟過來,諾諾應道:偷吐了吐舌頭,洛水繞過朵拉就朝大廳跑去。永恆盯著她的背影,目光複雜無比。
這丫頭和海雅阿姨一樣,有一頭極罕見的綠發。但他從沒把她當作同類,也從無好臉色給她。那是因為。他一直在恨著那個男人,不知不覺間,就把對索斯城主的怨恨投射在這混血女兒地身上了。看到她,就想起那個偷走海雅阿姨芳心,偏又連娶兩位妻子的無恥男人!精靈崇尚忠貞專一的愛情,對索斯城主的雙妻選擇自然難以認同,尤其是永恆,他差不多是被海雅撫養長大的,怎麼能容忍那個人類去褻瀆自己最親近阿姨的愛情!
曾經,永恆很困惑。精靈族裡最優秀的族長候選。最高貴血脈的繼承者,為什麼會為了一個沒有絲毫武力地男人,放棄族長的位置,放棄精靈的身份。甚至放棄專一愛情的堅持。海雅阿姨竟同意和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愛人伴侶。這在精靈族真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一直以來,既為自己的海雅阿姨不值。又怨恨那個男人的花心多情,永恆對洛水的態度總帶著輕視和厭惡——直到,他自己親身體會到愛情這東西的滋味,他才漸漸觸摸到海雅阿姨當年地心情。明知那個男人還愛著另外的女子,她依然飛蛾撲火一般的投身進去……那樣的放不下、捨不得,他終於開始明白,海雅阿姨那種匪夷所思地決定。
即使是今天,他依然無法認同海雅地選擇,但在對愛情的執著追求上,他卻懂得了,那種毅然決然地心境。他依然不能原諒索斯城主,就像他難以改變對蘇迪和洛水的糟糕態度,但起碼,他嘗試著去理解……十多年沒有見過海雅阿姨,或許,應該去看看她了。
暗暗歎了一口氣,永恆轉身就走。朵拉這才反應過來,那些草屑是這精靈在搗鬼!她的刁蠻脾氣一上來,指著永恆就罵起來:「你給我站住!你,你敢幫那個蠻子?我要懲罰你!」
永恆充耳不聞,理都不理她。朵拉感覺傷了自尊,氣憤的跺腳大叫道:「你是高貴的精靈,又不是那些蠻子國的人,為什麼要幫她?那野蠻丫頭雖然長得像精靈,不過是個雜種,你怎麼能幫她?」
永恆驀然轉過頭,眼中閃動著危險的眸光。朵拉被那凌厲的目光一掃,嚇得連退幾步,嘴裡卻還在嚷著:「精靈是最驕傲的種族,怎麼會容忍一個雜種的存在?」旁邊的貴族小姐們臉都嚇白了——聖達加皇宮裡可不會宣揚格魯國的重臣有位身份高貴的精靈妻子,所以這白癡公主並不知道那「雜種」的來頭,按照她的想法,和人類通婚的精靈,一般都會被族人瞧不起吧!怎麼說,眼前這位精靈都不該幫個雜種啊!
「朵拉,閉嘴!」陡然一聲怒喝,加德陰沉著臉走過來,抬手就給了刁蠻公主一耳光。這一下可把朵拉打懵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加德又是一耳光打回去,狠聲道:「滾回你的房間不許出門,不然我叫教養嬤嬤打得你不能起床!」
「哇!」朵拉只覺臉頰痛極,心中屈辱,不禁嚎啕大哭起來,加德也不多說,一把揪起她就往後庭拖去。滿臉惶然的貴族小姐們趕緊跟了過去,再不走,她們也得被打得起不了床!
「真讓人意外啊!」賽菲爾笑盈盈的走了過來,「按照你的脾氣,這次可是大大留情了。」——這倒是實話,要是往常,這裡早就花箭亂飆、哀嚎遍地了。
精靈抬眼看了看她,低低說了句什麼。賽菲爾一時沒有聽清,便往跟前湊了湊:「你說什麼?」
兩人隔得近,賽菲爾能清楚看到,精靈竟然有點臉紅。過了半晌,他才擠出一句話:「我不想像上次晚宴那樣……」
咦,他的意思是?賽菲爾驀然想起,在那次黛娜宮的晚宴上,她將他教訓了一頓,責備他的冒失舉動可能令她的聖達加之行橫生枝節。所以這一次,他忍住沒動手,就是不想給她惹麻煩嗎?想通這點,賽菲爾頓時訝然無語。
沉默片刻,精靈又沒頭沒腦來了一句:「你剛才是和加德在一起?」
賽菲爾愣了愣,隨即輕笑起來:「是的。不過,我已經對凡爾薩陛下說明,我拒絕聖達加的聯姻請求。」
「很好!」精靈脫口而出,絲毫不覺得自己這種表態很不妥當。
賽菲爾「噗哧」笑出聲來,精靈倒是夠坦白,就這樣直接把真心想法說出來了。這種不加遮掩的脾性,或許就是她最欣賞,也最羨慕他的地方吧!
兩人站了片刻,大廳那邊的蘇迪和旭天聽完洛水的敘述,匆匆趕了過來。原以為這裡會多出幾個雞毛撣子一般的人形箭靶,沒想到看到的只是神情輕鬆的永恆和賽菲爾。
「真稀奇啊!」旭天口裡嘖嘖稱奇,東張西望著,「難道是這裡的花草植物不夠多?」
「旭天老師,你很閒是嗎?」賽菲爾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腹黑男怎麼這樣多話!
「嘿嘿,我懂了……」旭天突然促狹的笑起來,意味深長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看得賽菲爾羞惱不已。
「謝謝你,永恆。」蘇迪出聲致謝,精靈的臉色卻陡然冷了下來,也不理蘇迪,直接轉頭對洛水說:「記住了,如果被一個人類的馬鞭打中,那才是真正丟了海雅阿姨的臉!」
「嗯水漲紅了臉,連連點頭。精靈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永恆閣下,皇帝陛下有請……」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走廊上的幾人都愣住了,聖達加皇帝要找精靈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