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蟲蟻鳥雀都已散去,但競技場的地面也被毀得差不多了,加上堆積如山的屍體殘軀,看得人心中發怵。由於要清理場地,戰鬥只能暫時中止,幾隊衣衫襤褸的勞力在士兵的吆喝驅使下開始整理競技場。這些人都是被聯盟本部接收的休蘭難民,雖然都是年輕精壯的勞力,但在此間的地位和奴隸差不多,屬於最低賤的一群人。
這些勞力一邊埋頭幹活,一邊在心裡祈禱亞姆小姐能夠平安無事的通過歷練。這兩年來,被安基島接納的那些難民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墾荒時期,在堪薩四島上建起城鎮定居下來。聽說了同胞們在安基島的待遇,這些勞力也十分羨慕,更憧憬自己也能生活在那仁慈的亞姆小姐治下。他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雖然無法宣之於口,但他們都在心裡默念著——亞姆小姐,請來接管自由聯盟吧!
賽菲爾站在通道口,注意到那些勞力偷偷投射過來的熱切目光,心裡不禁歎息一聲。她從未想過要做個大善人,接納難民只是因為有利可圖,現在被如此多的真摯與渴望所包圍,她不覺有點愧疚。
回過臉,恰好看到一雙清澈的眸子正凝視著她,那被綁成粽子模樣的愛豬少年已經醒了過來。
注意到戀影和加藍都離得老遠,賽菲爾慢慢走到他身邊,俯身輕問:「為什麼要來這裡呢?你應該知道,你打不過我的。」
少年癡癡望了她一眼,輕輕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真讓人意外!東大陸的異術者不是歸屬異術公會嗎?你怎麼可以四處亂跑,不用完成任務嗎?」
「上次我的任務失敗,主上不會再讓我參與重要事務了。」他望了一眼賽菲爾——他就是因為這可愛的少女才會失敗呀,「我被派來收集情報。聽說地下世界有人懸賞尋找異術者,我就來了。後來知道要對付的人是你,我就更想,想來看看你……」
賽菲爾忽然笑了起來,湛藍地眼眸晶粲生輝:「你喜歡我?」
少年騰的臉紅了,呆了片刻後,他慢慢點了點頭。
這傢伙倒是夠坦白!賽菲爾本來一腔殺意,這會兒竟然猶豫起來。在心中痛罵著自己心軟。她猛然抬起頭:「如果我殺了你們馭獸族的人,你還會喜歡我嗎?」
明明是璀璨的笑顏。卻在瞬間化為冷酷。愛豬少年驚愕的挑了挑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醒醒吧!我們是敵人!東西大陸之間的戰爭近在眼前!」賽菲爾毫不客氣的冷言叱道,「只有腦子發昏的人,才會去喜歡一個敵人!你趁早放棄不切實際地想法吧,我不想殺掉一個糊塗軟弱的敵人。」
她冷冷看了一眼對方,轉身離去。該死地,她竟然真的下不了手!怎麼回事?她明明是來殺掉他的!
她很生氣,是生自己的氣!當年能狠毒無比的偷襲虎牙,今天卻放過了馭獸使,她在變得心軟嗎?還是對當年那個使用卑鄙手段的自己感到羞慚?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咬著牙回到通道口,又接觸到勞力們熱切的目光,莫名其妙的心煩起來。別用那種看聖人一般的眼光望著我,我只是想利用你們而已!
站了片刻,她索性離開了通道,走回看台上的包廂。在路上,她默默念叨著:「贏下戰鬥、威懾內閣、入主自由聯盟、掌管西大陸三大勢力之一……只有先完成這一步,才能擁有和那人對抗地資格!」她反覆在腦中輕念。終於在踏入包廂大門之前,令心情平靜下來。
「那些人的動作太慢了!這是什麼勞力啊?營養不良吧?」還沒進門,就聽到約瑟在肆無忌憚的抱怨,賽菲爾嘴角抽動幾下,心想難道你們格魯國接受的難民就不是這個模樣?還不是同樣的奴隸待遇、同樣的面黃肌瘦!
「旭天老師,永恆閣下,能幫一下忙嗎?」她緩步邁入,逕直對邊上兩名男子說道,「競技場的地面需要平整,我想如果加快進程。戰鬥也能早點結束……」
「我可不是土系異術者……」旭天嘀咕著站起來,「最多幫你整理一下地基!」
精靈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起身就往場中走去。這一幕落在包廂中那些伯爵眼裡,含意又有不同——亞姆家地丫頭能這麼輕易的指使兩人幹活。這說明什麼?他們的關係真的十分親近啊……
很快。無數籐蔓枝條就從競技場外沿斜斜垂落,迅速無比的清理起場中屍體來。原來除了動物能被控制。植物也能被控制驅使的啊?觀眾看得瞠目結舌,這才明白異術的奇妙所在。緊接著,旭天的金鞭在場中揮舞起來,有如萬千條金色龍影縱橫,立刻將被蚯蚓蟲蟻拱松破壞的土壤再度砸成堅實的大地。
「幾位,場地整理好了,我們地戰鬥也該繼續了吧?」賽菲爾一臉輕鬆,向著另外通道裡的五人發出邀請,「這一次,你們還要堅持單獨作戰嗎?」
「嘿,亞姆小姐,我承認你的精神異術很厲害,但是精神異術的攻擊力現在對我是無效地!就讓我來領教一下你還有什麼高招吧!」手持雙劍地男子緩步走出,他聽了愛豬少年的提示,就一直拿黑布蒙住自己地眼!
賽菲爾暗暗好笑,這的確是個避免精神攻擊的好辦法,但她可不是個精神異術者啊!
「我叫保羅。」男子沉聲道,「請!」
「請!」賽菲爾好奇的望著他,心想這傢伙蒙了眼,打算怎麼攻擊呢?
一道亮光陡起!耀得人睜不開眼,隱隱可見,保羅的身形輪廓開始發生變化……
「嗤!」一聲輕響過後。亮光消失了。看台上的人們睜大了眼,齊齊發出一聲驚叫——在保羅站立之處,挺拔的男子已經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張牙舞爪、足有五人高地大螃蟹!
賽菲爾微微皺眉,原來這保羅,是個體質型異術者!那幫頑固的伯爵們還真是考慮周到,每型異術者都找了一位,精神、體質、御物都有。就不知剩下的四胞胎是什麼類型的異術。
體質型的異術者在梵固學院為數不少,賽菲爾見識過的豹肢、石膚之類都屬其中。但像保羅這樣全身化為異物的異術者非常罕見。螃蟹全身覆蓋著堅固外殼,連眼睛都躲在一層硬甲之下,防禦上並不輸給石膚。強橫靈活的雙螯則是有力地攻擊武器,尤其這保羅是用雙劍化為蟹螯,看上去更加鋒利凌厲。
賽菲爾一眼掃過,對方的資料情況便全數落入眼中。還未等她有所行動,那只碩大地螃蟹便揮舞起那兩把沉甸甸的大鉗子,朝她猛衝過來。別看他身形巨大,動作卻是疾如閃電,一個眨眼就衝到了她的面前!
觀眾們的驚呼聲剛剛出口。賽菲爾素手一招,一道淡藍色的球形結界便出現在她身周,看上去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轟!」巨大的蟹螯狠狠擊在結界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但淡藍結界巋然不動,內裡的賽菲爾更是眼睛都不眨,只是靜靜看著保羅。
那十幾米高的螃蟹猛然一個往下直撲,肢節利爪狠狠抓住了結界。就像抱著一顆圓球般將賽菲爾和結界一起擠入身體底下,接著,巨大的雙螯重重擊下!
「鏗鏗鏗鏗鏗!」一連串爆裂般地撞擊聲響起,巨螯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結界上狠砸了數下,每一次的撞擊都讓人心驚膽顫。有些觀眾已經嚇得摀住眼不敢再看,這種巨螯要是挨上一下,那肯定是個死啊!
賽菲爾卻不慌不忙,嘴角還露出一絲微笑。不錯,這結界看似薄軟,但防禦效果比黃金鬥氣還要強上幾分。任憑那雙劍化為的巨螯亂砸一氣也沒失效。她很滿意這一次試驗的成果,腳下輕點,結界陡然消失,她的身體也在同一時刻高高躍了起來!
身下死死抱住的物體突然消失。笨重的大螃蟹本該摔個狗啃屎。但保羅地反應相當迅速敏捷,一個翻身。雙螯已經狠狠揮向天空!幾乎與此同時,一道墨黑的直線從他口中噴出,循著賽菲爾的身影而去!隔得老遠,就能聞到那股腥臭的味道!
竟然還有毒液!這傢伙的本事倒是不可小覷。賽菲爾陡然翻轉身體,黑汁堪堪擦身而過。下一個瞬間,她已經回過頭來,雙手一揚,口中默念著:「魂刃!」
「啪啪啪!」一大蓬刀刃形狀的灰色物質憑空出現在半空,疾如利箭般飛快的擊打到螃蟹身上,頓時火星迸射!
螃蟹殼上如遭雷擊般,被連續的刃擊震得連連後退,巨大的身軀一連震顫了數十次,這才微抖著穩定下來。
魂刃竟然沒用,那副盔殼果然很堅固!賽菲爾蹙眉落於地面,她不想用細劍,也不願使鬥氣,攻擊力上就要大打折扣。遇上這麼一隻全身裹著硬殼的傢伙,還真有點不好辦。
「嗤嗤!」一道道耀著黑光地墨汁從螃蟹頭部噴射出來,繞著賽菲爾追擊。除了近身的蟹螯強橫,防禦驚人,他的遠程攻擊也很有威脅,怪不得先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氣。賽菲爾抿嘴笑笑,心想這毒液不知毒性如何,單就味道來說就很厲害了——實在很臭啊!莫非這是什麼生化武器?
淡藍光芒閃過,結界再次出現。賽菲爾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屏住呼吸,逕直朝著大螃蟹衝了過去!
保羅一個愣神,有點不明白對手要做什麼,她難道想和自己地硬殼來個親密接觸?那會撞得她頭破血流吧?
雙螯一揮,擋在賽菲爾奔來地路上。但賽菲爾卻高高躍起,就勢一踏,踩著那只可怕的蟹螯躍上了他地背!保羅大驚,身體劇猛然轉,雙螯靈動的在背部鉗夾揮刺。緊隨賽菲爾的身形而去,務必要在這近距離之下將她一擊必殺!
但賽菲爾地動作更快!她在螃蟹背上左拐右轉,彎來繞去,連蹦帶跳,高飛低躍……那敏捷的身形、輕盈的體態,飄逸而靈動,彷彿整個人已化為一片翻飛在風中的雪花,正隨著風勢翩然而舞!
竟然任由對手踩在自己背上!保羅發出憤怒的叫聲。一大股墨黑的液體猛噴出來,瞬間就將殼背淹沒在黑色之下!這些毒液沾之即死。看那丫頭還敢在他背上跳來蹦去!
「嘻嘻,看到了!」賽菲爾一個提身,整個身子都撲向那毒液的源頭——她就是想讓他噴毒液,因為她要準確找到對方的頭部位置。這螃蟹全身是殼,若非要找一個弱點,那一定就是頭部了,賽菲爾等地就是這一刻!
藍色的結界保護著她纖柔地身軀,利劍一般刺向螃蟹的頭部,快如閃電、勢如驚雷!保羅終於意識到對方的目標,卻不閃不避。反將雙螯飛快的舉了起來,伸展開那沉重的螯鉗,緊緊追在賽菲爾身後——她手中沒有武器,對他無法形成致命傷害,但他卻能藉機攻擊,一夾之下,分屍兩斷!
一個美妙的旋身,賽菲爾點足在螃蟹頭的位置。而要取她性命的巨螯也已趕到,猶如最鋒利的剪刀,厲芒乍現、寒光閃閃!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塊烏青青沉甸甸的四方物體猛然拍下!
「啪!」一聲脆響!如珠玉相撞時發出地清冽聲音,一點兒不顯悶滯。
「卡卡……」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裂了開來,發出奇怪的破碎聲。那聲音,會讓人想起幼時捧著一尊漂亮瓷娃娃走路,卻不慎撞到硬物,那一片片碎瓷剝落墜地的情形。
伴隨著碎片的奏鳴曲,賽菲爾輕盈的掠起。翩然如夜蝶般落於地面,歪著頭打量著對手。大螃蟹猛抖了一下,像醉漢般搖搖晃晃歪歪扭扭的在場間亂走,斜斜歪了幾步後。終於頹然倒地。砸得地上塵土飛揚。
隨著螃蟹的倒地昏迷,保羅回復了人形。只見他頭上好大一個血洞,正汩汩湧出殷紅的鮮血。只是短短數秒,那血便染紅了他地身周,在地面形成一大圈濃重的紅痕。那人,眼見是活不成了。
賽菲爾聳聳肩,這就是體質異術者最大的後遺症。當他們恢復原形的時候,變身前承擔的傷害就會在瞬間轉移到人體,一般是人體難以承受的負荷。被狠狠砸破頭,對硬實的螃蟹來說可能只是昏迷,但對保羅的人體來說就是足以令他送命的劇烈腦震盪和大出血……
她掂了掂手裡的武器,輕輕一笑,這可是她為了此次戰鬥特意尋來地優質板磚!果然很厲害,一下子就能拍死個人,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當然,為了避免自己沾上毒液,她剛剛在手掌範圍施放了透明鬥氣。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裹上了透明鬥氣,才讓這板磚效果如此驚人。
包廂裡,約瑟情不自禁的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終於有其他人也嘗到了這板磚的滋味!他樂得搖頭晃腦,不知不覺的將真心話脫口而出:「哼,讓你也嘗嘗臭丫頭板磚地厲害!能變身有什麼了不起?這傢伙地頭還沒我硬呢!看我挨了那麼多次,也從來沒像他這樣慘……」
他陡然驚覺,訕訕的閉了嘴。但包廂裡地伯爵們看他的目光已是不同——聽格魯皇儲的意思,難道亞姆小姐經常砸破他的頭麼?
不知怎麼搞的,只要想像一下那副畫面,一股寒氣便從眾人心底升起,他們很有默契的同時扭轉腦袋,不去看約瑟那張漲得通紅的臉。
而坐在一旁的蘇迪,卻是驚愕的張大了嘴巴。索斯少主在外面一向肅然沉默,常常板著臉不說話,但這一次毫不掩飾的震驚卻完全破壞了他平日的形象。
「蘇迪哥哥,你怎麼啦?」小妖狐乖巧的眨著眼,滿心不解——他應該很熟悉賽菲爾的板磚功力啊,幹嘛擺出這麼驚訝的模樣?
「沒,沒什麼。」蘇迪很不自在的連連擺手,眼神裡猶帶慌張。在剛才的一瞬,他分明看到那板磚外沿與毒液滿溢的螃蟹頭之間,出現了一層薄薄的真空地帶!那種透明的厚度,為什麼會令他眼熟?
如果他沒弄錯,那應該是……怪不得精靈會追問他們兩人的關係,而賽菲爾的回答又是那樣詭異,難道……心中猛然一動,他似乎意識到了點什麼,卻又難以相信自己的判斷。嘴唇緊緊抿起,蘇迪投向場中的目光,頓時顯得格外複雜,混雜著極度的驚訝與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