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男覆手女 第五章 第七十四節 魔笛對七絃琴
    豆大的汗珠沿著「比凌」慘白如紙的臉龐滾落,和著兩行清冷的淚,滴落塵埃。它低低呻吟一聲,抬起無神的雙眼,在心底急切呼喚著自己的主人。

    輪迴變形獸是能繼承前代記憶和知識的智慧靈獸。那淒清美妙的笛音所帶給它的,是如同地獄低語般的魔力咒語。它的數十代前輩們在漫長的逖倫歷史上所目睹過的、經歷過的,那些最悲慘最苦痛最無助的場景,似乎瞬間在它腦海中被喚醒。戰火中的哀哭和嘶嚎、災難裡的悲慟與絕望、廝殺下的淒厲同殘酷、亂世間的屍橫遍野、漫山白骨,聲聲哀鳴、句句血淚,潮水般湧上心頭。

    它的整顆心死死揪作一團。雖然它還無法理解前代們經歷過的那些歷史,但千千萬萬年間積累的負面情緒在這一瞬間不受控制的爆發出來,讓它已然不堪重負。若不是因為血契的壓制,它此時已經恢復原型、痛嚎出聲、狀若瘋癲了。

    正在極度痛苦中彷徨,一雙手輕輕撫上它的腦後。「比凌」心頭一鬆,知道主人趕到了,此刻就在它的身後。溫柔的手順勢下滑,在後頸處稍一用力,「比凌」只覺心中的痛苦悲哀突然遠去,意識就此沉入無邊的黑暗。

    「撲」的一聲,「比凌」仰面倒下,被賽菲爾輕輕一帶,就勢跌在她的懷中。直到此時,同樣沉浸在淒美笛聲中無法自拔的叉子和娜娜公主才發現「比凌」的異狀。

    「比凌!」娜娜公主低呼一聲,撲了過來,急急望向賽菲爾,「他怎麼了?」

    「這笛聲不對勁,比凌好像受了很大刺激。」賽菲爾沉聲應道,「我正想來提醒你們。剛進來就看到他暈倒了。」

    娜娜公主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抹,濕漉漉的,不禁怔怔道:「我在流淚?好奇怪……那笛聲真的很不對勁……」

    「你們在後台,看不清那人模樣,吹笛子的那人就是前幾天被旭天老師救回地那個少年。」賽菲爾咬牙切齒,「那傢伙之前的重傷昏迷,搞不好都是裝出來的,只是他手段高明。把我們都騙過了。」

    叉子看了眼暈厥過去的「比凌」,眉頭糾結到一處。臉色難看無比。跺跺腳,他轉身就要出門。

    「你打斷不了他的笛聲,更殺不了他。我保證你一走近他身邊就會迷失心志。」賽菲爾在他身後冷冷道,「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打殺殺,不是好辦法。」

    叉子猛一扭頭,帶著幾分驚奇看著這位妝扮醜陋到令人陌生的伯爵小姐——她為什麼能這樣清楚自己的心思?

    「好了,別這樣盯著我。」賽菲爾意識到自己出言不妥,趕緊補救,「我剛剛也想對那傢伙下手來著,但只要稍微靠近他些。我就頭腦渾沌一片,差點失去意識。」

    「那可怎麼辦?」娜娜公主輕輕撫了撫「比凌」慘白的臉,美目中再度盈滿淚珠,「只要那笛聲入耳,我,我就感到自己地心好痛,忍不住的想哭。」

    她話音剛落,外間陡然響起一串清溫柔動聽地撥琴之聲。琴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響,堪堪和那笛音持平。驀然,琴聲轉緩,一陣清脆甜美的聲音響起,和著琴聲,在水閣內外迴盪著。

    那珠玉一般的清脆歌聲,甜而不膩、美而不媚,有如陽光照耀到心底,令人油然而生一股暖意。那輕緩柔和的琴聲,如詩如畫、風雅無比。飄蕩在湖光煙靄、闌珊之間,聽者只覺溫馨一片。這是世間最快樂、最輕鬆、最讓人愉悅的聲音。原先哭泣著、悲傷著、痛楚著的人們,被琴聲和歌聲喚回記憶中的幸福片段,眼前是一片光明燦爛。壓在心頭的陰霾漸漸遠去。彷彿在聽到曲子的這一刻。原本只存在於虛幻夢境中的美好突然變得真實,內心一片平和安樂。

    賽菲爾吃驚地望了過去。前台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個曼妙的身影。淡藍色的長裙拖曳著,銀髮垂落、素手輕撥,金色的七絃琴在她手中猶如跳躍的音樂精靈,奏出一串串優美之極、溫柔之極的樂曲。柔柔的嗓音輕聲吟唱著不知名的歌曲,襯得那雙黑亮如玉石地墨色眼眸更加耀眼奪目。

    吹奏短笛的清秀少年看著走到台上的持琴女子,不由得眉頭大皺。略一咬牙,笛聲陡然一轉,一股軟軟靡靡之音取代了先前悲切淒清的曲調,聲音雖然不高,卻是有如最大誘惑一般直往聽者耳朵裡鑽去。笛音入耳,所有人都覺渾身說不出的受用,連骨頭都酥了一半。一股慵懶的情緒在體內瀰漫,困意不由自主的湧了上來。就連後台神志最清醒的賽菲爾等人,也忍不住眼皮子打架,只想就此沉醉在睡夢中。

    而那七絃琴的演奏被突然變化的笛音所擾,竟然出現了幾次停滯。面對如有魔力地靡靡笛音,手持七絃琴的女子冷哼兩聲,頗不雅的使勁跳了跳腳,迅速改變了自己的曲調。

    琴弦再次熟練地跳躍起來,奏出天籟般美妙地樂曲。琴聲悠揚而深遠,就像在清澈的水面蕩漾浮動,漣漪陣陣,舒展出一波一波令人迷醉地美。原本清脆悅耳的歌聲也隨之一變,更加甜膩軟糯、富有磁性。那彷彿經過了千百年歲月沉澱的磁性嗓音,糅合了成年女子特有的大方豁達與成熟知性,如落珠濺玉一般,隱隱閃動著璀璨的光芒。

    柔美婉轉的樂曲在琴聲的伴奏之下,經由那無與倫比的磁性嗓音演唱出來,比短笛的靡靡之音更加醉魂酥骨。所有人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幕幕畫面,童年時的無憂無慮、少年時的凌雲壯志、青年時的刻骨戀情、中年時的意氣風發……那些忘不了地眼神、抹不去的傷痕、永不消逝的深情、日日上演著的悲歡離合……腦中揮之不去的,是每個人曾經經歷過的、閃爍著動人光芒的回憶之歌。這是真正的共鳴!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閉上眼,靜靜聽著,胸口溢著滿滿的感動,就像不想在有生之年錯過一場如夢似幻、若真若假地春夢。

    笛音和琴音在空中交纏許久。終於敗下陣來。少年停止了吹奏,盯著持琴女子說道:「你贏我,只是因為你能彈能唱,以二敵一,自然佔了便宜。」

    女子歌聲漸歇,手指卻仍不停的撥動著琴弦,眼皮也不抬的回答道:「廢話!我當年選擇七絃琴做樂器,就是不想白白佔用了嘴巴!」她得意洋洋的瞥了對方一眼。驕傲的揚了揚頭。

    「精靈族一向隱居南大陸,很少踏足人類社會。你為什麼要來趟這渾水?」少年靜靜看著她,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難道是精靈好勝心太盛,看不得其他人奏曲更強,非得來顯擺一下自己的音樂天賦?」

    「呀,你怎麼知道我是精靈?」女子摸了摸自己漂亮的頭巾,喃喃道,「明明沒有露出耳朵啊!」

    她還真好騙!少年搖搖頭。能勝過自己的魔笛,那女子一定也擅長音攻,現今大陸上只聽說過精靈能做到。自己剛剛只不過試探一下。她就承認了自己的種族身份!

    「喂,你!你少騙人!」女精靈突然像醒悟到什麼般叫起來,「什麼奏曲更強?你剛剛明明在使用異術,想把這裡地人類都迷倒是不是?身為異術者,怎麼能在比賽中作弊呢?」

    少年唇邊劃過一道無奈的苦笑。鬧了半天,這位女精靈是不滿他「作弊」才來壞他的好事?他真夠倒霉的。不過,剛剛的笛聲雖然被精靈中途破壞,但應該足夠令那傢伙難受一陣了吧!他等了大半個月才等到今天月圓之夜。那傢伙的變身之時。先用魔笛來對付他,然後另外有人會去幹掉他。以後他總不會還纏著自己要打要殺了吧,那個煩人的狼人!

    目的達到一半,該撤了。少年腳步一挪,就要退回幕後地黑暗之中。誰料他剛閃入後台,一道殺意十足的金色鬥氣便從後面劈了過來,正正打在他後背之上。

    「哇」的一聲,少年猛吐了口血,身子往前疾飛,直直撞到牆上。他來不及回頭看襲擊者是誰。雙腿一蹬,右手急揮,整個人高高躍起,衝出了水閣的天花板。

    叉子剛剛發出一道要人命的鬥氣。見沒把對方打倒。正要再補上一道,卻見面前突然湧出無數黑乎乎的小東西。定睛一看,卻是成千上萬的老鼠!吱吱狂叫的老鼠們從屋角、門縫、台前台後湧了出來,鋪天蓋地般,呼啦啦衝向叉子等人,黑壓壓猛洶洶的勢頭十分驚人。

    見到數量如此龐大的黑老鼠,身後地娜娜公主高聲驚叫起來,連使到一半的召喚術都不管了,直接跳上桌子閉上眼。賽菲爾也被嚇了一跳,拖著昏迷的「比凌」趕緊往後退。叉子只得放棄了追擊的企圖,返身護住同伴,任憑那少年飛快地遁入黑暗。

    而在台上,女精靈也被突然湧出地老鼠包圍了,嚇得她抱著琴便連忙往外跑去。琴聲徹底停止了,水閣內外陡然陷入一片寂靜。到了這時,聽眾們才如夢初醒,紛紛睜開眼,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但就連評審們也記不清方才是誰在演奏,也無法說出自己聽到了些什麼,只覺得有股滿足感縈繞在心頭。鬧哄哄的局面持續片刻,國王發話命比賽繼續進行,人們只能將那些殘存地美妙感覺歸為一場迷失的夢。

    複賽重新恢復到平淡無趣的演出之中。隨著少年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突然出現的老鼠也四散逃走,後台回歸平靜。賽菲爾掐住「比凌」的人中狠一用力,暗地裡一道心靈指令送了過去,「比凌」呼的一聲便坐了起來。

    「啊,到我比賽了?」它睜開眼,呆呆望著面前關切注視它的三人,「我沒事了……」它擦了擦臉,滿手都是被淚水沖花的紅紅粉粉,不由得有些尷尬:「我,我的妝……」

    「反正來不及重新化濃妝。索性洗掉臉上那些顏色,就這麼去比試吧!」賽菲爾微笑著說,「還是素面的模樣看著順眼呀!」之時。水閣外的人們已經有了睏意,強撐著精神等待最後一位比試者出場。聽聞這位壓軸人物是尋芳家族看好地極品俊男,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想一睹「芳容」。

    幕布徐徐拉開,一個銀髮白衣的挺拔背影映入觀眾眼簾。宛如月光的柔軟髮絲披散在肩頭,長長的拖曳至腰際。閃耀著冰雪般清冷幽淡的銀色光華。白色禮服簡潔無比,卻是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奇特樣式。一開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一片驚訝和讚歎聲中,「比凌」轉過身來,淺淺一笑,如冬日裡最燦爛地陽光,暖意溫柔,醉人心魄。皎潔的月光下,比湖水還幽藍澄清地雙眸泛著溫潤與純澈,稚子一般的純潔乾淨,不摻任何雜質。在這樣一雙眼眸的映襯下,那秀雅無雙的容顏幾乎被人忽視了去。直到「比凌」微微欠身。以無人能及的華麗姿態開始他的演出,那張俊美優雅的臉才被每個人深深刻入腦中,再也忘卻不掉。

    風聲中,「比凌」清幽如鳳鳴的歌聲在墨色夜空迴盪,山溪碧泉般汩汩流淌入每個人的心間——

    稍縱即逝的光芒將我們從夢中喚醒

    那片將逝地土地迴盪著陣陣悲鳴

    彷徨的宿命微弱的笑容

    相互碰觸擁抱的這一瞬間

    心中深愛的勇氣和希望

    胸口這份炙熱的回憶

    一舉一動牽動你我糾結的

    拂照大地的陽光呼喚著沉睡地我們

    掙扎站起的聲音銘刻在那片土地

    抹不去的傷痕孤獨與不安

    步履蹣跚遠離現實而去

    親手感觸你那顫抖的背影

    即使是絕望來襲的黑暗夜裡

    若祈禱抵達上蒼心中信念永不改變

    胸中的驕傲是我們前進的指引

    展翅高飛向著期盼已久的天空

    拂照大地的陽光呼喚著沉睡的我們

    交織地共鳴銘刻在那片土地

    永遠相信……(注)

    這不是「比凌」預先打算演唱的曲目,這是方才笛音吹奏之時,數千年前的回憶帶給它的一樣小禮物。它地某位前代銘刻在記憶中,一曲誕生在戰火中地拂曉之歌、希望之歌。「比凌」並不理解歌中涵義。但這並不影響它飽含深情的唱出這深遠悠長、悲傷到幾盡華麗地歌曲,以那些沉眠在記憶中的累代情感,被魔笛喚醒的心痛哀傷之情,輕輕的頌唱……

    一曲終了,滿座皆靜。許久,貴賓席中央的金頂包廂門簾一掀,布優格國王親自走出來,指著前台站立的銀髮少年說道:「這就是複賽的頭名冠軍!」很快,掌聲如潮水般響起,後台幾人對看一眼。均放下心來。

    「啊!竟然讓那銀髮小子佔了個便宜!」水閣一角,剛剛從老鼠包圍中跑回來的女精靈捶胸頓足,氣得哇哇亂叫,「我的琴音比他強多了!就是那吹笛子的傢伙也比他強!怎麼就讓他得了頭名呢?若不是那些該死的老鼠害得我東躲西藏。我肯定能勝過他的!」

    她在這廂氣得團團轉。卻不知自己其實是「比凌」獲勝的最大功臣。若不是她力拼掉那少年的魔笛,「比凌」這會兒別說唱歌。連站都站不起來。不過倘若她真的知曉此事,估計會越發氣憤難抑——銀髮小子完完全全是佔了她的大便宜,生生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華麗勝利。而她卻因為中途離場等同於棄權,連參加最終決賽的資格都失去了。

    註:這是經典的高達seed「曉之車」,歌曲版本也許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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